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聪明,也很有胆色。若是清欢能有你一半出色,我也就满足了。我那个孙女啊……不知为何,性子竟那般软弱,一点都不像我。”
薛、甄二人对望一眼,都觉得长公主对林清雅的这份评价非常诚恳。
长公主似乎陷入回忆中,两人不敢打扰,只静静的跪坐在一旁。
片刻后,还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提醒她杯中茶凉了,问她要不要换一杯,长公主才回过神来。
“今日请你们过来,一则是想想昨日具体情况,清雅回来以后,许是惊吓过度,精神有些不稳,我怕他叙述有所遗漏,这才想问问你们;二则……我还想请你们帮我做一件事。”长公主说。
“但请长公主吩咐。”薛、甄二人异口同声。
“你们是清雅的同学,素日她是什么性子你们应当知晓,她怕我恼她,有一些学堂里发生的不好的事情她从不与我多言,昨日你们救了她两回,又是相约吃饭,又是相约游湖,可见你们是想好好与她交往的。那么,从今往后,我希望你们能在学堂里略微替我看顾她一些,莫叫他人骗她,欺她,你们能做到吗?”
说来说去,长公主还是担心孙女在学堂里受欺负,想找人为她保驾护航,而一事不烦二主,薛清欢她们昨日已经有过相应经验,长公主相信她们今后一定也能做好。
“清雅是我们的朋友,便是长公主不特意吩咐,我们也会如此去做。”薛清欢回道。
长公主温和的点了点头,一抬手,身边女官便来扶她起身: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今后有空可多随清雅来公主府做客。”
“多谢长公主。”
第45章
长喜回到侯府,先向薛冒禀告了薛清欢被长公主府的人请走的事情,薛冒又去回禀了薛康,薛康问了长喜具体情况,安慰薛冒长公主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只要欢姐儿没做错事,长公主不会把她怎么样。
侯夫人那边自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担心薛清欢连累侯府的同时,又十分期待薛清欢惹毛长公主,让长公主替她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目无尊长的臭丫头。
侯府众人各怀心思,终于等到了被长公主府的马车送回来的薛清欢,长公主不仅把薛清欢这个人给平平安安的送回来了,还顺带赏赐了很多东西让薛清欢一并带回。
薛清欢让人从中挑了两样比较好的东西分别送去了侯爷和侯夫人院子里,剩下的直接搬到卞氏偏院中。
侯夫人看着薛清欢送来的一盒长白山贡参,她之前在国公府看到她的大嫂国公夫人房中也有那么一盒,当时她问国公夫人,夫人说这种贡参只供给皇家,她那盒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侯夫人别提多羡慕了,没想到如今也有人送她贡参了,但送的人却让她委实高兴不起来,心情复杂。
而林清雅的事情发生以后,长公主府明面上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应对举措,但是却有一些事情在明面上发生了改变。
对薛清欢她们来说,最直观的见证就是林清雅复学后第一天,闫秀芝和霍扬扬,还有曾经跟着霍扬扬后面欺负林清雅的学生们,十几个人把要进轩室的林清雅挡在门外,非要跟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弄得林清雅又是害怕又是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向来绵软的她非但没有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反而还上前一个一个的把她们扶起来,一个一个的回礼,依旧是谁都不敢得罪,若非薛清欢和甄明桂硬是把她拖进轩室,她还想再跟她们一个个的再道歉回去。
“林清雅,你不能这样。本来就是她们欺负你了,合该道歉的,如今长公主施压给你出头,你不能再这么软弱,凭的叫人看不起你。”甄明桂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林清雅被她说的低头嗫嚅:“我,我只是不想让人不高兴,她们既是被逼了向我道歉的,若我态度强硬,她们说不定还会憋着在其他地方害我呢。”
