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他一眼,谢泽淡淡地道:“长寿是要留下来一起吃么?”
“不了不了。”长寿连忙摇头,“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殿下那边有什么吩咐。”
谢泽略一颔首,拿起了筷子:“嗯。”
有了先前的两块糕点垫肚子,韩濯缨此时已不十分饿了。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宫中用膳,但是和兄长一起、还在宫里的,却是头一次。
她总觉得不能留太久,是以匆匆吃了一些后,就停箸不食。
见她吃得不尽兴,谢泽心里有些遗憾,温声道:“你放心,太子殿下开恩,我们今天可以在这儿待很久。”
韩濯缨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那位未曾谋面的太子殿下,是真的对她哥很好很好啊。
然而尽管兄长这么说,可她仍旧没有久留。因为片刻之后,长寿就进来声称太子有急事找韩雁鸣。
兄长不在,她也就匆匆离去,前往六公主所住的瑶华殿。
六公主依然没有习武的想法,她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衫首饰,要为晚宴做准备。
宋净兰在旁边帮她参详。
韩濯缨问了一句:“二公主和陈姑娘呢?”
六公主拿着一双吊坠耳环比划了一下,慢悠悠道:“她们去看五皇兄了。”
“嗯。”韩濯缨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她只是觉得公主今日有事不习武,她在这边比较多余。
六公主又道:“韩女傅,今日太子哥哥生辰,我们兄弟姐妹在东宫小聚,你要一起去么?”
韩濯缨摇头:“皇子公主相聚,我去做什么?”
“这有什么?陈表姐和齐表姐都去的,你去了也无妨。”
“我还是不去了。”韩濯缨心想,你也知道那是你表姐,勉强能算是亲戚,我一个女傅去做什么?
“如果公主今天不再习武,那我可否先行回家?”
六公主呆愣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的不是了。自个儿偷懒,还拘着女傅。那女傅就先回去吧,也好歇息一下。”
韩濯缨确实十来天不曾休息了,反正今日兄长也见到了,荷包也给了,回家歇歇正好。
她起身离去,而六公主则问宋净兰:“兰兰,看这个好看么?齐表姐是不是有个相似的?”
宋净兰想了想:“好像是有。”
“那就不戴。”六公主道,“总不能跟她一样。”
为家宴做准备的,并不止六公主一个人。
齐家玉同样也在想着此事。
太子今晚在东宫设宴,她心中甚是欢喜。半个月了,她一直没机会接触太子,更别提日久生情了。
这次倒是个好机会。
可惜她姑姑齐贵妃却沉着一张脸,心情极差。
齐家玉知道,这是因为大皇子即将就藩的缘故。不过她跟大表哥年纪相差好几岁,感情不算深厚,是以也没有多不舍。不过在姑姑面前,少不得要多多宽慰几句。
齐贵妃按了按发痛的眉心,缓缓说道:“……现在说再多也没用了,皇上主意定了,更改不了。”
齐家玉连连点头:“是啊,姑姑,你就别想了,放宽心吧。”
她心想,姑姑,你倒是看看我啊,今天不是你说的难得的机会么?倒是给我指点一下啊。
大概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齐贵妃心念微转,轻声道:“今晚东宫家宴,你也去的,是吧?”
“是啊,表哥一向疼爱我,我自当为他践行。”
齐贵妃眼睑垂下,兴致不高:“嗯,你去见见他,也去太子面前留个好印象。”
看皇上的做派,将来四皇子长成,肯定也要送到封地去的。等今上驾崩,她一个贵太妃,日子有多艰难,可想而知。所以她必须跟未来的君王交好。
见姑姑终于谈到了正题,齐家玉立刻激动起来,却仍谨记着姑姑教诲,尽量轻声细语,温柔极了:“那姑姑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行呢?”
