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见过几位大哥。”秋娘正要起身施礼,却被绯衣官人拦住,“秋娘何必拘束,你我本是鬼道中人,凡间的俗礼理也莫理。”
“元大哥说得对,秋娘,我们几人相识也有几年了,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长衫秀才将那壶冷酒给众人满上一杯,“来,我们这第一杯酒,便是庆贺秋娘得入蕉尾门下,久闻她是地仙伏羲的灵琴所化,法力广大,以后秋娘一定能脱离鬼道,修成鬼仙!”
五人举杯,酒到处,却洒在了地上。
“哈哈哈,过瘾!”胡子兵士好像尝到了酒味,笑道:“好久没有这样喝酒了!我一直想来这明月楼喝酒,可是大哥就是不让。”
秋娘小心道:“元大哥是怕我们惊吓到酒客,一来对这明月楼生意不利,二来怕引起捉鬼人的注意,今天几位冒险前来,秋娘不甚感激。”
“秋娘说哪里话。”青衣官人说道:“今晚除了庆贺你这件喜事之外,还有另一件事相商,你上次托我们在太湖岸边寻找一个叫石头的少年,我们这几日广托朋友,在太湖周边打听,却始终没有找到此人。”
“还是有劳二哥。”秋娘举杯相谢,酒到处,洒落于地,“我也在附近寻找了几日,也没有线索,几位大哥辛苦,秋娘奉师父之命,一定要找到他。”
绯衣官人说道:“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当年要不是你在虎丘上提前发现了那个秃驴,我们吴中四友怕早已灰飞烟灭了,这个小忙我们一定帮。”
秋娘回忆起来,两年前的一个夜晚,自己和一队狐朋狗友走散,飘飘荡荡来到虎丘,饥寒之下,四处寻觅可以饱腹的食物,无意中闯进虎丘边的一个林地,那林地间鬼火闪烁,偶有食物的香味飘来,秋娘急不可耐,顺着香味找去,林地里荒草丛生,坟茔遍地,到处是倒塌的墓穴,残破的墓碑,秋娘看到几块墓碑上还写着,元、马、祝、姜几个人名,也不在意。
正走之间,忽听到身后有些动静,出于害怕,便躲在了一块墓碑之后,过了一会,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探头探脑的进了林地,四处找寻了一番,走到离秋娘藏身的墓碑不远的地方,看看地,看看天,似乎选好了地点,用手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将一个黑色漆金描龙的钵盂口朝上埋了下去,填好土抚平,然后悄悄地离开了。
等和尚走后,秋娘从墓碑后出来,也不敢走过那个埋了钵盂的地方,从旁绕过,又走过了两个坟墓,才发现香味的来源,原来是有人在这里祭祀先人,贡品还很新鲜,秋娘看四下无人便大快朵颐起来,吃饱喝足,秋娘正要离开,忽然想起和尚所埋之物,看那和尚鬼鬼祟祟的模样,必不是好人,难道此地会有什么鬼物同类?莫要遭了和尚的毒手。
秋娘想到此处,便原路返回,到了那里一看,并没有什么动静,索性躲在墓碑后等待,直等到月上中天,将一片清光洒在林地间,那和尚埋钵盂的地方正是月光亮处,秋娘正在狐疑,忽然从那乱坟中悄然走出四个人来,两个官服,一个兵士,一个秀才,见面行礼,互相谦让,竟走到月光亮处,盘腿坐下像是要呼吸吐纳,摄取帝流浆的样子,秋娘暗想,莫非和尚是打算用钵盂暗算这几个人吗?看他们模样不是鬼类也是灵类,得救他们,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秋娘跳了出来,“几位,快快离开那里,那下面有机关!”四个人见秋娘来到,吃了一惊,听到秋娘的话,慌忙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地下一阵晃动,陷下一个大洞,洞里传来低吼声,一股吸力传来,将地上的树枝、落叶纷纷吸入,青娘几乎站立不稳,被那士兵一手抓住,五人飞离大洞,回头观看,大洞消失了,地上落着一个黑色钵盂,一个和尚从坟墓后跳了出来,骂道:“无知妮子,坏了和尚的好事!”捡起钵盂,向林外逃去,几人也不追赶。
