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悦觉得桑枝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
这顿饭吃得很艰难,几乎是把最后一口肉喂进嘴里的瞬间,她就站起来去把餐盘放好,跟封悦一起离开了食堂。
回到教室见到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那个少年的瞬间,桑枝站在教室门口,有了一种终于得救的感觉。
手臂的疼痛感消失,因为例假,小腹的疼痛却还纠缠着她。
坐在座位上,桑枝喝着水杯里的热水,脑子里想的却是自己今天晚上该吃什么大餐来补一补身体。
连着好些天,桑枝上学放学都跟在容徽的身后,却也始终没敢跟太紧。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三班的所有人都在操场里,除了周尧。
他从没来过体育课。
桑枝跟着大家跑了几圈下来,手臂又在隐隐作痛,连带着她的脸色也苍白起来。
她干脆跟老师说了一声,就去学校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水,打算回教室。
天色渐沉,忽然飘起了细密的小雨。
天空是灰暗的色调,不远处的树影也成了更深的青黑色。
雨势并不大,桑枝也就不紧不慢地往教学楼那边走。
她走的是教学楼后面的那条路,需要穿过小花园的竹林小径,这里平时人本来就很少,现在又是上课时间,这里就更没有什么人了。
没走几步路,桑枝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臂忽然就不在痛了。
她一怔。
他在这里吗?
在这条小径的转角处,桑枝停在那儿,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容徽。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了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衣,而在他面前的,则是刚刚还在篮球场上打球的孟清野。
他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篮球服,明朗的轮廓上残留着的,不知到底是汗珠还是雨水。
就像那天一样,
他的双眼空洞无神,站在那里,就好像是被放置在橱窗里的傀儡玩偶。
桑枝亲眼看见,站在孟清野身前的少年伸手握住了他脖颈间那枚散着浅淡光晕的玉坠,却又在刹那骤然松开指节,他手掌里的淡金色字迹被几道破开的伤口隐没,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滴落下来,在地上绽开一寸又一寸的血花。
他的脸色更显苍白,身形时隐时现。
桑枝见他绷紧下颌,神情似乎更加阴郁寡冷。
鬼……会流血吗?
桑枝愣在那儿,仿佛之前对于他的认知在这一刻再一次被打破,她恍惚间瞥见少年的侧脸,又觉得此刻这一片迷蒙雾雨再一次将他包裹得更加神秘难测。
孟清野却在这一刻忽然有了意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却根本看不见站在他身前,始终冷眼瞥他的少年,但他却总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抱着双臂吸了吸鼻子,他皱着眉头,盯着眼前这一片绿油油的竹子,有点懵,“我怎么在这儿?”
到底没想起来,他那张俊逸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茫然,嘴里嘟囔了两句,无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在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桑枝时,他吓了一跳。
“桑枝?”他看清了她的模样。
桑枝站在那儿,勉强对他笑了笑。
他看起来,似乎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桑枝偷偷地瞟了一眼仍旧站在那儿,慢条斯理地用湿纸巾擦拭自己手上的伤口的少年。
他低垂着眉眼,她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她只能瞧见他没有分毫迟疑地将那纸巾擦拭过他血肉微翻的手掌,任凭伤口撕裂着,再涌出更多的殷红血液来,他也毫不在意。
就好像他根本感觉不倒疼似的。
可桑枝只是那么看着,就觉得好像自己有了疼痛的错觉。
跟桑枝说了两句话,孟清野就转身往教学楼那边去了。
转身时他还在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像是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但他却没有半点记忆?
