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麟屑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21(1 / 2)

青麟屑 薛直 4853 字 2023-09-04

薛开潮却不想再等下去,一面将手里的书合上交给舒君放好,一面站起身踱步走到窗前,推开糊着薄薄一层明纸,透着外面的雪光的窗户,向外望去:“回避并没有什么用处,有些事自然是早些了断更好。”

说着,回身招呼放好书的舒君过来看雪。

修行之人其实不怕冷,但舒君暖和得更明显,从前薛开潮不习惯找人取暖,现在倒是熟练的很,拉着舒君的双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来,之后又干脆把舒君带进怀里,就好像抱着一个暖和的小火炉。

两人穿的都是不出门时的薄衣裳,歪着头看雪,丝毫不觉得违和。舒君看着外面灰暗天空里搓绵扯絮一般纠缠不休不断纷纷降下的大雪,忽然喉头一哽,觉得自己的面目着实可憎。为掩饰这点动静,他低声说:“我担心主君,咱们不以身涉险,难道不行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究竟是谁的事,但薛开潮的答案却是可想而知的,果然,他轻轻抚摸着舒君垂在肩膀上的长发,几乎没有迟疑:“躲,是躲不过去的。说不定,躲起来反而遂了他们的心愿。既然这些事终究需要一个了局,倒不如我来亲自动手。何况,有些东西确实存在太久了,比法殿更应该灭亡。”

舒君不关心他说的是什么事,只是心中忽然抽搐一下,不得不同意。确实,有些事终究需要一个了局,只要他知道了曾经的事,就好像有一双大手推着,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不得不踏上毁灭,不得不辞别薛开潮……

都是不得已。

他穿的本就单薄,在薛开潮面前踮起脚尖就蹭乱了衣裳,露出一片蜜色肌肤,全都袒露在薛开潮眼前。正微妙地停留在少年人和青年男子之间,骨肉匀停的舒君搂着薛开潮的脖颈,双眼一片雾蒙蒙:“那也好,反正我至死都会陪在主君身边的,我哪里也不想去。”

这句话是真的,且接近永生不渝的誓言,舒君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早就有了这样的心,只是从前不肯说,也不敢说罢了。

他踮着脚尖站得颤颤巍巍,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薛开潮双手扶在他腰上,眼中似乎含着笑意,看在舒君眼里简直像是夜中萤火一般明亮。他低下头,完全借助薛开潮的力量被举在半空中,支持他的力道坚实稳固,舒君闭上眼让自己放松,完全被他掌控,好像一瞬间无数浑浊潮水都从身上退去,他可以平静下来了。

“你大概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吧?”薛开潮忽然开口,语调很平静:“跟我说说从前的你?”

舒君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巨龙盯上的小动物,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可反抗是可笑的自不量力,逃跑更是无路可逃,何况他属于这头龙,却又暗中选择背叛他?

他不确定薛开潮到底想听什么,舔了舔嘴唇,声音仍旧有些干涩,未曾开口先苦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我家祖上有人做过小官,不过子孙不肖,世道也越来越艰难,所以回到村子定居。日子过得不错,甚至还有富余。所以我小的时候也上过几天村塾,只是在这方面天分不算高,家里也不指望我考学出去。”

舒君其实没什么可讲的,他感触最深的都只剩下干涸的血痕,回忆过去安然的生活并不能给他任何安慰。

“那家里都有什么人?”倒是薛开潮似乎不只是随便问问,好像很有兴趣。

舒君一愣,很快答道:“有几个妹妹,祖父母也还健在……不过是之前了。”

他确实是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其实健在的人都不在了,而他曾经拥有过的也没有了。舒君认真看着薛开潮的表情,分析辨别,试图搞清楚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甚至是不是有印象。

然而无果。

薛开潮不是会为人间惨事轻易动容的人,他甚至都不会把自己放在凡人的位置上,所以假如他担忧,那一定是担忧舒君了:“有头绪了?”

舒君用力一咬嘴唇,让自己发木的大脑迅速跟上眼前的对话,好在他还有想到过去精神恍惚这个借口,所以接话慢一点也没有什么:“是,不过还需仔细查证,都过去好几年了,说不定……连凶手都忘了还做过这么一件事。”

能做出焚烧一个村子灭口这种事的人,要不然是像孟文君一样逐渐疯狂根本不在乎,要不然就是一定有重要的目的不得不这样做。无论如何,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做大事的人,几百条性命填进去了也就只是说句话而已,不会看得多重的。

薛开潮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却不这样想,认真托着舒君上下挪动,似乎想看看两人还能有多少可能的身高差,说出的话却令人脊背生寒:“这也不一定。假若没有重大的图谋,不会有人随意做出这种容易招致多方注意的事,你不知道,但一定有一个圈子,对这些事心照不宣。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舒君微微颤抖,仔细看着他:“难道也瞒不过主君的耳目?”