这个和尚不是别人,正是灵谷寺的月堂和尚,这个黑色钵盂本不是他的法宝,是他在路上遇到的一个游方僧人,名叫落佛僧,两人相谈甚欢,结伴云游,月堂和尚不久得知,落佛僧修行根基颇厚,又有一件法宝护身,名叫无底钵盂,只要念动咒语,无论仙鬼都能吸入钵中,是落佛僧修炼多年的法宝,月堂和尚听说虎丘有不少游魂野鬼,又听说有灵类常在此地出没,故此偷拿无底钵盂前来虎丘行事,原想吸取灵类内丹增加道行,却不料被秋娘撞破,才没有得手。
大难不死的四位剑灵对秋娘心怀感激,邀请青娘在虎丘乱坟岗住下,熟悉之后,青娘才知道这四位乃是元赞、马其昌、祝震亨、姜夔,他们也不知道是何朝何代在虎丘落难而死,死后魂灵不灭,在苏州附近游荡,后来虎丘下墓穴坍塌,地下河流出四把宝剑,暗夜放光,被他们见到,便附着在四把名剑之上,修成日灵,这四把剑分别名为七星、龙渊、纯钧、承影,各有灵气,是盘郢剑的护剑,被吴王阖闾随葬在虎丘,后来意外丢失,胜玉公主也未寻找,因缘际会,后分别为四兄弟所有,修成魂剑合一,又因四人常年在吴中一带行事,仗剑助人,弹剑而歌,豪壮风雅,故此自称吴中四友,到后来四把名剑得遇盘郢剑,见主而屈,也算是物归原主,这是后话,暂且放下。
秀才姜夔见酒已喝完,四个冷菜也快食尽,又令小二添酒添菜,小二哆哆嗦嗦拿酒上楼,还是不敢说话,不敢多做停留,几人难免一笑。
“话说,现在太湖一带,怕不是要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青衣马其昌靠窗,拿手一挑纱窗,“这几日每到月下五更天,太湖四周都有黑气从四方涌来,怕不是有鬼物聚集,而且我听说这太湖震泽帝,就是那个螃蟹步南北可发出了饕餮令,饕餮令你们可听说过?”
绯衣元赞凝眉道:“鬼物聚集在太湖,这苏州知府又要在几日后在太湖举办冰雪节,令全城百姓出钱出力,搭建彩棚,悬挂灯火,届时还要踏雪游湖,难道这两件事只是凑巧而已?”
姜夔吸了一口冷气,“这个饕餮令,听说可招引四方饿鬼凶灵,若得血食便可四散,若不得血食,饿鬼便要聚众为恶,若是在太湖冰雪节之时为害百姓,那可不得了!”
兵士祝震亨正在用一只手喝酒,抓着菜往嘴里送,“昨天你们问我这只手怎么断了,我没告诉你们,今天当着秋娘的面我才说,我昨天在太湖岸边玩赏雪景,遇到一个自称湿马夫的夜叉,说是从百花谷来这里寻找他的娘子蓝蝴蝶,我看他不像个好东西,便要教训教训他,他的本事倒也平平,被我三剑击败,可是他有一群喽啰,一齐涌上,好难对付,我才吃了亏,我还听他说,百花谷的黄蜂怪和湿马夫的娘亲灯火婆婆也来到了太湖,这太湖越来越热闹了!”
gu903();三个兄弟小声责备他太鲁莽,祝震亨不以为意,几人酒过几巡,还意犹未尽,又谈了些陈年往事,酒桌上的气氛热烈欢快,而窗外却是严寒、阴暗的太湖,秋娘的心事他们不懂,她开心担心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石头完成师父的嘱托呢?她转头看到窗外有一户人家夜游归来,丈夫和妻子有五十岁上下,大儿子挑着食盒担子,两个小女儿五六岁模样,如粉琢玉雕一般,五口人欢欢喜喜地走过,秋娘心里隐隐作痛,如果当年老爷没有遇难,小公子赵子卿也将年满十八了,如果他尚在人间,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用功读书考取功名,还是学了一身武艺将来报这个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