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兄长,这等小事上,她不该不相信他的。
下午韩濯缨教导公主习武,格外认真。没有齐家玉在旁边偶尔冷不丁的泼冷水,六公主和宋净兰也学的认真。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间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韩濯缨拿着腰牌离开皇宫。
等她走出皇宫,来到平时马大伯等候的地方,却没看到了马大伯,只看到了齐家玉。
齐家玉今日装扮与平时完全不同,她穿了一身红色劲装,手里执着一根马鞭。
她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看见韩女傅,齐家玉眼睛一亮,大步走了上来:“你怎么才出来?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
韩濯缨下意识后退一步,面露不解之色:“你?等我?”
齐家玉虽然名义上跟着她习武半个月,但其间大多数时候都默不作声,一开口多半就阴阳怪气。两人也没什么感情,韩濯缨想不明白她等自己做什么。
“不然呢?我在这儿看风景吗?”齐家玉语气不善,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小意。
姑姑齐贵妃不让她去瑶华殿学武了,她今日便收拾了行李回家。但是离开皇宫后,她并没有即刻回齐府,而是在皇宫门口守着,就为了等韩濯缨。
先前她为了有机会接近太子日久生情,所以在应征女傅失败后跟着学武。如今希望破灭,她也没有再装孙子扮温柔的必要了。
那之前吃的亏,可不都要讨回来吗?
韩濯缨略一思忖,客客气气:“你等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齐家玉不正眼看她,只拿眼睛瞅着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半个月里,我敬了你一杯茶,喊了你十一声女傅。你觉得我该怎么讨回来?”
“讨回来?这还能讨回来?”
齐家玉道:“怎么不能?我怎么对你的,你照样对我做一遍不就行了?”
韩濯缨轻笑一声:“这不行,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回家了。”
她试图绕过齐家玉,却被对方用马鞭拦住去路。
“回家?你怎么回?”齐家玉冷哼一声,“你眼睛不好使吗?你们家车夫都被我赶走了,你还想怎么回去?”
韩濯缨有些不耐:“那你想怎么样?”
“就是还回来啊,我当初怎么对你,你也怎么对我就行。”齐家玉自忖已经很让步了,“你敬我拜师茶,也尊我为师。”
然而韩濯缨却并没有听话照办。她微一勾唇:“你敬我拜师茶是因为你当时非要拜我为师,可不是我求你的。你当我很愿意收你这个徒弟么?当初我也说了,皇上尊我为女傅,我教习武艺自然以公主为重,你也应了的。怎么这会儿又跑来翻旧账?难道因为是昨晚喝的酒还没醒吗?”
听到“昨晚”、“醒酒”这样的字眼,齐家玉心里的火气蹭的就冒上来了,这可是她生平最大的耻辱。
齐家玉想也不想,直接扬手抡起鞭子就往韩濯缨脸上招呼:“大胆!”
韩濯缨身体向后,微微一仰,轻松避开。
与此同时,齐家玉扬起的右臂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攥住了。她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扭头一看,竟是身着青云卫服饰的齐应弘。
韩濯缨心下意外,但转念一想,青云卫为皇帝做事,齐同知身居高位,出入宫廷也正常。不管是谁,看见自家妹子拿鞭子抽人,都会去阻拦的。
齐家玉瞬间变了脸色:“大哥,你干什么?快放手!”
齐应弘神情冰冷,声音也不带一丁点感情:“放手?放开你好让你在皇宫门口撒野么?”
“又没有在正门口,已经走远一些了。”齐家玉小声争辩,“再说,我这也不是撒野,只是给她一点教训。”
她不怕爹娘,对身为贵妃的姑姑也是尊重多过敬畏,但是对于这个堂兄,她则是从小畏惧。
齐家玉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青云卫指挥同知眼中,根本就不够看。
齐应弘轻松夺去了她手里的马鞭,眉目冷然:“道歉!”
“凭什么啊?”齐家玉不服,“我给她敬过拜师茶,还喊过她十一声女傅,凭什么要道歉?”
韩濯缨不说话,只静静看着。
齐应弘沉声道:“正因为行过拜师礼,尊她为师,所以才更应该尊重她。家里教你的规矩道理都忘了?还是说你想回去请家法?”
齐家玉眼眶微红:“连你也欺负我!我回家告诉爹去!”
她重重顿一顿足,劈手夺过马鞭,气冲冲掉头就走。她没进那辆有着“齐”字徽记的马车,而是走向不远处的一匹白马。
她快速解开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齐应弘蹙眉收回视线,问韩濯缨:“她没伤着你吧?”
