gu903();聂诚的睫毛一颤,终于直视他的眼睛,挣扎着开口道:“好,我们就从那时说起。两年前……”
第26章复盘
两年前,他们端了一条毒品买卖线。
发现这条交易链不是巧合。聂诚从入职那天就开始暗中搜集线索,留心在市里活动的这些人。他觉得当初父亲的牺牲不是偶然,虽然十二年过去了,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伙人大概率不会真正的金盆洗手。他非常想将那伙人绳之以法,想将对他父亲开枪的那个人亲手送进法庭受审。
后来他们□□时,在一个犯罪嫌疑人家中搜出了毒品,安排线人顺藤摸瓜,找到了风头过后悄悄回来的那伙人。他们很低调很小心,一包毒品要转手很多次,甚至连中间人都不清楚真正的货源。
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找到那些人所犯的其它罪,一个个抓过去,趁他们尚未觉察,断其手脚,极大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这一过程夹杂在他们的日常办公和其它案件中,用了很多年才做出了些许成绩。等他们发觉大事不好时,生意的销路几乎中断,就像奔涌的水流突然堵塞,一连数月无钱进账。
俗话说,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帮喝惯了人血的家伙们气红了眼,再也耐不住心气低调,暴力事件频发,更加引起警方的注意。就在这时,他们没有破罐子破摔,而是选择垂死挣扎,绑走了当时主要负责人之一即海东区分局刑侦队长聂诚的妹妹,郭英。
虽然谁也不愿意提起,但是那时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那是个周五,聂诚答应妹妹等她下晚自习去学校接她回到自己家,晚上一起看电影放松一下。
郭英正值高三,课业压力大,每天晚自习要上到八点,周六也要补课到下午四点,不过这周调休,改成了周六休息周日上课。母亲去世后,她的亲人只有爸爸和哥哥,她爸爸总出差,一个月中倒有半个月要住在聂诚这,心里话还有班级中的事情也愿意同哥哥讲,哥哥不但不嫌她烦,还会耐心帮她分析,和她一起想解决的办法。那位哥哥的同学兼同事她也不陌生,她从小跟着两人玩耍,自小就被姜准灌输要懂得为自己着想,不要太像她哥,虽然每次她都用“我哥哥天下第一好”气哼哼地反驳回去,但在气愤之余还是看出了他们二人之间的什么苗头。
于是郭英以自己长大了和课业忙为理由,很久没去聂诚家,给他们留出空间。聂诚对于她的狡黠心中有数,不给她话里话外的揶揄任何反馈,但这次她主动要求来住,他心中很重视,也许她为最近成绩些许下滑担心,也许是和同学发生了不愉快,她应该是有想倾诉的事情。
那时姜准以旧房租出去、新买的复式油漆味未散为由,已经在聂诚家住了大半个月,两人虽未明说,但在心都当做是同居的开始。早晨姜准听说晚上郭英会来,有意为他们兄妹留出空间,说好晚上吃完饭回单位加个班,等到夜深再回来或者就直接在值班室睡一晚。
因为有了晚上回来加班的打算,五点钟一到姜准催着聂诚赶紧下班,两人一起去市场买菜,然后回去做饭。聂诚察觉到姜准的情绪不太对劲,他下午接了一通越洋电话,似乎是他家人打来的。他家人出国前对他们的关系有所察觉,不太能接受,向姜准放了狠话,姜准没再和家里联系,几年过去他的态度没有变化,他家人反倒退让了些,但言语中总是希望他回心转意,是以每次通话都不愉快。
姜准做完了他准备的那道菜,却还在厨房里徘徊,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从柜子里翻出瓶红酒,舀出半碗碎冰,斟满酒放进冰,在餐桌旁等着聂诚。
聂诚诧异地问他,一会儿不是要回单位么,怎么还喝酒。
姜准回了句“想喝”。
聂诚知道他心情不好,没有多劝,拿起酒杯碰了碰他等在空中的杯子。那晚他们都喝了不少,姜准忍不住问出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他问:我们究竟算怎么回事?