甄明桂很无奈:“林小娘子,你的祖母是长公主,官家见了都得喊她一声长姐,你是她的孙女,怎么能让一群小鱼小虾欺负了呢。”
“我,我……”林清雅被甄明桂说的哑口无言,羞愧的低下了头。
薛清欢拦住了还想再继续说教的甄明桂,说道:“行了,清雅就是这性子,你再逼她她只会更难过。”
昨日从长公主府回来之后,薛清欢特地去问了薛康长公主府的情况,知道林清雅的父亲林焕之,如今虽为五城兵马司的副统领,但当年长公主想要林焕之从文,日□□着他读书,林焕之却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对武将情有独钟,大概是因为幼年受够了长公主的强势,所以娶妻之时,特意求娶了建安伯府的嫡小姐,这位嫡小姐别的长处没有,就是生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性子,在娘家时就远近闻名。林焕之娶了建安伯府的嫡小姐,生下了林清雅,性子于她母亲而言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替长公主可惜,她和已故林相都是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长公主在朝几十载,举足轻重,林相当年状元及第,出使辽国,不战而屈人之兵,仅用口舌谈判就为大赵谈回了三座城池,一时风头无两,从状元到丞相升迁速度乃大赵之最,这样的两个人,生出来的子女却这般平庸。
所以,有那样的父母性格遗传,林清雅的性子只怕今生今世都难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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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欢上学堂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有大事发生,所幸第三天开始一切就正常下来,除了有时候在院中遇见薛娴珺,薛清欢会受一点闲言闲语和薛娴珺对她百看不是的白眼之外,其他都还算不错吧。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让薛清欢头疼的事情,就比如说‘书写’这门课,薛清欢就不太喜欢。
教书法的先生姓杜,是兼任国子监那边的先生,此时他正拿着薛清欢写的字批阅,所谓批阅,就是把杜先生觉得写的不好的字用朱砂圈出来,别人的纸上也就两三个红圈圈,最多四五个,再看薛清欢的写字纸上——江山一片大红,基本上也就几个字没有被圈红圈圈。
“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不行!这个还不行!我与你说的写字要领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一撇一捺都有规则,就你这笔字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尚贤院的学生?莫说尚贤院了,就是你一个清清爽爽,漂漂亮亮的小娘子走出去,也不该写这么一手难看的字吧。”
杜先生大概是头一回批红圈圈批红了眼,向来对学生以温和著称的他也对薛清欢发了火。
知道自己一□□爬字非常难看的薛清欢惭愧的低下头,不敢辩驳,杜先生气的直抚心口,薛清欢怕他气出个好歹,赶紧识相认错:
“先生,我知道我写的不好,您别生气,为我这丑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杜先生哭笑不得:“你也知道你写的是丑字啊?”
“知道知道。我只是字写的不好,但审美还是有的。”薛清欢对自己的认知颇为清晰。
杜先生:……
感觉再跟这学生说下去,杜先生的心病就要犯了,将薛清欢的字抛给她,说道:“回去之后画圈的每个字抄写一百遍,明日拿来我瞧。”
薛清欢一愣,低头数了数纸上至少被画了五十几个圈圈的字,每个写一百个的话,那她今天晚上还要睡觉吗?
“先生,这么多字每个一百遍会不会……”太多了。薛清欢露出为难的表情。
杜先生只当看不懂:“太少了?那我再给你加点,两百遍?”
