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您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却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这人胆小,惜命,您可别吓我!
李承策依然没有说话,不过总算没有再看她了,半阖着眼去看炕桌上放着的那张琵琶。
修长的手指缓缓的划过琵琶表面上一朵用螺钿镶出来的兰花,他语音不疾不徐的问道:“这首曲子,是谁教你的?”
孟瑶:......
这位殿下为什么总是会问一些她不好回答的话?
顿了顿,孟瑶只好含糊其辞:“这是奴婢以前的一位师父教的。”
反正她当时确实拜了那位老先生为师,所以她这句话也算不得是谎话。至于李承策会怎么去理解她说的这话,那就是他的事了。
而李承策对此的理解是轻笑一声:“信王府里面倒有这样厉害的一位乐师。”
瑶姬以前只是农户之女,一身的本事都来自信王府,所以他自然以为孟瑶吹的这一首曲子是信王府里的乐师教会她的。
至于这首曲子,他以前虽从未听过,但却不可否认,这是一支旷世好曲,足可流传后世。
只听一次,好像有些不够......
便叫孟瑶:“再吹一次。”
孟瑶只得应了一声。竖箫在唇边,敛眉又开始吹奏。
箫声又起,宁静平和。
李承策抬眼,目光望着她。
她微垂了眉眼,面上的神情很专注。一双手,十根白皙胜雪的细长手指随着乐曲的节奏在慢慢的起伏着。
她头顶悬挂着的一盏华丽宫灯里的烛光洒下来,照见佳人如玉,恍惚如在梦中。
殿内也好,殿外也罢,此刻在李承策耳中再无其他任何声音,唯有这温柔缠绵箫声。眼中再无其他任何人或物,只有眼前静坐在绣墩上的少女。
一曲既罢,孟瑶再次抬头。望过来的目光虽强装镇定,但李承策依然能敏锐的从其中察觉到她的惴惴不安。
孟瑶是真的紧张。
这位殿下的心思太深,她压根就猜不透。而且近来她发现这位殿下的套路尤其多,很可能在她一不留神的功夫就会中了他的套。
所以李承策先前忽然让她跳反弹琵琶舞,让她弹琵琶,刚刚又让她再吹奏一次这首曲子,她心中就不由的开始警惕起来。
总觉得这位殿下是在给她挖坑。偏偏她还不晓得他挖的是什么坑,多大的坑,以及坑在哪里,所以她还是谨慎点的好。
这落在李承策的眼中,就觉得此刻的孟瑶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儿。身子已经弓起,目光中满是戒备。只待一有危险,立刻就会转身就跑。
李承策唇角微微扬起,眸中笑意细碎。
不晓得为何,但是他却觉得,偶尔逗一逗孟瑶,或是迫她做一些明知道她不愿做的事,看到她面上露出或惊讶,或害怕,又或是明明不愿,但却不得不依着他的吩咐违心的去做那些事时的委屈神情,他仿似就会觉得心情很不错。
现在也是这般。
便吩咐徐怀:“去寻张琴来。”
徐怀现在就觉得挺后悔的。
这前后还不到半个时辰,但这位殿下已经先后下令要了三样乐器。早知道他会如此,刚刚他就应该让人将那些乐师带来的乐器全都拿过来在外面侯着,也省得叫人一趟一趟的跑了。
但就算心里再腹诽,面上也得恭敬的应一声。然后催人立刻去拿。
至于孟瑶,她又开始紧张不安了。
李承策叫人拿张琴来,这是要她弹琴?
但是她就学了箫这一样乐器,旁的乐器她可都不会。
顿了顿,她觉得这件事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省得待会儿琴拿过来了她才说自己不会,万一惹的李承策不高兴了怎么办?
便看着李承霄,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奴婢,奴婢不会弹琴。”
李承策回望她一眼。却不说话,只是微笑。
孟瑶:......
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麻烦给个准话啊。
但她也不敢追问,只将手中的那枝箫稍稍的递出去一点,问着:“殿下,这箫奴婢要交给谁?”
李承霄微微侧头,目光瞥过她手中拿着的紫竹箫。
这枝箫只能说尚可,音色并不算上佳。而且箫身颜色偏暗沉,并不适合她。
待回宫之后还是要让人另寻一枝更好的给她。
至于现在......
“这箫你暂且留着。”
这是要将这枝箫赏赐给她?
孟瑶虽然不想要,但是对于李承策的赏赐,她好像也只有行礼谢恩的份。
等她谢过恩,站直身体的时候,就看到有内监怀里抱着一张琴走进殿来。
徐怀走过去将琴接过,走至李承策面前,恭敬的叫了一声殿下,双手将琴递了过去。
李承策伸手接过,横琴于膝,抬手开始调音。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孟瑶一见李承策这架势,心中就明白这位殿下是会弹琴的。
所以李承策叫人拿琴来,并不是要她弹,而是他自己来弹?