聂诚比他保守,在感情方面的意识尤其迟缓,很多事情在任其发展的同时,他或许并未认识到或想清楚。他一日不亲口说出,姜准就一日不敢在心中对这段关系定音,如果他拒绝呢、如果他不愿意呢、如果他根本不想要伴侣呢,他不想哪怕有一点强迫他。
这天的电话和酒让他有些坐不住了,他原以为他可以默认这样的生活,不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然而实际上这些忍耐不过是延迟他对答案的需要,他十分迫切地想听聂诚说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两人的酒量都还可以,但此时面上已泛起一层红,聂诚尤甚。他与姜准的激动、紧张和一点点气愤不同,他的情绪很平稳,他清楚姜准在向他要答案,那么他一定要给出一个答案,即使他还不确定这是否是合适的答案。
他站起身,走到姜准身侧,拉住他的一只手,用另一只手解开自己衬衫的前三颗纽扣,然后俯身贴上他的双唇。
姜准长长吸了口气,再不犹豫地抱紧他,吮吸他的唇舌,然后拥抱着挪到沙发里。他解开他衬衫剩下的几枚纽扣,一手抵着他的后脑亲吻,单手解开他的皮带……
在第一次被羞耻和快感淹没后,他们没有停下来的打算。聂诚给郭英发了信息,十分抱歉地表示突然有点事情,如果她还想来的话,他会明天去她家接她。之后他们将手机扔到一边,在相识十三年中第一次放纵自我,沉湎于情感和感官的双重快乐。
然而就在聂诚手臂发抖地圈着姜准喘息时,郭英被人从放学路上劫走。
手机里有昨晚郭英发给他让他明天一早来接她的消息,聂诚没有惊扰姜准,给他留了字条,关好卧室门,强忍着浑身无力出门,刚走到车位前,被人捂住口鼻,吸入□□,带上了一辆面包车。
姜准十点多才醒来,一直等到下午两点也没见聂诚和郭英的身影,给两人打电话未接通,于是他打通了郭父的电话。聂诚的继父、郭英的父亲郭烨昨晚和战友喝到半夜,此时还醉醺醺的,听到姜准的询问酒醒了大半,说郭英昨晚去了聂诚家。两人仔细核对时间,发现昨晚郭英并未回家。
他们推测郭英收到聂诚有事的消息后,回消息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放学直接回自己家,就没特意告诉郭烨时间更改,以至于她失踪一夜无人察觉。那聂诚呢,他就算发现郭英失踪,不会关机,相反会主动与他们取得联系,一起寻找。
姜准回到局里立刻上报,当时的局长邵青云既是曾经的刑侦队长、他们的老领导,也是聂诚的师父,他非常重视,认为这很可能与他们正在侦办的案件有关,动员全局、发动线人寻找聂诚和郭英。
这伙人很狡猾,他们抓住郭英和聂诚后开车去往郊区,避开摄像头换了车。那时人脸捕捉技术不成熟,不知道车牌号无法通过监控追踪他们的行迹。
最后他们接到报警,有人在海滨区港口旁的仓库里发现了大量血迹和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经过照片比对,确认是聂诚。他们马上奔赴现场,在郭英失踪的37小时、聂诚失踪的21小时后赶到充满血腥味的仓库。
他们在仓库对面的海中打捞起郭英的尸体,她□□着,嘴唇残破,身上布满被海水泡得发白的鲜红伤口,那些伤口如同水果外包着的网布,纵横交错,密密麻麻。讽刺的是,聂诚被吊起时双手手腕的勒痕和因脱水而导致的昏厥,几乎毫发无伤。
姜准犹记得,夏日骄阳从海面升起,驱散了天幕的黑暗,照得海水波光粼粼,让尸体也不再分外可怖。聂诚被抬上担架,从他身边经过,外面的阳光让他似有所觉,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望着头顶瓦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瞳孔一片漆黑,似黑洞般反射不出一丝光线,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们配合心理医生,过了一个礼拜才拿到聂诚的口供,大致了解那一天都发生了什么。之后聂诚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却没有走出案件的阴影,开始没日没夜地整理线索和资料,出差蹲点伏击,频繁地联系线人。姜准劝过,不管用,只好拼命陪着,他每次想起那段疯狂的日子会从骨子里渗出疲惫。
被他们追赶到末路的毒贩,因为这次铤而走险报复刑侦队长露出了更多破绽,最终被端了老巢,一条盘踞十几年的毒品犯罪终于破获。聂诚指认出那天奸杀郭英的凶手,根据□□比对,数罪并罚,成功将五人中的两人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另外两人被判无期,一人在抓捕过程中畏罪自杀。
聂诚的精神状态却没有恢复,邵青云带着聂诚去总局做报告时,他从人事科听到了聂诚要求调任的事。他住回自己家,留在聂诚那东西没去拿,聂诚也没来拿留在他家中的,两人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分开了。
案件虽然结束,但他们始终没想明白的一点是这帮穷凶极恶之徒为什么没有杀聂诚?