薛开潮似乎有些遗憾:“当年我的耳目还没有密布到这种地步,何况……只要做得周密,不是被时刻盯着,这种事其实也很容易掩藏。”

顿了顿,又问:“你真的要自己查?”

言下之意就是从前不知道,今天却可以查。再容易掩藏,也一定在当时就为某些人所知,正好,薛开潮和这“某些人”其实同根同源,查起来比舒君更容易。

舒君默默摇头,终于下定决心不再怀疑薛开潮,但还是拒绝了他:“用不上的,我来查又和借助主君的力量有何异同?”

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连我都是主君的。”

薛开潮默然片刻,没有多说什么。舒君被他在半空中举了半天,放下来的时候脚下一软,径直扑进了薛开潮怀里。他本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又觉得这个发展也不错,索性不起来了,反而仰着头叫:“主君……”

那眼神清亮而始终带着哀伤,人却是绵软的,薛开潮用力把他抱起来,二人倚在高而阔的法殿石窗边缘,舒君忽然被抱上窗沿。他敏锐察觉这动作的更深意味,却在薛开潮探入自己衣襟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做,也什么都没有说。

分明是冬日,他却好像想要留住的是最后一个夏天。

算了,幻梦也是好的,何况这样的真实?

外头白雪茫茫,漫天飞舞,有些从舒君背后扑上薛开潮的眉睫,把他沾染得更加高不可攀。舒君伸手想要拂去雪花,却发现自己的手才伸过去雪就已经融化了,只剩下湿润水痕留在眉眼之间。

薛开潮凑过来,他顺从地闭上眼,紧紧抓着对方颈后的衣料,一声不吭。

有时欢喜也似哀恸,一样需要忍耐。

第二场雪落下的时候,薛开潮带着舒君回到了长安城。

这一回不同于以往入京拜阙,实际上是等待问罪,所以薛家也不能住,他们下榻在入京官员居住的大寺之中,寺名旃檀。

陈设布置也算精良,不过舒君确实清楚地感觉到了态度上的不同。住在薛家的时候虽然也少不了特殊的眼光和陌生的隔阂,但那些人毕竟都是需要令主的,自然精心。但旃檀寺里里外外多了不少身形轻盈飘逸的“护卫”不说,上下的态度也十分有趣。

看来当真是下定了决心。或许问责也只是一个借口,只要薛开潮回到长安,他们就如愿了。

舒君关上门,走到薛开潮身边,看着他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名字。

“我们大概还要在这里住几天,你看着办吧,能处理几个就处理几个。”

薛开潮竖起这张白纸,火苗从上往下慢悠悠吞噬掉上面的字迹,最后只剩下一片轻飘飘的纸灰落进炭盆。

舒君握紧了手里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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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薛:想瓮中捉鳖?我看你们是引狼入室。

小舒尽职尽责扮演狼,以免让小薛变成鳖。

第61章无情雪夜

那张纸上写的几个人,既有朝堂重臣,也有隐藏起来的各方势力。舒君看到有个人姓李,他猜到某种可能,本来不想主动开口,却觉得薛开潮似乎就是等着自己发问,想了想,还是顺了他的意:“这个姓李的,和李夫人有什么关系?”

薛开潮给他的答案扑朔迷离:“或许有关系,或许没有,但无论有没有,他仍然是你的目标之一。”

舒君其实是知道薛开潮也在防备李菩提,并未完全相信她的。他只是不懂:“李夫人也会害主君吗?”

薛开潮展开双臂示意他过去,舒君顺从地走到他面前,被抱上去坐在薛开潮腿上。室内温暖如春,薛开潮的语调也轻而软:“为了她自己是不会的,我们毕竟也有些感情。但为了别的,那就很难说了。”

舒君默然不语。

其实外面许多人看仙门中人,都以为他们仙风道骨,了却尘缘,是早就看开了的。但身在其中的人却个个都勾心斗角,岂止不像神仙,根本就是魔鬼。堕落的且不去说,就算正气凛然的,也一样面目狰狞。

他不接话,薛开潮也没有停下,把玩着舒君的一绺头发,慢悠悠揭开众人心照不宣却从不说出口的真相:“毕竟令主可以死,令牌却未必只属于一家。朝廷想要,难道另一个令主就不想要?”

舒君心里一颤,隐约有些明白了:“所以他们召主君回来,根本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觉得自己准备好了?”

他其实也想过为什么京城一定要薛开潮进来,难道他们真的敢对薛开潮兴师问罪吗?即使问罪了,又能把令主怎么办?