就不知道他会弹首什么曲子......
结果叫孟瑶意外的是,李承策弹的,竟然就是她刚刚吹奏的《春江花月夜》。
孟瑶也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春江花月夜》这首曲目,但她还是倾向于是有的,而且李承策以前肯定还学过。
要不然他怎么能弹的非但一点儿都没有出错,还弹的这样的好?
总不会是才听她弹了这两次,李承策就将所有的曲调都记全了,然后再一丝不差的弹了出来吧?
要知道曲调这些不比文字,世上是有人的记忆力特别的好,能过目不忘,但有几个能做到听过两遍曲子就能立刻原样的弹出来。
而且这首《春江花月夜》还不是一般简单的曲目。
若果真如此,那李承策得有多聪明?
孟瑶是不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的。便诚心实意的夸赞着:“殿下的这首《春江花月夜》弹的很好,奴婢自愧不如。”
原来这首乐曲名叫《春江花月夜》?
不过刚刚细听她吹奏的箫声,倒确实如见朦胧夜月,江水潮平之景。
做此曲者,为人必然聪慧善思。却不知是信王府里的哪一位乐师所做,或许改日他可问一问李承霄。
作者有话要说:孟瑶:我在这世间走过最长的路就是李承策的套路。。
这一不留神又掉坑里面了。
第55章又掉坑里
直至亥时末刻,孟瑶才得以拿着李承策赏赐她的那根紫竹箫回到自己的屋中。
应该是李承策特地交代下来的,她在怀栾围场的居处便在李承策寝殿旁侧的一间配殿里面。
虽然不知李承策为何会忽然待她这样的亲厚,但孟瑶对这个安排显然还是很满意的。甚至可以说很感激。
因为这样她就可以避免掉很多跟李承霄接触的机会。
不然若将她安排在其他的住处,依着李承霄那狂妄无知的胆量,说不定还真的会半夜过去找她。
然后肯定又会因为这段时间李承策待她还算不错的缘故,他心中嫉妒,表现在面上便是用各种手段虐她,折磨她,外加一顿言语侮辱。无非是说一些诸如你是本王养的一条狗,你的主子只能有本王一人,你的心中也只能永远忠于本王一人,若敢背叛我,本王定会让你生不如死之类的话。
外带再将瑶姬的那些个家人拉出来威胁她一番。
他妈的!这样的一个渣男,简直就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说是个神经病暴躁狂都不为过,以前的瑶姬到底是有多眼瞎心瞎才会喜欢上他?
而且关键是,渣男还不知道原来的瑶姬已经死了,这会儿还要将以前他待瑶姬的那些个手段悉数用在她的身上!
要不是因着青丝蛊的药引,也就是李承霄的血还没有拿到手,孟瑶是真想往后再也不见这个渣男了。
想到青丝蛊,孟瑶就想到先前在筵席上看到的,却被李承策叫人收起来,并交代要好好保管的那朵碧月莲......
看样子李承策显然是很看重这碧月莲的。
不过想想也是。一般身居高位的人都怕死。君不见古代的那些个帝王,甭管年轻的时候有多骁勇善战,睿智聪慧,到年纪大了一准儿的都会开始信道士,磕丹药。
想必平常也担心会有人给他下毒之类的。这时有一朵像碧月莲这样能解世间万毒,且服用过一次之后就相当于体内有了抗体,往后对所有毒物都能免疫的东西,谁不想要?谁得到了不会珍而重之,当宝物一样的收藏起来,哪里会轻易给其他人?
更何况是她这样的一个小小宫婢了。
一想到这里,孟瑶就觉得愁的很。
分明这几天李承策这样的一个大号血库经常在她眼前晃悠,今儿晚上她还那样近距离的看到碧月莲,但偏生却都只能看看,拿不到手。
这是何等惨绝人寰,让人辗转不能寐的一件事啊!!
然而事实证明,孟瑶惨烈的心情是真的,但辗转不能寐这个就......