他们当着他的面折磨郭英,如同诅咒一样让痛苦蔓延至他的整个生命,确实奏效了,但这不是暴徒的逻辑,他们应该在他报偿痛苦后也杀死他,这才是他们的作风。于他们而言,留给聂诚的是慢性痛苦,而这一番举动之后,聂诚带给他们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自取灭亡?
如果聂诚不具体说明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还会困在这里两年、三年,甚至后半生。
姜准望着他的眼睛,听到他艰涩开口:“两年前,我被他们用□□迷晕,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被吊在海滨区的那座仓库里。”
第27章告别
“他们有五个人,其中两个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外号’老虎’和’老豹’,另外三人中有两个是他们的手下,还有一个被叫做’王哥’,后来我们知道他叫王光德,他不太理会他们的话,却同样凶狠。
“我醒来后没有挣扎,打算先摸清周围环境,是王光德先注意到我的,我的视线一瞥过去他就感觉到了,是个很敏锐的人。他招呼其他人过来,老虎和老豹特别兴奋,他们毫不顾忌地大笑。我想这个仓库的位置一定很偏僻。他们过来轮流啐了我一口,又阴森森地笑起来,说为我准备了一份大礼。王光德从一个集装箱后拉出了英子。”聂诚说完这段,顿了顿。
“从我被吊着的位置只能看到集装箱顶端,所以一直没有注意到她。她一直是清醒的,双手双脚被胶带捆着,外面还绑了一层捆集装箱的扁平带子,嘴上贴着黄胶带,脸上腿上有淤青,我猜她试图逃跑过,但是失败了。她看到我后很激动,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老虎先走向她,没给她解绑,撩起她的上衣摸她的肚子。肢体触碰时,英子哭得很厉害,起初往后躲,手被捆在身后用不上力,然后她一头撞向老虎。她从小就很勇敢,懂得反击,但是这个时候她的反击没有用。老虎轻而易举地推开她,把手伸进她校服裤子中。她、她又害怕又愤怒,伸长了脖子叫喊,但是全被胶带封住,听起来就是一片呜咽。老豹开始笑,他很享受别人的挣扎。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冲他们喊让他们住手,让他们冲我来,他们笑得更猖狂。
“他们在我面前,用刀子划开她的衣服,□□她。在她无力反抗时,才撕开她脸上的和捆绑手脚的胶带。他们为了让我看得更清楚,把她拖到吊着我的斜下方,用刀子割她的皮肤。我听到她有气无力地说,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聂诚哽咽着,双手交握,用拇指指节抵着额头,说不下去了。他刚开始讲述时,像个冷漠的旁观者,有意地抽离自己的情感,用图片记忆的方式艰难地进行回想,一直坚持到了这里。
姜准一丁点儿也不想要他难过,而且以他对聂诚的了解,现在他表现出的状况证明他已经到极限了。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手下的身体因肌肉紧张而在轻轻颤抖,他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在忍不住亲上去之前,聂诚再次开口。
“英子很顽强,她从始至终没有放弃求生希望。他们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她几乎发不出声音,但是她的眼睛还很清醒,她不再求我救她,她只是……看着我。”聂诚轻声说。
“她在怨恨你吗?”
