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灵体不算真实的生物,但却是最好的作战伙伴,不用沟通就能明白主人的心意。正因其实是从主人的灵力凝聚而来,有时候也会反映主人未曾示人,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细微心思。
舒君不免想起青麒麟虽然平常慵懒安静,但有时候也对自己亲近,并不显得陌生。而自己也没有因为它的靠近而不自在过。至于心思和情绪,薛开潮和青麒麟表现最明显的都是在床上,这一点也很一致。
可见灵体确实和主人属于一体。
他倒是很希望早日看看自己的灵体是什么,不过也未必人人都有灵体的,有些修士就没有。舒君也不知道为何人人都笃定自己会有,但既然问了,那也好好回答:“我不知道,不过会飞的就很好。只是不知道什么像我。”
想来青麒麟这种灵体,不能人人都有。而他自己见识有限,也并不知道多少猛兽。其实威风不威风倒在其次,如果能够很实用,那就很好。
薛开潮闻言,上下打量他一番,似乎是在看什么动物适合他,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说:“未必看得出像你,灵体生发由心,一定匹配你的品德心性。”
其实假如灵体其貌不扬,舒君也并不介意,温顺的点头。
然而薛开潮终究不能在家里停留太久,也没有守着等待舒君的灵体凝聚,就出发去了终南山。
他父亲薛鹭隐居结庐,就在终南山下。
薛家世代都讲究冲淡宁静,一向不肯多生波折,只有这位上一代的令主年轻时性情执拗,娶了一个毫无根基的散修,就是独孤夫人,堪称至情至性。夫人死后他也心灰意冷,连家里都不愿意住,彻底搬了出来。
薛开潮被留在住宅,作为下一代令主培养,因此父子实在不熟。
平常人家为了这个闹得父子反目成仇也不算过分,这对父子却彼此都是淡淡的,每年只见一两面,都不觉得奇怪。
薛开潮毕竟学到薛家那一套,心境多数时候都十分平和,说不上怨恨父亲,也并不怎么在意被抛弃的事实。毕竟无人能够亏待他,他那时候也丝毫不孤独,感情上的需求更是趋近于没有。没有期望就不失望,所以对于距离虽远,态度却温和的父亲,印象还是不错的。
终南山下因当年薛鹭移居而被划归在他名下,又因地势险峻,方圆百里没有人家。薛开潮来时孤身一人,风尘仆仆,骑在青麒麟背上入了法阵,一个童儿孤零零站在地上迎接他。
这童儿模样喜庆,眉心还点着一颗朱砂痣,辟邪驱魔,灿烂笑称:“师兄!”
薛鹭原本是不收徒的,他们这种世家,传承都是靠血脉。然而这童儿是他捡来的,收作弟子教导,因此叫薛开潮一声师兄。
薛开潮颔首,从青麒麟上下来,二人一前一后往草庐走。
说是结庐而居,其实此处只是一个巨大的阵法和幻境。里面桃花梨花成林,溪水潺潺,日光晴好,看着不远处一座房屋,无遮无掩。
其实在普通人看来,既没有桃花梨花,也没有溪水蜂蝶。既没有草庐,也没有人间仙境。
到了草庐前,童儿大声叫道:“师父!师父,师兄到了!”