“……我他妈梦游了吗我?”孟清野嘟囔着走远。
容徽早在他手臂的疼痛骤然消失的瞬间,就已经知道她在这儿。
她倒是跟得紧。
容徽眼底没有一丝笑意,随手将沾满血迹的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他就要走过她的身旁。
“周同学……”
桑枝却叫住他。
可他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她一眼。
“周同学你的手……”
桑枝跟上去,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被骤然转过身来的少年那双眼瞳里的阴戾沉冷给吓得失了声。
她停在那儿,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要再跟着我。”
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原本清冽的嗓音却在此刻有些低哑。
层层烟灰般的雾色里,雨水的味道湿冷,空气里夹杂着细微的竹叶清香。
他的面容在这样的天色里,更添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感。
就好像他的心肠早已冰封冷硬,这世间也不会有人能令他那犹如浸润过冰雪的眉眼,刹那温软成春水柔波。
“你的事,我没有兴趣管。”
他一根根掰开她抓着他衣袖的手指,“你如果再靠近我,不等那些恶灵吞了你,”
桑枝终于又再见到他弯起眉眼笑着的模样。
仍旧好看得令人心惊。
可此刻,当他稍稍俯身,她的视线落在他那未曾被雨水沾湿半分的乌浓短发,她清晰地听见他凑近她的耳畔,轻声说:“我也会,杀了你。”
是刻意的恫吓。
也是他最后的警告。
那样轻缓无波的语气,却令她浑身骤然冰凉,仿佛所有滴在她身上的雨珠都在无声中转化成了尖锐寒凉的冰刺,下一秒就要一寸寸地划破她的皮肤。
当他已经走远,桑枝仍旧浑身僵硬地站在雨幕里。
她怎么忘了,
她将消除疼痛,摆脱恶灵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不就是在渴求一只鬼的善良吗?
可他,
并不良善啊。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容徽:离我远点,不然鲨了你(试图恐吓)
之后的容徽:枝枝我想你了QAQ
——
(关于男主,我想解释一下,他是一个心门紧闭,受尽苦楚许多年的人,所以他没有那么容易,也没有任何理由从刚开始就喜欢女主,甚至爱她,他连自己都不爱,他封闭自己也不允许任何人接近,要这样一个人打开心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总之就是别看他这会儿这么难搞,但是当他开始喜欢女主,他就会变得又乖又甜啦!)
爱你们啵啵啵!!!
第9章见义勇为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天色始终阴沉沉的,压抑得令人有些喘不过气。
从那个下午开始,桑枝再没有见过容徽。
而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课的那位周同学的模样看在桑枝的眼里,也终于和其他人眼里的那张脸一般无二。
这才是真正的周尧。
桑枝很想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没有半点异样,就好像那些天坐在这间教室里的人,真的就是他似的。
如果不是她右手手心里的那一抹“徽”字仍在,如果不是她手臂的疼痛从未断过,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包括遇见的那个人,都是一场梦。
这些天,她过得不太好。
她经常能够看见有一团又一团,颜色不一的火焰状的小绒球出现在她的窗外,在每一个幽深寂静的夜里,她始终睡得不够安稳。
她怕再一次被他口中的那些恶灵缠上,
因为再没有人能够帮她。
她记着他那天说过的那些话,也记得他那样凉薄阴戾的神情。
手心里那一抹字迹带给她的折磨从来没有消停过,她没有再见过他,却也能凭借着某些时候手臂的疼痛骤然消失时,知道他仍然住在她的对面。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窗外盘旋的那些恶灵始终没有穿过玻璃的阻隔,落在她的肩颈。
她每天夜里有时睡着后迷迷糊糊又醒过来,就会看见半开的窗帘外无端闪烁的几抹火焰似的光影。
然后她就会吓得埋进被窝里,瑟瑟发抖。
有的时候她也会被手臂的疼折磨得埋在被窝里偷偷地哭,心里的委屈让她没有办法止得住眼眶里掉下来的一颗颗眼泪。
桑枝也无比后悔,如果那天她没有跟着他走进那条深巷里,如果她没有伸手去制止他,或许她也就不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疼痛折磨成现在这样。