“……没有。”聂诚迟疑道,“其实她应该恨我的,这些人是为了报复我的。但是她没有,她只是很怠倦、很平静。他们把她拖出去时,她没有力气挣扎,只还固执地扬着头看着我,我觉得她是在向我告别。我已经忘记这个眼神很久了,不过现在想来它不再那么难以忍受,这个告别是个晚上唯一属于我们之间的交流。”聂诚完全陷入回忆之中,反而稍微放松下来,“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恨他们,那次我真的是差一点、差一点就直接对着他们开枪了。”
“不用遗憾,监狱的生活比直接杀死他们更磨人,他们活该。”姜准说完,忽然想通了一件积压许久的疑惑,“邵队是因为这个才生你的气?”
“嗯,也有这个原因,师父认为我反应过度,他觉得男人不该这么脆弱。”聂诚顿了顿道。
“他可真是……”姜准看到聂诚瞟来的一眼,立刻将要出口的抱怨改为,“大公无私。”
聂诚欲言又止,闷闷地道:“其实他挺关心我的。”然后颇为惆怅地叹口气。
他这时才发觉当时在魏远办公室里无论如何也复述不了的事情,他已经将最艰难的部分讲述出来了。很艰难,但比想象中容易,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也轻了些,他吐出口气开始回忆细节。
“那五个凶徒中,老虎最急躁,老豹暴力,另外两人看他们眼色行事,即使违背自己的意愿,也会听从他们的安排,那个王光德比较特别。老虎和老豹想攻击我或者侮辱我的时候,他会上前阻止。他比较像这次活动的策划者,掌握着每一个环节,然而他没有命令过老虎和老豹,他们有时也不太听从他的安排。他们像是两股势力。”聂诚说。
“可惜他在行动中饮弹自尽,不然我们一定能挖出更多内幕。”
“嗯,这也是我觉得’拼图可能少了一块’的原因。我考虑过他可能因为其它案件仇恨我,可我没发现他以及他身边人和我的任何联系,最有可能的是另一个利益相关的组织与那伙人联合报复,但是结案后没有人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或者接手他们的盘子得到利益。而且王光德的做法太少见、太嚣张,绑架刑侦队长后不杀不利用,单纯制造痛苦。还有他们的头目老龙行刑前,对老虎和老豹的愤怒和怨恨,让我觉得他俩是受人唆使擅自行动,与利益无关。”聂诚说。
“王光德背后有其他人?”
“也许。他有次制止他们时说’别忘了你们答应他的话’,我一直以为’他’是指老龙,但现在看来,这个人应该不是老龙。”
“而且,这个人应该不是暴徒,我认为他是反社会倾向,他享受制造痛苦的过程,也喜欢品味他人的痛苦。他不许他们伤害你,是因为他要你痛苦……他是不是一直在观察着我们?或者利用周围的人在观察我们。”
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魏远和他的那三页纸分析。
“是同一个人?”聂诚问。
“很有可能。”
“那么魏远和王光德是同样的角色?”
“不一样,说起来我认识他一年半了,他至少有职业道德,而且他为了入狱杀鲁潇能看出他有求生意念。即使他们背后的那个人擅长蛊惑人心,他们受到的精神控制的程度不同。”姜准说。
“嗯,等我明天去李队那里再看看情况,先得弄清他的死因。”
聂诚话音刚落,室内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两人下意识绷紧身体,侧耳听屋内动静,过了足有五秒,他们才意识到是台灯没电了。聂诚回想起,今天回家后忘记插上电源,用了一晚上电量不足了。
姜准在黑暗中笑了半天,说:“正好,睡吧。”
“你不是还要说吴泽给你的消息?”
“两句话而已。我之前跟你说过,有起因为交通引起的纠纷,当事人到派出所一扫描身份,发现是通缉犯。他是贩毒链的中间人,为了立功帮我们联系上家。上家很狡猾,又改见面地址又延后,拖了得多半年才答应跟我们见面,我受伤也是因为他,不过好歹抓回去了。吴泽他们连夜突击,根据他的回答推测出现在这条贩毒连不是我们之前抓捕的那条,那伙人确实完了。现在这条,埋藏得更深,而且更狡猾,那伙人出事后,他们闻风而动撤出本市,营造出全市只有那伙人的生意,让我们放松警惕,这几年觉得风声过了,想吃大蛋糕了。”姜准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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