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刑[刑侦]》TXT全集下载_4(2 / 2)

恶与刑[刑侦] 苏津渡 4821 字 2023-09-04

这位男生背着双肩背,穿着休闲衣裤,看起来是位大学生。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上挑,黑眼球贴着眉毛似的,瑟瑟缩缩地进了大厅。

从他跨进门起就引起了民警们的注意,普通市民对公检法有畏惧是常事,他畏缩得像个小贼,但总不至于偷到派出所来。于是他们忙着手里的活儿或者接待面前的群众,没立刻过去和他搭话。

他站在大厅中间,左靠几步,右挪几步,一时不知道该跟谁说话好。

可巧聂诚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帮着给大厅的民警递文件,就和善地过去问:“你好,有什么事吗?”

这学生瞄了一眼聂诚,见鬼似地瞪大眼,脸色蜡白,拔腿就跑。

聂诚见情况不对,立马伸长手臂,一把就逮着衣领将人拽回来,直接拉进询问室,又叫邓汀来帮忙记笔录。

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是来报报报案的。”

他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点开一个视频,将屏幕转向他们,然后小心翼翼地盯着聂诚。

那是一段他在窗前唱歌,然后向摄像头展示身后灯光的视频。邓汀凑上前,看了一半才注意到视频一角撕打在一起的男女,以及从一边赶来的聂诚。

聂诚突然按了暂停,不管另外两人看向他的目标,掏出随身带的U盘,将这段视频复制了一份。

“你先看着他,我一会儿就过来。”他给邓汀留下这句话,一个人回来了办公室,用自己的电脑看完整段视频。

他闭上眼,脑中闪过诸多片段,那一晚上的事想起了七七八八。

回到询问室,他和邓汀带着这个学生上了警车,直奔海东区分局。

这是邓汀第一次来这个分局,不断地打量着周围的人和事,也没找到机会问为什么要来这。

聂诚带着他们直接上三楼,敲刑侦队长的门,等了半天没人响应。他只好去办公区探头问:“打扰一下,你们姜队呢?”

与聂诚曾共事多年的同事们猝不及防见到老领导,全愣住了,还是姜准以前带的女警吴钩率先反应过来,说:“姜队在询问室。”

张杰明已经回来了,兴奋地说:“师父,你来了!”

聂诚平静地“嗯”一声,说:“我来自首。”

这句话让刚刚从呆滞状态活泛起来的同事们再次陷入冰冻。

他没再多说,带着人去了询问室。他们来得很巧,姜准和祖星辉正要出来,见到聂诚也是一愣。

“你们先等一等,录音录像设备先别关。我想和你们反应情况,有关12月1日的那个案子。”聂诚拍拍那名学生肩膀说,“让吴泽或者张杰明问一下他,他有重要线索。”

姜准打量着他,说:“好。这位同志,麻烦你带他去旁边办公区,叫张杰明问他。”

邓汀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聂诚,收到示意他没事的眼神后,回答了声“是”。一直把聂诚当潜在犯罪嫌疑人的男学生茫然地跟着邓汀离开了询问室。

询问室只剩聂诚、姜准、祖星辉三人。

聂诚拉开椅子坐到他们对面,双手交叠搭在桌边,考虑着如何把这件事讲明白。姜准和祖星辉在他的行为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从之前的惊讶和茫然中找回刑警办案的素养。

“12月2日早上,我在市安定医院醒来,大夫说我是前一天晚上凌晨惊恐发作,然后自己来的医院。我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12月1日晚上七点到凌晨间的五个小时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原因促使我惊恐发作。我没当回事,照常去上班,晚上回家后,我发现家里遭人偷窃,笔记本电脑和U盘、硬盘都不见了。这很可能是死者同伙做的。”

他说到这里,祖星辉联想到前段时间他们去数码大事走访的事,立刻看了一眼姜准,姜准毫无反应,他才惊觉自己不该表现出来,赶紧低头继续打字。

“还在卫生间发现一件被扔在垃圾桶里的卫衣,袖口有血迹,现在还在我家衣柜角落里。”聂诚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门钥匙,放在桌上。

姜准收下,示意他继续说。

“我常穿着这件去河边跑步,上班时听说河边出案子了,我感觉不太好。一方面我确实还未想起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我觉得在案子之外这些大费周章的事情太多,背后可能有隐情,我想再观察一下。

