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剧烈疼痛袭来,染得容徽的眼尾已经更为绯红。
他痛苦的低吟压抑在唇齿之间,浑身都已经开始颤抖。
这一刻,桑枝亲眼看见淡金色的光芒顺着他手腕的血管蔓延,如不断生长的繁复枝叶一般,从手臂,到脖颈。
她忽然感觉到了自己手掌上的一阵如火燎过的灼痛。
于是她连忙缩回手,又鼓着脸颊吹了吹手心。
等她再去看他的时候,就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睛昏迷了过去。
在那只狸花猫的叫声中,桑枝只好勉强扶起他,然后一点点地拽着他,往对面的小区里去。
这过程实在是太艰难,桑枝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耗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连背带拽地把他弄到三楼的楼梯上。
她把他放在楼梯上,自己也坐在那儿,喘了好一会儿气。
好不容易平复过来,她还没来得及跟那只狸花猫吐槽一个昏迷的人有多重,她偏头就撞进了一双漂亮的眼瞳里。
桑枝到嘴边的话,哽在了喉咙。
少年明净的轮廓仍沾着雨水,可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下,她看见他的这双眼睛里,却已经隐没了所有的阴郁寡冷,反而带着浅淡的水雾。
在一片寂静之中,桑枝忽然听见他开口:
“姐姐?”
嗓音仍旧嘶哑,却莫名多添了几分迷茫与稚嫩。
桑枝瞪圆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
他,他刚刚叫她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桑枝:??????啊啊啊啊啊天鸭我是不是幻听了他叫我什么玩意儿来着??!!
——
啊哈哈哈哈哈哈今日份更新送达,么么哒鸭!!感谢在2020-05-1922:29:21~2020-05-2100:4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药都不怕了还怕啥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真假参半
那是一道锈迹斑斑,仿佛被灰尘与铁锈封锁了多年,从不曾打开过的房门。
可在这个雨声淅沥的夜晚,桑枝却走进了那道门内,站在光影晦暗的客厅里。
空气里是灰尘的味道,还有一种潮湿的霉味若有似无。
这房间里没有一盏灯影,只有玻璃窗外从窄巷里路灯橙黄的光芒铺开浅淡一层,染着窗棂,落入屋子里。
在楼道里少年那一声可怜稚嫩的“姐姐”就如同无形的火焰燎过她的耳尖,令她到现在都还久久无法回神。
浑身的毛发都已经湿透的狸花猫趴在地板上,一双圆圆的眼睛如同两颗坠在无边夜色里的星子一样,散着清莹的光。
少年躺在沙发上,似乎是难以忍受自己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的疼痛,稍稍凝固的血液已经将他的衣料与伤口凝结在了一起。
他脸色苍白,望着就坐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浑身都在滴着水珠的桑枝,眼眶渐红,“姐姐,我会死吗?”
他看着她时,是那样一副惊惶无助的模样。
就好像刚刚在底下的窄巷里,那个奋力推开她,咬牙说着“不要碰我”的人,并不是他似的。
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心智单纯的孩童。
桑枝又听他唤了一声“姐姐”,她的神情变得有些怪异,再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刚刚自己听到的这一声轻唤也是幻觉。
但在此刻,她却没有办法回避眼前这个少年望向她的目光。
“不会。”
桑枝艰难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很干。
她把自己刚刚折返回家里去取来的医药箱打开,想帮他的伤口做处理。
“怕,怕疼……”
他在沙发上蜷缩起来,警惕地望着她向他伸过来的手,那张漂亮的面容上是毫不掩饰的恐惧与惊慌。
“……”
他……脑子是不是坏了?
桑枝嘴唇抖了抖,要不是自己膝盖上的伤口还在疼,她简直都要怀疑自己是在做着最为一场荒唐离奇的梦。
还有什么比“恶鬼忽然变成小可怜”这样的梦更荒诞呢?