“没有啊。”韩濯缨摇头,微微一笑,“你来的很是时候,刚才多谢你了。”
虽然她自己也能躲开,但对方的态度和举动毕竟是善意的。
“人没伤到就好。家玉被我大伯给宠坏了,有些孩子气。我代她向你道歉。”齐应弘脸上没多少表情,但好在语气还算真诚。
韩濯缨心想,孩子气?她比我还大呢。不过她倒不至于不给这位齐同知面子。她只是有些讶异地问:“大伯?你是她堂哥啊?”
她还以为是亲兄妹呢。
齐应弘眸光微闪:“嗯,是堂哥。”
她这次看见他,比上一次要自然了一些,但和之前两次还不太一样。
韩濯缨瞥了他一眼,心想,肯替堂妹道歉的人还真不多。她笑一笑,随口说道:“那你们感情还挺好。”
她唇角弯弯,眼中的笑意便流泻出来。
齐应弘神色一顿,鬼使神差解释了一句:“嗯。我从小父母双亡,被伯伯养大,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了,所以我跟几个堂弟堂妹关系都还不错。”
听说他父母双亡,韩濯缨意外之余,下意识道歉:“抱歉,我不知道。不是有意提及你伤心事的。”
她瞬间收敛了笑意,神情也变得小心了几分。
齐应弘却莫名的有些烦躁,他压了压眉毛:“不用道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提起的。”
他父母十五年前死于京城那场动乱,他对他们也没有印象了,自不会因为提到他们而伤心难过。
时候不早了,韩濯缨急着回家,也无暇与他周旋,就道:“今天多谢齐大人,我得回去了。以后……”
“你马车都不在,怎么回去?”齐应弘听她要走,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怎么知道我马车不在?”韩濯缨微微有些许不快,马车不在,还不是因为被你堂妹给赶走了?
齐应弘神色淡淡:“我见过,自然认得。”
韩濯缨定了定神,知道马车的事不能怪在他头上。她耐着性子道:“我可以走着回去,反正又不是特别远。”
马大伯应该没走远,走着走着就能遇见他了。
齐应弘拧眉:“从这里到清水巷,步行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你确定要走着回去?”
“你——”韩濯缨本想解释的,可因为他这语气,她脸上浮现几分愠色,“不然呢?谁让我家的马车被你堂妹给赶走了呢?”
齐应弘眼神略动了一动,缓缓说道:“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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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
不等她开口,齐应弘就道:“我家的马车就在旁边。家玉骑着我的马走了,把马车留下了。”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家马车应该没走远,我自己过去找就是了。”
“我跟你一起。”齐应弘神色淡淡,续道,“这是家玉闯的祸事,我不能不管。”
他并不喜欢她的拒绝,明明一开始她刚见到他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怕他,却还是大着胆子同他说话,看向他时,虽也怯生生的,但娇憨天真,眼睛里滴溜溜的闪着光。并不似现在这般,客气疏离。
这让他莫名有些烦闷,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她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韩濯缨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再与他争,干脆随他去。她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同时留神观察着,看自家马车是否在附近。
齐应弘就在她身边不远处,随着她的步调,不紧不慢走在她右手侧。
马大伯果然没有离开太远。
韩濯缨行出了约莫一里地,远远看到自家马车。马大伯就在马车旁边四处张望。
看见了她,马大伯立时喜出望外,搓着手上前:“韩姑娘,我,我今天到的早,可是有个很厉害的姑娘,说不让咱们的车在那边等,还让人来赶我。我只好先挪到这儿……我也不认识人,她又赶得急,我没法让人帮你带个口信。你没在那边等太久吧?”
马大伯平头百姓,很少有达官贵人打交道,见那小姐厉害,不敢不听从。这会儿看见韩姑娘,也难免尴尬惭愧。
韩濯缨知道这不能怪他,是以对他态度颇好:“还好,没等太久。”
“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在那边等了?”马大伯小心翼翼地问,“要是在这儿等也太远了一些。我倒没事,就是怕韩姑娘你……”
韩濯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似笑非笑看向同行的齐同知:“这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问问这位齐大人。赶走你的厉害姑娘,就是他的堂妹。”
齐应弘本能地不喜欢她这态度语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声音沉沉:“只要不在皇宫门口,不阻挡来往车辆,不有碍观瞻,都可以。此事是舍妹做的不对,我回去自会说她。”
韩濯缨微抬起头,眸中映着清浅笑意:“那就是说以后马大伯可以在原地等我,不必等特意跑这么远了?”