“12月8日,我去数码大厦买新电脑时看到你们在找人恢复数据,我想你们很快就能发现事情与我有关,但是一直没人来找我。后来我想,在那五个小时中,我可能用同名覆盖的方式清空了所有资料,所以你们没有找到我。”他看向姜准。

姜准阖了一下眼,算是承认。

“可那时,我以为你们掌握了线索,急于恢复记忆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着几周都去魏远心理诊所。因此无意中知晓了魏远和何佩仪的医患关系,为破获鲁潇案提供了线索,但是12月1日的案子我始终一无所知,直到今天,那个大学生拿着视频来报案。”

聂诚深吸口气,“他是短视频博主,视频内容是唱歌和介绍窗外夜景。他在来的路上说,因为最近是考试周,他录完视频后就忘了,这两天快放假了才找出来剪辑,剪辑到一半发现无意中录下了案发经过。

“我再次看到当时的情况,很多记忆在我脑中闪现,回想起了大概。12月1日晚上我吃完饭看了会儿书,7点多我收到同事给我介绍相亲对象的消息,不到八点下楼去河边跑步。那天大幅降温,即使我跑得热起来了,还觉得风很冷。我决定跑完这一圈回家,然后就听到后面有女人的呼喊,喊的是’走开’’滚开’。我距离他们有段距离,晚上又黑,只能看清是一男一女在推搡,不能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后来那男的抢了女人的包,在里面翻找,女人上前拦阻,他给了她一巴掌,暴力程度变成了撕扯,有抢劫的可能性。我折回去先打算拉开他们,我一手按着女人的肩膀,一手用力向后拽那个男的,他可能是因为心虚,有点退缩,突然放松了力道,但我和那个女人都没预见到,我一拉她一推,男的没站稳一下就摔地上了,后脑磕在花坛边上,立刻失去意识。

“我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袖子上的血应该是那时留下的。那个女人吓坏了,而且看起来有点奇怪,我怀疑她之前吸毒了。她塞给我一些文件和一个U盘,然后求我,让我快走,别管这里,千万别被抓到。我离开路口时的视频也许能看到我手中有东西吗?”聂诚问。

姜准说:“能。”

“嗯,那我没记错。但文件和U盘有什么内容我现在还没记起来,但当时肯定有什么说服我了,不是她的话就是她给我的东西。”聂诚反复回想着,脑侧针扎一样疼起来。

“那个学生的视频里录下来了么?”姜准问。

“没有,他只录到男的倒地,我上前查看,女人又把我拉开,然后他就走进屋内了。”聂诚说。

“如果你当时没有离开,而是叫救护车,死者有被抢救回来的可能性么?”姜准问。

聂诚略作思索,说:“我不知道。当时那一下磕得很重,那天也冷,他流了很多血,但是我无法确定具体的伤情。”

姜准点点头,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他让祖星辉接杯水,聂诚的嗓子已经有点发哑了。

“你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又为什么会惊恐发作,暂时不再我们侦查的范围之内。那个学生的视频是很重要的直接证据,目前来看你和她是过失致人死亡,但是她也死了,没法追究她。”姜准说。

“可以问下她的死因吗?”

“鉴定结果是吸毒过量导致的猝死。”

“不是溺亡?”聂诚惊讶道。

“不是。”

聂诚沉默了,不知道她之前是否有吸毒史,还是被人强制注射的。他离开河边之后,又有人去过吗?不对,周围的摄像头里没有录到其他人,那她应该是猝死前失足掉进河中。

姜准去隔壁屋看视频,祖星辉打印出笔录,让聂诚签字、捺手印。

“事情的大致经过我了解了,”姜准又回到询问室说,“你觉得那时是在执行公务么?”

警察法有规定,“人民警察在非工作时间,遇有其职责范围内的紧急情况,应当履行职责”。但具体到案件,“职责范围内”和“紧急情况”还需要再次界定。

“他们的行为看起来不像熟人间的争吵,发展都后来也有抢劫的表象,但具体如何界定不由我说了算吧。”聂诚说。

姜准点了点头,“你先在这里等一等。”

他出询问室去分局长的办公室,又打了好几通电话,回来后说:“上面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回去,这几天不要出市区。至于是否羁押、起诉,是否按照过失致人死亡来处理,都要看检察院。我送你下楼。”

一同来的大学生早早录完笔录,得到了刑警的感谢,由邓汀送回家了。聂诚不用等他们,跟着姜准下楼。

其实还有一个细节聂诚没说,倒不故意隐瞒,而是觉得与案件无关,就是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安排和胡小菲的见面。

