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来瑶姬同那马夫做了什么奴才却不知道了。因为奴才倚着树,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说到这里,周兴庆不住的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李承策面色不虞。挥手让徐怀将周兴庆带下去,又让人叫了程平进来。
程平进来之后便跪下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他是李承策的侍卫,向来只负责李承策出宫时的安全问题,进内殿的次数并不多。但凡李承策叫他过来,总是有事要吩咐的。
“马场有一位名叫柳念云的马夫,你去查查他的底细。”
听到李承策的吩咐,程平应了一声是,站起身退下。
上午陪着那一众蒙古部落的王公贵族狩猎,书案上积压了好些奏疏未批。午膳后李承策原是打算要立刻开始批阅奏疏的,但是现在当他打开一本奏疏后,却发现自己有些心浮气躁,压根无法静下心来看奏疏上到底写的什么。
这在以往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李承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但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心中反倒越发的烦躁起来。
最后他索性掷下手里的奏疏,阖着双眼,抬手轻按自己的眉心。
虽然他的力道并不算大,但奏疏掷在案面上时还是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站在旁侧伺候的徐怀听见了,心尖上止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抬头悄悄的瞥了李承策一眼,徐怀立刻又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心中却在想着,瑶姬对殿下的影响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但殿下的这占有欲也实在是太强了。
想那瑶姬不过是同一个马夫多说了几句话,跟他学着骑了会儿马而已,殿下现在就不高兴成了这个样子。
啧,也不晓得等往后瑶姬真成了殿下的身边人,殿下的这份霸道瑶姬受不受得了。
他正想着这些事,猛然就听到李承策冷淡的声音响起:“点一枝安神香。”
徐怀听了他的吩咐,忙收敛了心中所想,应了一声是。然后要了水洗净手,亲自去香筒里面拿了一枝安神香点上,插在一只鎏金浮雕松鹤纹的三足铜炉里面。又双手捧着铜炉,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书案的右上角。
安神香的袅袅香雾中,李承策依然在不紧不慢的按着眉心。
片刻之后他才放下手,睁开双眼,伸手拿了先前被他掷下的奏疏重又打开看了起来。
徐怀在旁边瞧见,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嗐!看来往后要是殿下生气了,还是立刻让瑶姬过来的好。
这些日子下来他老人家也算是看明白了,殿下对跟瑶姬有关的事一般都是喜欢暗自的生闷气的。但那位瑶姬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原就心大,不知道殿下待她的心意呢,还是她其实早就已经将殿下的心思摸了个清清楚楚,却故意要玩儿欲擒故纵这一招,反正无论殿下如何的生闷气,那位都始终淡定的很。
她这一淡定不要紧,但到最后啊,总归是殿下先沉不住气,开始主动开口同她说话。
而且纵然殿下说出来的那些话一开始都别扭的很,但到后来又总会被瑶姬给取悦到,很快就不生气了。
关于这一点徐怀是真的想不明白。
因为有时候他在旁边看着,明明觉得瑶姬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怎么殿下就能忽然气消了呢?
想来想去的,倒忽然想起他小的时候村子里的老人同他说的一件事来。
说是这世上有一种鸟儿,名叫海东青,小而俊健,体型较天鹅要小了好些。
但偏偏奇怪的是,这天鹅但凡遇到海东青,却都是被拿得稳稳的,从无挣扎的余地。
想来殿下同那瑶姬,便如同是天鹅和海东青一般......