“嗯。”齐应弘颔首。
“那就多谢齐大人了。”韩濯缨含笑点头致意,“我先回家去了,再会。”
她拎起裙裾上了马车,迅速放下车帘。
“韩姑娘坐好了么?”马大伯照例问了一声,得到肯定答复后,就扬起马鞭,驱车前行。
韩濯缨今日有些累,也不知道齐家玉以后会不会继续来找事。她不怕齐家玉,这姑娘武功不济,手段也差点,但是齐家玉身后有个贵妃姑姑。这就有些棘手了。
所以她私心里还是希望齐同知能约束好自家堂妹。
马大伯一边赶车,一边同她说话:“韩姑娘,这位大人跟你很相熟?”
“也没有很熟,只是见过几面。”韩濯缨笑了笑,“我在京城熟人不多。”
“是吗?那可惜了。”马大伯叹一口气,“我还以为韩姑娘能有个当官的熟人,做事会方便许多呢。我看他倒是比他妹妹强一些。”
韩濯缨只是笑笑,没有应声。
马大伯不过是随口问几句,打一个哈哈就将此事给揭过了。
马车一直驶回清水巷,直到韩濯缨下车之际,马大伯才一拍脑袋,说道:“哎呦,我想起来了!”
韩濯缨正要跳车,冷不防听见他这句感叹,吓了一跳。还好她身手利落,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听到马车的声响赶出来迎接的翠珠刚好看到这一幕,当下便有些急了,匆匆去扶小姐,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韩濯缨摆了摆手,她自忖反应还算迅捷。
翠珠皱眉看向马大伯,忍不住出声埋怨:“大伯,你说话那么急,吓着人怎么办啊?”
“我这不是没被吓着吗?”韩濯缨只是一笑,“怎么?连我的身手都信不过?”
马大伯则尴尬极了,一张脸微微发红。他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不管想起什么,都不该这么急,专挑小姐下车的时候说。”
“翠珠!”韩濯缨拂了她一眼,“我真没事。”
翠珠这才噤声。
韩濯缨定一定神,有意缓解尴尬,就问:“马大伯想起什么了?”
马大伯挠了挠头,讪讪一笑:“没吓着姑娘吧?我,我是说啊,你有没有觉得,那个齐大人有一点神似你二叔?”
“啊?”韩濯缨讶然,“我二叔?像吗?”
她这么一问,马大伯就有几分不确定了,小声嘀咕:“可能也像你爹?我也说不准。鼻子下巴那里,你不觉得吗?”
韩濯缨沉默了一瞬:“我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我二叔。”
她是在韩二叔过世后,才知晓身世回到韩家。至于父亲和二叔的模样,她也只在书房里看过画像。
画像到底不能完全还原人的相貌。
难道真的很像?会不会他和韩家有什么关系?
“算了。”马大伯摆了摆手,有点尴尬地补充,“我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再像能像过雁鸣去?雁鸣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
他收拾好了马车回家。
韩濯缨却仍站在原地,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
马大伯刚说齐同知像二叔时,她还隐约怀疑那会不会是真正的雁鸣。待听他说一句“雁鸣跟你爹娘,那才是像呢”,她就沉默了。
马大伯口中的“雁鸣”是怎么来的,她比谁都清楚。那几分相像,还是她当时化出来的。
由此可见,马大伯的话并不十分靠谱。
而回到家后,翠珠却凑到她耳边,小声问:“小姐,马大伯说的齐大人会不会是真正的少爷啊?”
韩濯缨抬眼看着她,没有说话。
“马大伯说的嘛,说有点像。万一是呢?”
与翠珠的明显激动不同,韩濯缨要镇定许多:“可是,马大伯也说雁鸣更像。所以我觉得马大伯的话不是很靠谱。”
“啊?”翠珠面露失望之色。
韩濯缨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微微一笑:“不过,如果有机会了,还是可以验证一下的。”
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啊。雁鸣还在人世?且就在京城?他们还认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啊?
翠珠却眼睛一亮,瞬间来了兴致,拉着她问个不停:“怎么验证啊?滴血认亲么?我听说话本里都是讲的。”
“不是啊,石神医说过,滴血认亲不准的。还不如看痣、看胎记看信物。”韩濯缨边走边道,“好翠珠,我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