在那五个小时里,他应该预见到家里会被人搜索,那一定会事先销毁这些文件,而且他那时很可能有了惊恐发作的征兆,知道自己会在接下来几个小时中失去意识,那么所有有形的资料都不在安全,写字台夹层里的文件没被发现只是侥幸,因此他没有写字条或录音等方式备份文件。除了留下线索被人发现,他也担心有心人会加以利用,误导他对案件的猜测,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那晚他在下楼跑步前就收到了唐静芸发来的胡小菲的微信名片,知道她是心理医生,而且作为曾经的高中同学可以信任,接下来为了让自己悄悄回忆起案件经过,他顺势安排了“请假”和“相亲”与胡小菲见面。

应该就是这样,聂诚暗自点头,坦白后彻底放松下来,尚未发现这其中的逻辑悖论。

姜准除了在询问室谈案子没再跟聂诚说过多余话,把钥匙还给他,一直把他送到区分局的大门口,临别时终于忍不住捏一下他的肩膀,“别担心。”

聂诚回手拍拍他的手背,应了声“嗯”。

他打了辆出租车回派出所,还要向所长汇报情况。

姜准那几通电话,以及系统内一层层上报最后到了哪里,聂诚不得而知,但仅仅十天后,卡在元旦1月1日那天,就传来了好消息。

每到法定节假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聂诚总是主动值班,在办公室整理档案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亮起的屏幕显示出熟悉的名字和一行简短的信息——“检察院决定不起诉”。

聂诚拿着手机有些发颤,悬在心里的块大石这才落地,他飞速回了一个“谢谢”,两年多未联系的聊天界面上终于出现了一组对话。

聂诚在洒满冬日阳光的办公室里走了两圈,心情才慢慢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姜准透的风,他的事情惊动了不少以前带他的前辈或者父亲的同事朋友,从海东区分局回来后就接到好多询问他情况的电话。现在有了结果,他又给他们一一打回去汇报和感谢。

给李穆打时,他顺带问:“李队,魏远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

“他的动机说来也不复杂,就是同情。何佩仪在他那咨询一年多了,他见过她被家暴后脸打得青肿,也见过她手上、腿上的伤。两人分居后,鲁潇曾尾随她找到她租的房子,然后经常去骚扰她,甚至在那里动手打她。魏远说自己小时候就经常看到他妈妈被他爸打,但那时他小啊,没办法啊,只能哭,可是他妈妈的惨叫现在还让他不安宁。再加上最近压力非常大,他说自己失控了。”李穆说。

“您有没有问他为什么选择淹死鲁潇?”

“问了,他说是因为不想把现场弄乱,以免沾上血迹什么的不好处理,没想到还是露馅了。”

聂诚听得皱眉。

他没有轻视魏远对家暴的怨恨,也知道童年伤害对人的一生都有影响,可是魏远那种人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么?这背后还有别的原因吗?

他说自己“压力非常大”,是因为他的事吗?不,不会,他是专业心理医生,又有多年的从业经历,懂得处理这种特殊的医患关系。那面对何佩仪时他为什么没有控制住,还是生活中发生了什么?

他暂且压下疑虑,再次向李穆道谢,然后挂了电话。

打完一圈,手机掉了不少电,正要准备充,有电话打进来了,是姜准。

“喂?”姜准率先开口道。

“我在。”

“刚才在开会。我就想再跟你说一声,没事了,别担心。”

“嗯。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花了不少功夫,为我做了很多……”聂诚有些不好意思,却坚持磕磕绊绊地表达着。

“我知道。”姜准及时打断道。

两边的听筒都沉默下来。

姜准既享受这种无声的默契,又有点尴尬,小声嘀咕一句,“你不用发表讲话了。”

聂诚忍不住笑了。

姜准的声音也轻松起来,“女性死者的事儿还没结,先不聊了,改天一起吃饭。咳,之前钥匙还错了,你那串还在我这,你要是……”

“先不用换了,反正这两串钥匙都一样,等忙完年底这段时间再说吧。”

案二·暴雪旅馆

第11章风雪

年三十眨眼而至,聂诚揽下了值班任务,和传达室大爷一起喜迎新春。

初七开始正式上班,大家伙工作热情不高,积压的活儿却不少,只好像老牛拉破车似地慢慢吞吞赶工。这一周里,个个都累得身心俱疲。

正月十五那天,聂诚还得出个差。

之前区分局赶着年前把魏远的案子移交检察院了,因为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魏远又认罪,检察院处理得也很快,只是有一样需要补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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