纵然殿下的身份再尊贵又有什么用?只能说这世间原就是一物降一物,这瑶姬啊,搞不好就是专门来降殿下。
心中了然。便安心的站在一旁给李承策研墨。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过后,程平回来了。
一进殿就跪下对李承策行礼。
李承策放下手里的紫毫笔,抬起头,言简意赅的说道:“说。”
程平应了一声是。随后便道:“那柳念云乃是三年前来到此地。时值围场的马场缺杂役人手,他便前来应职。自称是信阳人士,家贫无以生计,原打算上京投靠亲戚。但到了京中才发现亲戚一家早已搬走,无奈想要返乡,行至此处时盘缠用尽,便想找份差事做做。”
“他自进了马场,为人甚是谦和。大凡旁人派遣给他的事他都会认认真真的完成,从不叫苦叫累。是以马场里的人也都喜欢他。听得说他还写得一笔好字。也有人问起过这事,他说的是,少年时他家境尚可,也曾入学读书。后来家境败落,便不曾再进学堂了。”
说道这里,程平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双手高举过头顶。
徐怀上前接过,捧到了李承策面前。
李承策打开一看,就见是一本账本。
上面一笔笔往来的账目记载的甚为详细。字则是楷体,一个个字都写的极为的端正。
“这是那柳念云写的账本。据马场管事的人所说,这柳念云非但识字,对算学也是在行的。这两年经由他手的账目从没有出过半点错。”
李承策又翻看了两页账目,便将账本合起放到一旁,沉吟不语。
他原以为那柳念云也是信王府的细作,孟瑶过去是与他传递信息。但现如今看来,孟瑶不过去年才进入东宫,那柳念云却是三年前就已经在怀栾围场当差了。
若说他是李承霄一早就布置在围场的眼线,李承策却是不信的。
李承霄这个人他很清楚。自以为行事谨慎周到,但实则目光短浅。绝不至于三年前就会在这一个只用于做狩猎场所,而且一年中他也只来一次的地方安排下眼线。
换而言之,在李承霄眼中,这怀栾围场,没有让他安插下眼线的价值。
那柳念云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果真如他自己前来应职时所说的那般,只是信阳的一个家贫人士,离家来京投靠亲戚,最后因为种种变故,流落到此处?
李承策是不信的。
仅凭柳念云写的这一笔来看,若没有个数十年的功底,如何能写得出这样一首工整劲秀的字来?
他甚至还会算学。
而且,先前虽然没有叫他抬头,不知道彼时他面上是什么样的一副神情,但他按在草地上的一双手却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可见当时他一双手上用的力道有多大。
若说他只是因为以前没有见过太子殿下,心中紧张害怕才会如此,但他的反应也未免有些过激了。
倒像是在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诸如仇恨,愤怒之类......
最重要的是,先前他过去的时候,明明看到孟瑶同那柳念云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但其后孟瑶说的那一番言语,却仿似刻意在同他避嫌。
但若他们两个人确实无‘嫌’,孟瑶又何须刻意相避?
她分明就在维护那个名叫柳念云的男人!
甚至她还为了那个男人,特地让他教她骑马!这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同他说这样的话的。
想到这里,李承策面沉如水。
“遣人继续查。”
他冷声的吩咐着,“孤要将这个柳念云的底细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要说:策哥:这个柳念云莫不是也是你的哥哥之一?
第62章教授骑马
孟瑶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行踪都被李承策掌握的清清楚楚,甚至她接触过的任何陌生的人李承策都会让人去查对方的底细,她只是回屋安安闲闲的吃了个午饭,饭后她就上床歇息了。
实在是累极,几乎是头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了。等一觉睡醒来,就见窗外日影西斜。有几缕浅金色的日光透过雕花窗子漫进屋里来,在青石地砖上落下几块菱花形的光斑。
孟瑶心中一惊,连忙起床穿衣。
先前李承策说下午会教她骑马,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能睡,一觉就睡到了现在。
该不会李承策一直在等她过去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孟瑶心跳就止不住的开始加快。
李承策是何等身份。这天底下从来就只有别人等他的份,哪里会有他等别人的份?
要是李承策现在真的在等她,那她的这条小命还能保得住?
于是忙动作极快的穿好衣裙,临出门的时候就着旁侧案上放着的一面铜镜照了一照。虽然两侧的鬓发略有些松散,但好在整体发髻还是好好的。
心中慌乱,是肯定来不及重新梳发髻了。就拿了案上放的抿子,胡乱的将两侧落下来的碎发抿了上去,然后立刻出门前往正殿。
走在途中的时候她心中还一直在祈祷,希望李承策现在还在批阅奏疏,将上午答应过的要教她骑马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样一来李承策就不算特地在等她,二来,其实她压根就不想让李承策教她骑马。
当时无非是迫于形势,想让李承策离开马场,她情急之下才会说出那番话罢了。回来之后一细想,她就觉得自己当真是胆大之极,也蠢笨之极。
找点其他的理由不行么,非得找这么个理由?她一个小小的宫婢,到底是有多大的脸和胆子啊,竟然敢开口同李承策说那种话。
得亏当时李承策没有发怒,甚至还答应了她的那个请求。若是当时李承策觉得他胆大包天,以下犯上,认不清自己的身份,那她的下场还不晓得会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孟瑶脚步微顿。
因为她忽然感觉,李承策待她好像很不错?