薛鹭一向不多约束他,因此这天然快乐的性情也未曾被修剪,和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幻境倒是相仿。一样不堪一击,一样令人叹息。
薛开潮在阶下驻足,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吧。”
他这才上前,踏上石阶,进入草庐。
没有邀请,外人是无法踏入这座房屋半步的。
薛开潮不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从堂中左转,进了侧间。地上铺设草席,临窗放着几卷经书,墙上挂着一幅瑞鹤图,笔触稚嫩,除此之外房中就没有任何装饰了。
薛家作风清贵低调中仍然万分讲究,薛鹭返璞归真到这个地步,反倒更加像个异数。要是有人现在见了他,未必能够相信他也是薛家培养出的令主之一。
薛开潮在父亲面前坐下,父子二人中间隔着一只矮几,姿态十分相似,彼此对视。
薛鹭并不显老,只看容貌其实根本看不出他的岁数,凭空猜测甚至觉得和薛开潮差不多一样大,只是给人的感觉不同罢了。
薛开潮身上尚有威势不能全部收敛,薛鹭身上就探不出什么感觉,不仅没有威胁感,甚至都没有存在感。
盯着他看久了,是真正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薛开潮低眉颔首,低声道:“父亲。”
二人并不寒暄,薛鹭静静点头,开门见山:“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他虽然远避尘嚣,但还没痴傻,和儿子多年来感情也就那么一回事,薛开潮上门都是有目的的。
薛开潮也不迂回:“去年五月,孟家与其余十八家私下会盟,八月,在青冥台召开大会,十一月有人刺杀我,在洛阳。我已经与李姐姐商议过,令主是时候站出来了。”
这段话之中蕴藏的信息太多,薛鹭瞳孔微缩,一手按在小几上向前倾身:“真的?!”
他的养气功夫再好,听到这种事总要吃惊的。
薛开潮略带嘲讽,看他一眼,神态倒是很平静:“这也是早晚的事。”
薛鹭就是天底下第一个没有规矩的人,儿子略有不敬根本不放在心上,反而很快猜到真正的理由:“你受伤了?那件事暴露没有?”
薛开潮是不能受伤的,更不能被人知道,因为他身上有一个秘密。这秘密未必要命,但十分关键,没有准备好之前,根本不能示人。
“伤并不重,也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不过我想父亲是明白的,瞒,也瞒不了多久。”薛开潮提到这件事有些心烦,微蹙眉头:“我总要突破境界,就是压制多年,也不能拦得住一霎开悟。须得早做决断。”
薛鹭微微一怔,反问:“那你又想做什么决断?”
他问了,却没有料到得到一个似曾相识的答案。薛开潮说:“重建一个秩序。”
这话其实很耳熟,当年薛鹭还是令主的时候,他夫人独孤氏就有这个念头。然而薛鹭在任的时候此事终究没有成行,到了薛开潮这里旧事重提,薛鹭就是一愣,复杂的看着儿子。
独孤夫人死时薛开潮已经七八岁了,很能记事,未必不记得母亲的主张和风姿。他自幼和李家菩提来往如同姊弟,未尝不是觉得李菩提有类似母亲的神韵。
否则,也不见得幼年情谊能够延续至今。
外人看薛开潮,往往觉得他太冷淡,似乎无情,令人害怕。但其实并非如此,他真正有感情,就无比长久。
薛鹭做丈夫的多年来始终缅怀妻子,然而并没有要求过儿子也如是。他把亲缘看得太淡泊,对儿子也未能恪尽责任,因此更不提任何要求。每每到这种时候,就都有一种,“即使如此他仍然不像我,反而像你”的心情,想对夫人诉说。
父子二人心情都很奇妙,分明彼此间联系并不密切,反而因为已死的夫人和母亲达到共鸣。
薛鹭于是说:“你的考虑自然也有道理。如果是来问我是否会反对,我自然不会。我这辈子是寸步难行,无能为力了,但你与我原非同一类人,你更像母亲,也无需我反对或是同意。”
他的态度其实一向如此,薛开潮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来并不只是为了取得这个赞同:“还有,薛家中人,也有牵连,我一概不会轻纵。倘若有人求情到父亲这里……”
薛鹭眼神利如闪电,忽然一闪,身周气势隐隐锋锐,在平和的空气中浮凸:“那也要进得了这个门。”
他并不怎么疾言厉色,但嫌恶与恼怒却显而易见。薛开潮于是不再说下去,静了一瞬。
薛鹭年轻时候有任侠气,其实并不适宜继任令主之位,但那一代天赋最高的就是他了,无法逃脱。因此上去之后颇有荒唐之举,与家中的关系并不好。后来执意娶了那样一个夫人,和本家更是相看两厌。
他和薛开潮一样,年幼之时就被选中,因此和家人都不亲近,没有多少感情又生出许多龃龉,生恨也是理所应当。
独孤夫人因出身而被为难,在本家寸步难行。固然她是心胸开阔的女子,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然而薛鹭护短至极,却替她怀恨。自夫人逝后,这个裂痕更难弥补,已经成了天堑。