原来他们并不是需要一个答案,也不是真的关心地狱门出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而这人间惨剧只是一个借口,好让他们对薛开潮赶尽杀绝罢了。

“说不定,”舒君颤抖着,轻声说:“他们还会庆幸,如果没有孟文君丧心病狂做出的这件事,既不能成功削弱主君的力量,也不能给他们借口对主君发难。既然李夫人也不完全可信,那么李家,说不定就会站到那一边去,主君……”

他攥紧了薛开潮的衣服,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一阵一阵惊慌失措,好似发现薛开潮已经跌进旁人密织的罗网之中,虽然他知道对方绝不会毫无准备,仍旧害怕。

如有万一……万一呢?

他怎能接受这种可能?

然而不用开口薛开潮也猜得出舒君在怕什么,正因如此才叫他过来的。他静静搂着舒君,目光落在面前的虚空,人却很熟练的贴近了舒君,柔声安抚他:“这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人心向来如此罢了,而我是一定不会死的,你不必害怕这个。”

舒君仍然在发抖,并没有被他如此简单就说服:“你、你说的不算!万一……万一呢?你要死掉了,我又该怎么办?我不要……不要你以身犯险!我们现在就走,离开这里不好吗?让他们自杀自灭,让他们自己作孽好了!令主又不是只有你一个!李家人倒是想得美,可难道没人觊觎他们家的令牌吗?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不要死掉,好不好?”

人惊慌失措的时候反而可能有急智,至少舒君的推断没有一句是错的。李家之所以打着薛家这块令牌的主意,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也是被觊觎和防备的对象。虽然在围猎薛开潮这件事上能够取得一致,但实际彼此的防备都很深。如果不成,李家只会更加无立足之地。

如果薛开潮真的不自己踏入罗网,李家就迟早自身难保,等到长安乱起来,他一样能够上下其手完成所愿,又何必以身涉险,甚至性命交付呢?

舒君是真的想逃跑了。他还有许多未曾做完的事,长安越乱他的机会越多。可如果这种得偿所愿要拿薛开潮的性命作为代价,舒君怎么都不会愿意的。他本来也没有自己要奉行的道,更不曾被人教过不能临阵脱逃,甚至连善恶也是懵懵懂懂,他不在乎。

薛开潮不能说完全没有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只是没有料到舒君谨守的界限其实都不能让他多犹豫一会。这样的性子,还怎么隐忍无言,对自己的真心做什么掩藏?

他不好露出高兴的样子,只是安抚舒君:“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长安虽然波诡云谲,但这只不过是它很快就要分崩离析,我来是为了杀死它,不是为了让它杀死我。再说,我不是还有你?”

即使是舒君,也知道最后一句话是不可信的。他能起到的作用只有按着薛开潮的安排将那个名单上的人尽可能的杀伤,提前为薛开潮扫平道路罢了。等到真正被围猎的时候,舒君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他也知道这次薛开潮带来的人手明面上有自己和幽渊,暗地里也带了不少皓霜刀。可那又如何?盯着薛开潮的人太多了,他们一定也在动手了。

如今……只好等下去,既然薛开潮不愿后退,他自然也要留下。

外面的风浪不小,似乎有无数巨兽盘踞在长安每一座高楼宫殿的飞檐翘角上往下望,而地底涌出漆黑潮水,雪白礁石对着月亮延伸,好像在求救。无数事都在黑暗里发生,而舒君昼伏夜出,像液体一般在黑暗中流淌伸展,悄悄潜进老人的暖轿,巍峨的寺庙之巅,甚至还有宫城。

他的刀锋利无声割破许多人的喉咙,小蛇在地上无声游动,以剧毒补刀。舒君几乎是在透支自己,不肯让薛开潮独自一人面对不日就要席卷而来的滚滚波涛。

京中人才济济,舒君提刀在屋檐上飞奔,也不是没有遇到能拦得住他的人,可是他们都没有这样的决心,也没有一定不能让某个人死去,所以你们都去死的决心,舒君总是能赢。

他从前看自己荏弱无力,现在为了某个人却坚强如斯,刀刃没入对手的脖颈和切开厚厚积雪一样简单。

月夜里他飞过屋檐,轻盈无声落在某个屋顶,揭开一片屋瓦,想到方才自己的影子细长,落在台阶上曲曲折折,又冷得令人发寒。照一照明亮如秋水或某个人眼眸的刀刃,映出的是蒙着黑布的一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他盘腿在屋顶上坐下,等着下面的人招待完约好的客人,再来招待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下面觥筹交错,莺声燕语,夹杂着种种喘息和大笑,是十分奢靡的宴饮。舒君面不改色,只让小蛇把头探进揭开屋瓦之后的那个洞里窃听,自己其实并不把下面的动静放在心上。

gu903();直到他隐约听到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