且不说今儿上午她那样堪称荒诞的请求他都没有发脾气,甚至还一口就应了下来,像在昨儿晚上那样的情形下,他也拒绝了那位蒙古王爷的请求,不让她下场跳那支反弹琵琶舞。
再往前想一想,来怀栾围场的这一路上她一步路都没有走过,都是同李承策一块儿坐车过来的。
再有以前的那些点点滴滴。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细想来,就觉得李承策待她很宽容......
孟瑶越想就越觉得自己的后背有点儿发凉。
这不大对劲啊!她只是个宫婢而已,就算这些日子她研墨研的还算不错,但李承策也犯不上待她这样的好吧?
难不成李承策这是喜欢上了她?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立刻就被孟瑶自己给否认掉了。
这怎么可能?!像李承策那样的情况,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女人?!
而且他要是真的喜欢女人,就不说他的相貌是如何的出众了,仅凭着他太子的身份,东宫早就应该莺莺燕燕一群才是,又怎么会有那些个别人进献来的美人沦落到洒扫庭院的下场?
所以想来想去的,孟瑶唯一能想到李承策待自己这么好的原由,就是因为当初她‘替’他挡了一箭。
看来这位殿下是个很知道感恩的人。
自顾自的得下这个结论之后,孟瑶再次抬脚往前走。
进殿的时候还特意放轻了脚步,抬头小心翼翼的往侧殿里看。
然后一眼就看到书案上面文房四宝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但早间她看到的那好几大摞奏疏都不见了。
李承策也没有坐在案后的那张圈椅中......
目光悄悄的往旁侧移了移,就看到李承策正坐在临窗的木榻上,手中握了一卷书在看。
看来他这是已经将奏疏都批复好了啊。
孟瑶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矮身屈膝对李承策行礼,叫了一声殿下。
她进殿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李承策是练过武的人,耳力何等的敏锐,一早就听到了。
却也没有抬头看她,只用眼角余光悄悄的瞥着她。
自然将她的谨慎和小心,以及脸上忽然一顿的表情都看在眼中。
不过直至现在孟瑶站在他面前对他行礼,开口叫他殿下,他才慢慢的抬起头来。
离得近了,看得也就越发的清晰了。
就见她莹白柔嫩的脸颊上略有两处浅淡的压痕。发髻略有些松散,鬓边也有一缕碎发垂下。
李承策心中了然,不紧不慢的开口问她:“睡好了?”
孟瑶面上微红。
这位殿下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直接的。你都这么直接了,让我怎么回答啊?
心里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才最合适,就见李承策将手里握着的书放在炕桌上,起身站起。
“既然睡好了,那就走吧。”
走?去哪?
孟瑶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路,到底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
站在旁侧的徐怀闻言,目光悄悄的溜了她一眼。
好家伙,她这都敢跟殿下说我们两个字了。但看殿下的意思,竟是一点儿都没有恼。
李承策确实一点儿都不恼。甚至还停下脚步,转过身,很有耐心的回答着她的疑问。
“上午你不是让孤教你骑马,却又嫌那时候阳光太大?现在的日光已和缓下来,正是学骑马的好时候。”
孟瑶:......
李承策这两句话说的,让她压根没有半点反驳的余地。
只好点头应是。
李承策见着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心中一软。一双湛黑的眸中浮上些许笑意。
目光含笑的看她一眼过后,他回过身,抬脚继续往前走。
等走出行宫门外,就看到有人已经牵着两匹马在外面等候着了。
一匹是栗色的,四肢矫健有力,体格高大粗壮。另一匹则是白色的。虽然也看得出来是匹很好的马,但显然就体格这一方面来说,站在栗色的那匹马旁边,竟显得这匹白色的马娇小起来。
孟瑶心中明白这匹白色的马肯定是李承策特地叫人给她准备的。就谦逊的说道:“奴婢何德何能,哪敢劳烦殿下让人给我备马?奴婢上午骑的那匹马就可以了。”
她是说上午柳念云给她挑选的那匹马?
李承策背在伸手的右手紧了紧,转头看她,一双黑眸中神色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