固然薛家人尚且以为能够用薛鹭来制衡薛开潮,毕竟血脉亲情,父亲压制儿子轻而易举。薛鹭做令主的时候未见得他们不遗余力的支持,反而都想着从中渔利。以后要借他打压雷霆手段的薛开潮,自然不会提这一茬,反而以为是一条妙计。
薛开潮早知道他们的手段和路数,过来就是为了父亲这一句保证的。当下只是点头:“好。”
父子达成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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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桃源非仙境。
第12章叫大声点
说完正事后,父子二人都找不到更多话题,除了那个秘密。
薛鹭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薛开潮在他看来更像是独孤夫人附带而来的一个问题,从未认真对待,也没有机会认真对待。
虽然并没有什么矛盾龃龉,距离越来越远之后,倒也有淡淡的温情。如果夫人还在的话,或许他们能成为很好的一家人,但现在再谈感情就未免有点多余了。
薛开潮早已经长大,而薛鹭也已经离开人世太远,所以与其嘘寒问暖,不如问问那个秘密:“你打算何时披露你身具龙血的秘密?”
再也没有人能够比薛鹭更轻描淡写的提出这个问题,而且直接点出龙血二字了。
薛开潮也是一愣。他一早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和这个秘密相处的也很好,但却从没有其他人能够平淡的对待他的身份。
“现在不行,总得等到我不会因此而死,也不会有人因此而死的时候。”薛开潮如此作答。
“要小心。”薛鹭蹙眉叮嘱。
薛开潮答应了。
分明薛家曾经屡次与皇室联姻,生出具有龙血的后代也不是那么新鲜,可是差不多半个身体都能龙化的后代,还是显得太危险了。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没有几个。得益于当时薛鹭和家族不和,长期居住在洛阳,夫人生产之后闭门休养,也就控制住了消息源。
此事不能公之于众,因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身具能够显现出来的龙血,是皇室独有的特征。即使如此,也常常残缺不全,不能使用。
薛家有了这样一个继承人,很容易招来祸患。即使没有杀身之祸,也难免有人想要利用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要弄出白龙已死,青龙当立,拱着薛开潮做皇帝又有多难?
因此薛开潮从记事起就知道身边人严防死守,都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特殊之处。
薛鹭对儿子没有什么特殊的期许,也没有寄托什么希望。然而薛家就不可能了,因此连薛家也不知道这件事。
如此严防死守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薛开潮虽然几乎可以算半龙半人,但正因两方血统不能和平共处,时常互相争夺,先天就有弱点。
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他的修为日益精进,人血步步进化,终于和原本就十分强大的龙血并驾齐驱,分庭抗礼。
最坏的情况就是二虎相争,终于燃尽精血灵力,油尽灯枯。
偏偏修行这件事急不来的,只好循序渐进。正因如此,薛开潮人生绝大多数时间都用来挣命,薛鹭又在退位前不作为太久,有现在这个局面,或许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可父子两人都有默契,免了互相指责这一步,客客气气交谈过后,薛开潮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回程。
入宫拜辞过两位女帝之后,就可以启程回洛阳了。虽然知道他一定不会多留,传出消息说是他次日就请见,薛开潮的叔父还是吃了一惊,急忙过来。
“这才住了几天,就急着要走?无论如何,总要等你的生辰过了才好出发。往年你都在洛阳,不能给你庆生,如今既然在长安,免不了要热闹一番的。”他叔父的长相有五分像薛鹭,只是亲和很多,和侄儿说话的语气也是有商有量,还带一点主持偌大家族所有事务的无奈:“我也知道你不爱热闹,但该有的还是得有,否则,我对侄儿就太不上心了。咱们只在自己家里办一办,倒也不会过分。”
薛开潮闻言,也并不坚持。他从小在洛阳长到十二岁,母亲死后因薛鹭无心抚养幼子才送到本宅照顾,和叔父反倒更熟悉些。他有不同的意见,总不能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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