桑枝从没哄过小孩儿,但给他上药,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哄人的招数,还得轻言细语,决不能大声说话,否则他就得掉金豆子。
他腰腹上血肉外翻的伤口已经跟衣料粘连在了一起,桑枝给他清理伤口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生怕动作太大,牵扯着他的伤口再一次出血。
好不容易上好了药,替他包扎的时候,她的目光停在他清瘦柔韧的腰腹,差点回不过神。
她原本拿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过来,但也没顾上自己换,给他上了药之后,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桑枝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时候,抬眼才注意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圈儿,眼皮微垂着,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的衣服有点小,遮不住他的上身,在这样昏暗的光影里,她仍可看清他露在衣服外头的狭长锁骨,线条流畅漂亮的肩颈,以及微翻的衣摆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劲瘦的腰身。
乌黑柔软的短发仍然湿润,却遮不住他泛红的眼。
桑枝的呼吸滞了滞。
眼睛眨了又眨,有一瞬间她脑补出了什么不太好的画面。
晃了晃脑袋,她脸颊微红,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但她看着他这副模样,脑海里又回荡起他的那一声“姐姐”。
……这实在太诡异了。
桑枝替狸花猫擦了擦湿漉漉的毛发,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又望向躺在沙发上看起来像是快要睡着的少年,小心翼翼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强撑着睁起眼睛,乖乖地回答:“容徽。”
“容……徽?”
桑枝对这一个“徽”字很敏感,她下意识地就去看了一眼自己右手的手心。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手心里的“徽”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仅剩下一半的痕迹仍在闪烁着淡金色的光。
容徽也发现了自己手心里的痕迹,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似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那是桑枝从未在他眼里见过的光彩。
“姐姐,这是什么?”
他把自己的手掌伸到她的眼前,“为什么会发光啊?”
也是这一刻,桑枝在他的掌心分明看见一个“容”字,还有她手心里那个“徽”字的上半部分,繁复的纹样在字迹的轮廓边缘蔓延闪光。
桑枝对上那双纯净的眸。
他不记得他和她掌心符纹的由来,也忘记了他那天曾那样恶狠狠地警告她。
周遭一片静悄悄的,唯有窗外的雨声不断,拍打着玻璃,一声声一阵阵。
桑枝隔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看向那个正在打量自己手心的少年。
“容徽。”
她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原来就是深刻在她手心的痕迹。
在他闻声望向她的时候,桑枝问,“为什么要叫我‘姐姐’?”
他却皱了皱眉,小声说:“你就是姐姐啊。”
她是他养父母的女儿,他九岁来到这里时,认识的姐姐。
这是桑枝好不容易从他口中得来的信息。
“……”
果然,他不但失了忆,还失了智!
他神经错乱了吗?!
“那我叫什么名字?”
桑枝又问他。
容徽张了张嘴,像是想回答,但他却忽然皱了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姐姐?”
他只会唤她一声,用那样迷茫无助的目光望着她。
就好像这是一场不甚圆融的梦境,她始终是他的这场梦里最难以解释的一抹痕迹。
他无法掌控,却又对她莫名留有微薄的印象。
“你父母呢?”
桑枝干脆换了个问题,打算继续试探他的脑子到底出了多严重的问题。
“姐姐你忘了吗?”
这一次容徽却答得很流畅,就好像一切真是他所说的那样似的,“爸爸妈妈出差了。”
“那这只猫是谁的?”
桑枝指了指那只胖狸花。
“你捡的。”
他答得毫不犹豫。
“喵?”
那只狸花猫大约是听懂了,它站起来,用那双圆圆的眼睛望了望容徽,又回头来看桑枝。
“……我捡的?”
桑枝指着自己,更觉不可思议。
这一晚的雨是什么时候停的,桑枝并不知道。
她问了容徽无数个问题,而他也自始至终乖乖答她,直到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桑枝发现,他把她和那只猫完美融合在了他十岁的记忆里。
他的养父叫孟家和,养母叫孙茹。
九岁前他被孟家和的父亲领养,在那位老人去世后,他被孟家和接到了林市来抚养。
他能够清晰地说出他口中养父母的名字,也记得他有一个姐姐,却又说不出姐姐的名字。
他记得那只狸花猫,却不记得那原本就是他的猫。
他似乎能够把所有超出他现有认知的人或事,都轻易地融合在了自己的逻辑里,自圆其说,形成令他自己信服的“记忆”。
比起失忆,他更像是把自己困在了这样一段真假参半的回忆里,回到了某段过去。
桑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在醒过来时,窗外已经是一片天光大亮。
那扇窗不甚明净,锈迹堆叠。
她骤然清醒了许多,一下子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晨光柔软,洒进来的光线落在沙发上仍然沉沉睡着的那个少年,那件原本盖在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他不知不觉地压在了沙发的缝隙里,除却她昨晚缠在他肩背与胸膛的纱布,没有任何衣料遮挡的他的腰身纤瘦,每一寸的肌肤细腻冷白,因为裤腰稍松,所以他侧身躺着的时候,流畅的腰线下是半边的胯骨若隐若现。
桑枝呼吸稍乱,反射性地闭起眼睛,耳畔是他清浅的呼吸声。
她愣了一下。
如果他真的是鬼,那么他为什么会有呼吸,又为什么……会流血受伤?