“打扮好看一点,温柔懂事一些。你也不小了,该知道怎么做。”齐贵妃上下打量了侄女一眼,吩咐身边的心腹宫女,“去,给齐小姐好好打扮打扮。”
“是。”
宫女手巧,齐家玉底子也不差,一通打扮下来,她自我感觉似乎变美了几分。
她动也不敢动,生怕毁了妆容。
虽说是晚宴,但事实上刚过酉时,东宫就热闹起来。
谢泽与两个兄长面和心不和,同其他兄弟也感情淡薄。所以对于这样的家宴,他着实兴致不大。
不过父皇发了话,让两位皇兄给他庆了生再走,他难免要打起精神来。
好在这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在宫中生活多年,他也早习惯了戴着面具演戏。
他让人将玉清阁腾了出来,招待他的兄弟姐妹们。
二十四盏宫灯照得阁内亮堂堂的。
皇子公主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一个个都带着笑意。哪怕是即将离京的两位皇子,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之色。
这些皇子皇女们,看上去和和睦睦,其乐融融。
旁人倒也罢了,齐家玉心里却是越来越紧张。
这不行啊,半个月了,好不容易有次见面的机会,可是太子殿下竟然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更别谈留下好印象从而日久生情了。
眼看着宴席即将结束,齐家玉有些慌了,她感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直缩在角落里,殿下何时才能看见她呢?
咬一咬牙,齐家玉倒了杯酒,腾的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了太子跟前。她还记得姑姑的教诲,温温柔柔福了福身,声音嫩得能掐出水来:“太子表哥。”
谢泽正自出神,忽然看见面前站了一个人。见这姑娘眼生,他挑一挑眉:“你是?”
今天除了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还来了几个表亲。他方才还看见了楚国公主的女儿,不过眼前这个,他并不认得。
终于成功搭话,齐家玉眼睛一亮,一时也忘了姑姑要求的温柔小意,她脱口而出:“殿下,我是家玉啊,齐家玉!”
“唔,是你。”谢泽知道了,这是齐贵妃的娘家侄女,之前借齐贵妃的势,试图抢走缨缨女傅之位的,就是她。
“对,是我,是我。”
谢泽眉眼冷然:“你有什么事?”
“我,我来祝殿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齐家玉原本想好了祝词,这会儿一激动,忘了一大半,只记得这句最简单的。她还执着酒杯,也不清楚是该自己喝下还是呈给太子。
这一犹豫间,她手腕一抖,盛的太满的酒就倾洒出来几滴,好巧不巧,正泼在太子腰间坠着的荷包上。
齐家玉蓦的双目圆睁,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以前看过的故事:男子赴宴时,被人不小心弄湿了衣衫,在更衣之际与伺候其更衣的人干柴烈火……
她脸颊发烫,一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趁着手抖将剩下大半杯酒给继续泼下去。
一抬头,却见太子殿下面色沉沉,眉宇凌厉迫人,眸底戾气大盛。
她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么么哒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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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包
这荷包材质与款式,都算普通,并无出奇之处。而它之所以能被谢泽坠在腰间,是因为这是他那个叫缨缨的“妹妹”赠给他的生辰贺礼。
谢泽今日收到不少贺礼,唯独这个荷包最得他心。因为答应了她天天佩戴,他甚至特意挑了一身衣服来配它。
此刻竹青色的荷包上竟被人洒了酒,被酒晕染的地方,颜色明显要深许多。
谢泽太阳穴“突突”直跳,嘴角绷得发紧。
看见太子殿下的神色,齐家玉脑海里只有俩字:“要完。”
毕竟有不少人在侧,她仍怀着一些侥幸心理,可手中握着的酒盏不受控制抖得更狠了,连说话都不自觉有些结巴:“殿,殿下,我,我喝醉了……”
谢泽按一按眉心,强心压下汹涌而至的怒火,双目微阖,冷声道:“既然喝醉了还过来做什么?来人,请齐小姐出去醒酒!”
他话音刚落,就有内监上前,一左一右站在齐家玉身侧,作势要“请”她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这与其说是“请”出去,倒不如说是赶出去了。
齐家玉脑子轰然一震,尴尬无措,若真这么灰溜溜出去,那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于是,她身形未动:“我,我赔你一个荷包就是了……”
区区一个荷包,她感觉还是赔得起的。
她不提荷包还好,一提荷包,谢泽心头怒火更盛,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请出去!”
鲜少见太子殿下露出这种神色,内监不敢大意,只得又去“请”齐小姐。
齐家玉被“请”了出去,离开之际,耳中还听到太子殿下的声音:“这位齐小姐,八字与孤相冲,以后还是不要出现在孤面前的好。”
他说话声也不大,但话里的内容却让齐家玉一颗心凉了半截,几乎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这不是永远都不想再见到她的意思么?那还怎么日久生情啊?
