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流水似的冲刷而过,沈顾容根本来不及去梳理那些记忆,就被牧谪的眼泪糊了一脸。
沈顾容噎了一下,只好干巴巴地说:牧姑娘,谁又欺负你了?和师尊说说。
牧姑娘呆了一下,意识到师尊已经恢复正常,眼泪掉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却是庆幸欢喜的泪水。
他扑上前一把将沈顾容拥在怀里,双臂都在微微颤抖。
沈顾容回想了一下自己昏睡前做的那缺德事,不自觉有些心虚。
当年封印离更阑、夺回京世录之后,沈顾容的世界就又只剩下了等待先生来寻他,他足足等了三十年,最后在分神下山时,无意中看到了被绑在火架上的孩子。
京世录不受控制地在他袖中发出阵阵抖动。
天选之人,降世了。
沈顾容飞入火海,将他等了足足百年的孩子抱在了怀中。
自那之后,沈顾容的眸中已经燃起了希望,哪怕是从京世录走了一遭,惨死了一次,但他依然甘之如饴。
沈顾容甚至还有些感谢天道,感谢他将自己的记忆分离,让十六岁的他干干净净心中没有半分阴霾地同牧谪接触,乃至相互爱慕。
若是他还保留着这百年的记忆,和牧谪相恋,可能连他自己都分不出来自己到底是因为对先生的愧疚而答应牧谪,还是真的对牧谪动了心。
还好,幸好。
现在,没有他以为的书中世界,他也没有了必须舍弃牧谪才能回的家,百年的记忆将他的脑海冲刷,最后归为平静。
牧谪。沈顾容抬着手指,用指腹抵着牧谪的额头,将他轻轻推离自己,微微挑眉,道,我之前有没有说过,男人一旦哭起来没完,那眼泪就引不起任何同情,一点都不值钱了。
牧谪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平日里沉稳至极,好像天塌下来也得不到他一个眼神,但这一遭实在是太过令他害怕,眼泪他根本止不住,只好红着眼眶看着沈顾容,强行吸气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和当年经历雷劫之后的德行一模一样。
沈顾容突然就笑出来了,他抬手摸了摸牧谪的脸,眸子潋滟,全是水光,他柔声道:可是你是不一样的。
牧谪茫然看他。
沈顾容凑上前轻轻在他唇边啄了一下,淡淡道:对我而言,你的眼泪可值钱了。
牧谪:
第120章未婚先育
牧谪牧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泪都不自觉地止住。
沈顾容欺身上前,笑着道:我之前告诉你,我要想一想,现在我已经想好了。
牧谪呆呆地看着他:可是不是还没到半个月?
沈顾容挑眉:可我就是想好了。
牧谪有些害怕他会给出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低着头小声道:师尊再想一想吧,我不着急。
其实他很着急,急得恨不得下一瞬就想要沈顾容的答案,但又害怕沈顾容会再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舍弃他。
沈顾容大概看出来了他在担心什么,勾唇笑了笑,直接按着牧谪的肩膀将他按在榻上,白发从肩上垂下,洒在牧谪的脸侧,勾得牧谪开始心脏狂跳。
他干巴巴地说:师、师尊
沈顾容抬手将垂下来的白发捋到耳后,淡淡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牧谪浑身僵硬地看着他。
沈顾容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答案。
他俯下身,覆唇给了牧谪一个缠绵的吻。
牧谪被他吻得神魂颠倒,只知道呆呆地看着沈顾容。
沈顾容眸子发亮,含着他的唇咬了一口,含糊道:我答应你了。
牧谪耳畔骤然一阵嗡鸣,险些将他耳膜震裂。
沈顾容见他这副傻傻的样子,笑得不行,他也没有再继续多说,打算留点时间让这个傻子消化一下。
他起身下了塌,将一旁的红袍披在身上,回头淡淡道:我马上回来。
说罢,便撕开牧谪的芥子,慢条斯理出了泛绛居。
泛绛居外,虞星河正在灵舫上眼巴巴看着不远处的鬼城,听到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到那一身艳丽红衫的沈顾容。
虞星河愣了一下,才哇的一声,眼泪汪汪地从灵舫上跳下去,哭着说:师尊!您没事了?
沈顾容一点头,抬手竖起一指在唇边,淡淡道:别哭,我不喜欢旁人掉眼泪。
虞星河立刻就不哭了。
沈顾容安抚好虞星河,信步闲庭朝着不远处的鬼城走去。
鬼城中的花灯街依然全是燃烧灼灼的鬼火花灯,沈顾容踏过城门,步入了他离了百年的故土。
他宛如百年前那样,红衣张扬如火,迈着轻快的步伐路过城门,路过无数花灯,无数熟悉又陌生的鬼魂,最终在人山人海中停下步子。
不远处,沈扶霁拎着小灯,依然百年如一日地朝着路过的鬼魂寻找他的弟弟妹妹。
沈顾容站在十步之外,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起来。
他仿佛少年般意气风发,迈开步伐跑了起来,鞋靴落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脚步声,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宽袍一角划过道路两边的花灯,将鬼火带的微微跳动。
沈顾容仿佛跑过了百年时间,在人群中大喊了一声:兄长!
周围全是人,这一声根本不知在叫谁,沈扶霁却不知为何听到了这句,茫然地抬头看去。
一身红衣的少年朝他跑来,鲜衣怒马,缓缓和自己记忆碎片中的少年重合。
沈顾容跑了过来,站在沈扶霁面前停下,言笑晏晏地唤他。
兄长。
沈扶霁呆愣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
沈顾容轻轻抬起手,将沈扶霁手中提着的小灯捧起来,放在两人跟前。
他灿然一笑,道:兄长,我回来了。
说罢,凑近小灯,沈顾容轻轻将那盏亮了百年的鬼灯吹灭。
我已归家,你不必再为我照亮回家的路了。
沈扶霁流着泪,怔然看着他,握了百年的灯终于从掌心滑落到地上,他喃喃道:顾容。
沈顾容握着他的手,让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温暖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他笑着说:是我。
沈扶霁抖着手摸着他,脸上的鬼脸纸已经湿的不成样子,他哽咽道:顾容我寻到顾容了。
他在鬼城待了百年,每一日都在重复着相同的事情,所有人都在劝他莫要去寻不在鬼城之人,他的夫人也总是劝说他一起去投胎转世,不必为了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赔了这么多年。
可沈扶霁向来执着,谁的话都不听。
但他找啊找,找了那么多年,依然没有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时间一久,沈扶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弟弟妹妹。
若是真的有,那他为什么拼了命,也都寻不到啊。
他害怕别人说的是真实的,害怕自己寻了百年、千年也都找不到那两人,他害怕自己在鬼城蹉跎了这么多年,每日重复着相同的话,问相同的人,最后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他害怕自己的执着会害得夫人同他离心,丢下他一人在这鬼城,前去投胎转世。
他害怕
他害怕得太多,害怕了这么多年,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
沈顾容,他的阿弟正在他面前对着他笑,一如既往。
gu903();沈扶霁泣不成声,脸上的鬼脸纸缓缓滑落,露出一张俊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