可当桑枝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背后,屏着呼吸伸手去拽嵌在沙发缝隙里的衣服时,她却分明看见,他身上的纱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了,她昨天绑在他肩背后的蝴蝶结也已经没了。
从她俯身的角度看下去,她看见,昨天还被纱布裹着的那些血肉外翻的伤口竟然都已经消失无痕。
没有一道伤疤,一点血痂。
他仍在熟睡,大约是昨夜翻来覆去太多次,头发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还竖着两缕呆毛。
那只狸花猫就睡在他的身旁,蜷缩成了一团,也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桑枝匆匆忙忙跑回家,站在家门前掏了掏衣兜,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再回来那一趟太急,把钥匙忘在玄关的柜子上了。
她只好伸手敲门。
桑天好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出来打开门的时候,他抓了一把头发,眼睛半睁着,还带着几分迷蒙睡意,“你这么早出去干什么了?钥匙也不带。”
“……跑步。”
桑枝小声地答了一句,莫名有点心虚。
她哪里是跑步去了,分明是去捡了一个“亲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来晚了点,我临时出了点事,今天出门去了来着……对8起大家!!!
感谢在2020-05-2100:44:53~2020-05-2219: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高冬玲呀15瓶;墨小秦10瓶;打翻养乐多的猫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眼眉生动
“你去跑步怎么还穿着睡衣?”
桑天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他转身揉了揉眼睛,往自己卧室那边走了两步,他才回过味儿来。
他又回过头,皱着眉打量她,“还弄得这么脏?”
桑枝睡裤上已经沾了不少泥泞痕迹,脚上穿着的那双拖鞋也已经被水浸湿,头发毛躁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
“我忘记换了!”
桑枝越来越心虚,也怕她爸继续追问下去,忙扔下一句话,就往自己的卧室里跑。
今天是周六,本该是桑枝和桑天好一起打游戏的日子。
但桑枝却借口说她今天跟同学封悦约好,去市中心的图书馆里做作业。
女儿要爱学习,桑天好当然不会阻止,拿起手机用微信给她转了几百块钱,并嘱咐她,“中午在外边儿请你同学吃点儿好的。”
桑枝忙不迭点头应了,在卧室里换好衣服,又胡乱收拾了一些练习册作业本,又趁着桑天好去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溜进他的房间里,在他的衣柜里翻找出来一套他并不常穿的衣服,然后匆忙塞进自己的书包里,迅速出了门。
在巷口那家早餐店里买了一个煎饼,桑枝跑到巷子另一边的小区里时,正好撞见从一栋单元楼走出来的周尧。
他并没有注意到小花坛后面的桑枝,只是垂着眼,匆匆地往小区外走去。
桑枝咬着煎饼,又看了看他的背影,然后才往靠近巷子旁边的那栋楼里跑。
站在三楼的楼道里,桑枝还没敲门,那道门就已经骤然打开。
挂在门把手的猫在门打开的瞬间就掉在了地上,打了个滚儿,翻过身,它一抬头就对上了桑枝咬着煎饼,呆愣愣的模样。
“喵……”狸花猫试探着晃了晃尾巴,叫声软绵绵的。
桑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会开门的猫。
走进客厅里,桑枝才发现原本睡在沙发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这会儿正站在窗前,伸出手指的瞬间,他的指节蹭下来一抹灰尘。
他上身未着寸缕,无暇的肌肤在这秋日的光线里更透出几分冷感的白皙。
桑枝手里的半块煎饼差点掉在地上,好像脑子里有什么如沸水一般翻覆,在她的脸颊浸润出浅淡的红。
她三两口把煎饼吃了,连忙打开书包的拉链,取出里面的那套衣服。
“姐姐。”
但当她走到他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她就听见他的声音响起。
原本望向窗外的少年终于舍得将那双漂亮的眼瞳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他身侧的她,“你去哪儿了?”
他的眼圈儿竟然是红的。
桑枝曾见过的这双眼眸里,没有光彩,没有情绪,荒芜得好像是这世上最空洞幽深的长渊里,最冰冷刺骨的一潭死水。
gu903();他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红着眼眶,用这样水雾朦胧的可怜目光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