她没有再打开自己卧室里的那扇玻璃窗,所以她并不知道,那只从不愿意搭理她的狸花猫每天夜里就守在对面的窗台上,替她看着那些灵力微弱,却妄想吞噬掉她手心符纹的力量的那些恶灵们。
但凡它们有谁想要跑进她的窗内,它就会站直身体,毛发竖起,露出尖利的指甲,嘴里发出威胁恐吓的声音。
有时如果是狸花猫解决不了的恶灵,那么半开的窗户里就会飞出来一枚棋子,消散它们的火焰,殒灭成窄巷不平整的地砖缝隙里,最不起眼的青灰。
容徽也仅能做到这一步。
等他找到解除她手心符纹的办法,或许要取回那枚玉坠也就不会再那么艰难。
他对她的性命,没有兴趣。
那天他之所以那么说,是想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她最好记得那天的恐惧,因为他不喜欢她的靠近。
他抗拒任何一个人的无端接近。
“桑枝,你听说了吗?高一六班有个学妹被高三的两个女生给打了……”
封悦戳了戳桑枝的肩膀。
桑枝有点困,听见封悦的声音,她反应了一下,才回神。
“听说是不止一次了,我上次听我隔壁班的朋友说,他还看见那两个女生带着外校的几个人,在学校后面的那条巷子里打她……”
赵一鸣平时就挺八卦的,这种事儿他和封悦一样,都在吃瓜第一线。
他掏出手机在她们俩眼前晃了晃,“就是没想到被欺负的那个小学妹自己留了证据,这会儿都上了热搜后排了。”
他一点进去,就是网友们不遗余力地骂那两个女生的言论。
“咱们三中这下真出名了……”封悦感叹一声。
桑枝这些天都没有什么网上冲浪的兴趣,听见他们说的这些话,她就把赵一鸣的手机拿过来,点开那个视频看了几眼。
视频有些抖动,时长只有两三分钟,这样的角度也没有办法看见被打的那个女孩儿,却能看见几个女生的动作,也能听见她们尖利的嗓音,嘴里的脏话,还有抽巴掌的声音。
这件事一出,学校领导今天早上就在开会。
原本监督各个班早读的教导主任今天早上也没了影子。
桑枝把手机还给赵一鸣,然后就趴在桌上,也不说话。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上午她刚听封悦和赵一鸣说了这事儿,下午班级大扫除,她和封悦去教学楼后面的垃圾房倒垃圾的时候,在靠近围墙的墙根儿里听到了一阵打骂声。
“你他妈胆子倒是大啊?偷拍我们?还敢放网上?”
桑枝听见这句话时,正见一个短发女生正扯着一个女孩儿的头发。
那个女孩儿刚被她们两个人扔进垃圾桶里,裹了一身的脏污,她们又把她抓出来,狠狠一巴掌打在原本还有些淤青的脸上。
“窝草,她们……”封悦瞪大眼睛,也是第一回真实地看见这样的阵仗,她和桑枝各自抬着蓝色大垃圾桶的两端,她刚要回头去说些什么,却见桑枝已经松了手,往那边走了过去。
垃圾桶的边缘着地,发出声响。
封悦只来得及看清桑枝挽起了袖管,露出两截纤细白皙的手腕。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看起来纤瘦乖巧,从来都是一副笑脸的桑枝,竟然会打架。
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外面,桑枝脊背挺直,站得很端正。
她的鼻子擦破了皮,手肘上也有大小不一的擦伤,左边下颌骨磕到砖墙上,这会儿已经红肿起来。
右腿校裤被磨破,膝盖上划了一条口子。
但站在她旁边那两个垂着头的女生却比她还要狼狈。
她们都被桑枝按进垃圾桶里过,还被她按在地上打得鼻青脸肿的。
对面教学楼上的许多学生都在往这边张望着,大概是她打架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桑枝站在那儿,听着旁边女生嘤嘤呜呜的小声哭泣,她面无表情,第一眼在对面三楼的阳台上,朦胧瞥见一抹身影。
他穿着蓝白的校服,就站在人群之后。
桑枝一怔,杏眼里光影闪动。
而他对上她的目光,却好似是毫无意义的一眼,下一秒,他转过身,往走廊另一边的楼梯走去。
桑枝抿紧嘴唇,或许是手臂从没停下的疼痛,又或许是他刚刚那轻飘飘的一眼,让她的鼻子有点隐隐泛酸。
她干脆深吸一口气,踢了一下旁边哭个不停的短发女生,“哭什么?”
女生反射性地往旁边另一个女生的身边躲了躲,像是还对桑枝心有余悸。
桑枝偏头看着那两个形容狼狈的女生,觉得她们有点好笑,“你们欺负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怎么现在就只会哭了?”
短发的女生这会儿所有的嚣张气焰都没了,听见桑枝的话,她连大气都不敢出,但她旁边那个皮肤稍黄,身形高挑的女生却是个跋扈惯了,听不得一点儿不顺意的话的人。
她拉开旁边的女生,朝桑枝伸手过来,却被桑枝一脚踢在了腿弯。
她吃痛一声,却是下意识地忍着没敢太大声,怕惊动了正在办公室里跟被她们打过的那个女孩儿说话的副校长和教导主任。
桑枝扯了扯有些破皮的唇角,疼得她顿时“嘶”了一声。
gu903();她练过柔道,虽然并不算是多么正式地学过,仅仅只是在她妈妈赵簌清的朋友——周阿姨家里学过一段时间,但对付这两个女生,也算是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