谢泽四岁被立为太子,在宫中生活多年,早习惯戴着面具演戏。这般不留情面,将对一个人的厌烦直接摆到明面上,还是头一次,众人心下无不暗惊。
二公主笑一笑,轻声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散了吧?我也有些醉了呢。”
她话一出口,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大皇子虽是齐家玉的亲表哥,但他刚被皇帝敲打过,又离京在即,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事,就也借着醉意告辞离去。
这场家宴就这么散了。
谢泽无暇细想在场诸人心内究竟是什么想法,他担忧的是,这荷包是否还能保得住。
他解下荷包,放在灯下细细观看。
被酒滴泼湿的地方已经干了,只留下明显的酒痕和淡淡的酒气。
谢泽拧着眉,心内颇为懊恼。早知如此,他今晚就不该把荷包坠在腰间,更不该放任那个齐小姐近前。
他这才第一天佩戴,就出了这样的岔子。他几乎能想象到她得知此事后失望的眼神。
“殿下。”长寿端了一杯茶过来,小心道,“长寿瞧着这荷包也没怎么坏……”
谢泽怫然不悦,伸手指了指荷包上的酒痕:“没怎么坏?你瞧这是什么?”
长寿瞅了一眼,看到了淡淡的酒痕,他小声道:“其实可以让人洗洗,应该能洗掉。”
“长寿,以后别把什么人都放进东宫。”谢泽双目微敛,“去让人打盆水来。”
长寿心头一跳,殿下这意思,莫不是要亲自动手清洗?他惊讶异常,却也不敢细问,只领命而去。
他隐约能猜出这荷包的来历,却不十分确定。若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是韩女傅所赠,那殿下……
长寿摇一摇头,赶走心中杂念,还用得着靠这个验证么?殿下对韩女傅的看重,不是一清二楚么?
早有宫人依言端了清水、皂角、香胰等物。
长寿不敢让殿下亲自动手,便要提出代劳。
谢泽拂了他一眼:“你是以为孤不会么?”
年前在清水巷,他也曾浇菜洒扫。
“这……长寿不敢。只是不想殿下辛苦。”
谢泽没有说话,低头取出荷包里的九藜丸和双鱼玉佩,这才将荷包放入了清水中。
辛苦倒也不辛苦,只是她送给他的东西,他不想让旁人碰。
长寿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殿下清洗荷包复又晾起,丝毫不假手于旁人,他不禁暗自咂舌。
再一想到此事的具体始末,长寿心里忍不住感叹:这齐小姐也真是的,让人怎么说她好呢?
齐家玉被“请”出东宫后,腿就软了,几乎是被人搀扶着回了姑姑齐贵妃所住的霜云殿。
刚一见到姑姑,她就哭出声来,泪眼婆娑,抽抽噎噎,将今晚在东宫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姑姑听。
齐贵妃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按着眉心,好一会儿才道:“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是让你去交好的,不是让你去结仇的!本是让你去留个好印象,可你倒好,直接把他得罪了干净!你,你真是气死我算了!齐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她暗暗提醒自己数次,这是亲侄女,才勉强将那句已到嘴边的“蠢货”给咽下去。
“我也没想到啊。”齐家玉擦拭了一把眼泪,“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就是一个荷包而已嘛,明明是他太小气……”
齐贵妃呼吸一窒,觉得自己脑仁有点疼。
偏偏侄女又仰着脸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姑姑,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气消了以后,觉得我人不坏,还挺特别?”
她恍惚记得,有种故事是欢喜冤家不打不相识的。
齐贵妃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不觉得,没可能。”
齐家玉泪珠落下:“这可怎么办啊?”
“但凡你有个姐妹,或是你有你哥的一半,我也不会……”齐贵妃揉了揉太阳穴,“还能怎么办?咱们是奔着结亲去,不是奔着结仇去的!他既说你与他八字相冲,以后就收了这心思吧!”
皇帝那条路走不通,太子这条路也被侄女给走进了死胡同。再贸然近前,只怕真要结仇了。
“这就……放弃了?”齐家玉一脸的不可置信。
齐贵妃轻轻点一点头,不放弃还能怎么着呢?总之是不能指望侄女了,指望她,还不如招揽一些美女,细心培养呢。
齐家玉不说话,心里委屈大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