因为她在床榻上不过翻转得两下,立刻困极而眠,呼吸清浅了。
一夜无梦,次早醒过来的时候只觉精神抖擞。
见窗外天光已亮,忙起床穿衣洗漱。然后揭开桌上黑漆描金攒盒的盖子,在里面拣了两块糕点吃了,喝了半杯已然冰凉的茶水,就推开门往李承策的寝殿走。
她原就住在偏殿,离着李承策住的寝殿是很近的,简直可以说是抬脚就到。
一走进去,就看到李承策坐在床沿上,有内侍正在往他脚上套靴子。
却不用于往日所穿的那种黑色高帮白色布底的靴子,而是一双皮质长靴。越发的现出他一双长腿笔直劲瘦,线条流畅了。
按照流程,接下来就该孟瑶过去给李承策穿衣了。
但等她如同以往一样想去衣架上面拿衣裳的时候,却有点儿懵了。
因为衣架上面空空的,一件衣裳都没有。
不由的转过头去看徐怀。
以前李承策要穿的衣裳不是一早就会叫人准备好,她只负责给李承策穿的么?怎么今天他的衣裳还没有准备好?
对上她的目光,徐怀却看向李承策。
不得这位殿下的允许,他哪敢随便说话啊。
李承策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孟瑶。
“孤今日要狩猎,胡服袖子窄小,出门时再换。”
可能是因为刚起床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略带了两分沙哑,不复平日的清越。不过却平添了一丝性感。
“你去柜子里面拿一件袍子来暂且给孤先穿着。”
这就相当于向她解释了原由。
徐怀目光惊讶的望着他。
殿下说话一向简洁。又身处高位,除却朝堂大事,私下小事他全凭着自己的心意来,从来不曾向任何人解释过原由,但是现在他却对瑶姬......
但随后徐怀就又觉得,这些日子殿下对这瑶姬例外的事岂止这一件?想必在殿下的心中瑶姬原就是个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凡事对她例外也是很正常的。
便收了目光,手执拂尘规规矩就的在一旁站好。
因为他已经明白了一件事,但凡有孟瑶在,李承策这里基本是不用他伺候的了。除非李承策开口题名道姓的叫他,不然他就基本可以肯定默认是在叫孟瑶上前伺候。
孟瑶倒没有徐怀这样的惊讶。她在李承策身边才待了几个月啊,又从来不曾真正用心的去揣摩过这位殿下的心性脾气,所以压根就不知道李承策以前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应了一声是,走到旁侧的衣柜旁,伸手打开衣柜。
她也懒得费心思去想要给李承策挑哪一件袍子。随手拿了离自己手边最近的那一件,转身问李承策:“殿下,您觉得这件怎么样?”
李承策抬眼一看,见是一件雨过天青色的暗纹锦袍。
便微微颔首,甚是简洁的回道:“可。”
孟瑶又随手在底下放腰带的那一格上面随手拿了一条镶着各样透雕吉祥图案羊脂白玉的革带,问李承策的意见。
李承策原是不想系腰带的。只是穿着这件常服用个早膳,早膳之后稍微歇息一会便会换一身胡服出外狩猎,何必要系腰带?
但忽然想到昨夜孟瑶给他解腰封的时候,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腰时,腰间上瞬间蹿起一股奇异的酥麻感觉......
便也微微颔首,简洁明了的说道:“可。”
孟瑶听了,便反手关上衣柜的门,怀里抱着这两样东西转身往回走。
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徐怀以及其他的内监都站在原地不动弹,她心里就很有一种凭嘛大家都站着不用干活,就我一个人忙前忙后的伺候李承策的委屈感。
原本不是说好的,派给她的差事就只有早间伺候李承策穿衣,白天在李承策身边研墨的么?后来又给她加了李承策用膳的时候在旁边捧手巾就算了,现在给李承策搭配衣裳的这差事也一并让她兼任了?!
这是不是得考虑给她涨点儿月例银子了啊?
孟瑶一边心中腹诽着,一边面上还是得做了恭敬的模样出来,伺候李承策穿衣,然后给他系腰带。
不过教李承策失望的是,孟瑶今天给他系腰带的时候手法极快捷,也极精准,手指压根就没有触碰到他的腰一下。
心中竟然有点儿淡淡的失望。
等李承策用过晚膳,换班的内监过来,孟瑶就下去吃早饭了。
吃早饭的时候她心里还在琢磨着,既然李承策待会儿要去狩猎,那至少今儿这一上午他就不用批阅奏本的吧?
他不用批阅奏本,自然也就不用她研墨了。换而言之,待会儿给他换了狩猎的胡服,她应该就能自由活动了吧?
虽然为了躲避李承霄,她是不会出这院子的,但至少不用待在李承策身边,她就能轻松不少。
这般想着,心情就愉悦起来。
于是吃完早饭之后她就立刻出门去见李承策了。
早点儿给他换了胡服,打发他出门去狩猎,她就能早点儿自由活动了呀。
进殿的时候,就看到李承策坐在书案后面看奏本。
就这样的一点间隙时间,李承策都没有休息,或是做一些能愉悦自己的事,而是用来看奏本了,孟瑶对此还是很佩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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