“先生说笑。”薛清欢向来识时务:“一百遍挺好的,我一定努力写完。”
“不仅要写完,还要写好!若写一百遍还写不好,下回就罚你写千遍,万遍,直到写好为止!”杜先生不遗余力的威胁:“回去吧。”
薛清欢苦着脸把自己的字领了回去,甄明桂转头过来看,薛清欢一时大意没拦住,被甄明桂把她写字的纸拿走了,她不仅自己拿去看,还招呼旁边的同学一起看,然后薛清欢的周围果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偷笑声。
自从薛清欢半路入学后,在礼乐算这些课上表现都挺出色,先生们都不吝夸她,以至于让周围学生们都感觉到了巨大压力,如今发现薛清欢也不是每一门都好,至少有这门惨的不能再惨的书写课在,其他学生心里总算平衡了。
薛清欢没好气的从甄明桂那里把纸夺回来,在众人的抿唇安慰声中,郁闷的折叠好了放进书囊。
“我五岁时写的字都比你好,你那字真是不好看。”甄明桂哪壶不开提哪壶,表情很欠扁。
就连林清雅也来凑热闹:“欢姐儿的字和她的人真是天壤之别,任谁见了那字,都不会相信是她写的。”
“哈哈哈,这字我就不信她抄一百遍就能练好,杜先生可是出了名的会教学生写字,如今可算在薛清欢这里踢到铁板了。薛清欢你厉害啊,你铁定能破杜先生‘没有学生教不好字’的神话。”
薛清欢在这样的调侃打趣声中,抓起自己的书囊离开轩室,走到门口还能听见她们在里面讨论如何写字,哪位大家的字帖比较好临摹等等话题,那些人把高兴建立在薛清欢的痛苦之上,一个个居然情绪高涨的连家都不回了。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薛清欢悄悄把书囊打开,取出那张字,红圈圈刺眼的厉害,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没把这纸给撕了的冲动。
突然不想回家去,薛清欢拍拍车壁,对赶车的长喜说道:
“先不回侯府,去甜水巷老宅。”
长喜听到之后,调转车头,改往甜水巷去。
薛清欢让长喜给她搬了张小桌子和小凳子到院子里,把她的字拿出来,长喜不明所以,问道:
“咦,小娘子的纸上怎么全是圈圈?是写的太好了吗?”
薛清欢白了他一眼,重新把纸收回书囊,然后便要出院门,长喜问她:“小娘子去哪儿?”
“我去找常夫人说说话,你在家里歇歇等我会儿。”薛清欢说。
自从他们搬到甜水巷来,薛清欢就颇得隔壁常夫人的喜欢,时常会去常府做客,长喜习以为常,不觉有他,应了声后便回院子里了。
片刻后,薛清欢坐在赵肇温暖如春的暖室中,在赵肇柔声询问之下,百般不情愿的把她写的字递给了赵肇,韩介在往炉子里添加炭火,王嬷嬷来给薛清欢送冰镇凉茶,两人得知薛清欢的字被先生批了,也十分好奇的凑过去看。
薛清欢表示这些人真是一点没有同情心,没看出来她已经很郁闷了吗?一个个的还上赶着去看。想到一会儿很可能又是一阵群嘲,薛清欢的心情就更加沉闷了。
韩介和王嬷嬷看了薛清欢的字以后,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意思再明确不过:说写的一般,都有点埋汰‘一般’这两个字。
“嗯,写的还可以嘛。”
赵肇看完之后,说了一句听起来好像还挺‘诚恳’的话。
韩介和王嬷嬷一时拿不准大王是认真的,还是想调侃薛清欢,直到他又追加了一句:
“虽然有点脱离传统好字的范畴,但我觉得有些字写的还是很有创意的,别有一番俏皮的味道。”
你管歪七扭八叫创意?
你管乱七八糟叫俏皮?
韩介,王嬷嬷:……好吧,他们已经确定了,大王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情人滤镜太强了。
第46章
薛清欢初初听到大王对自己的评价时,简直惊喜,心想果然还是大王比较有眼光,比较温柔,比较会说话,但当薛清欢的目光落在韩介和王嬷嬷的表情上时,却又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赵肇抬眼,见薛清欢扭捏难为情的低着头,往身边脸上隐隐带着笑意的韩介和王嬷嬷看去一眼,两人接触到赵肇的目光,皆是一愣,而后不约而同的收敛心神,躬身退出。
赵肇将腿上的盖毯放到一边,拿着薛清欢写的字,走到书案后头,平整的摊放在桌面上方,然后对薛清欢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薛清欢走到书案旁边站好,就见赵肇选了一支比较细长的竹杆猪鬃笔,蘸上墨后,提笔便在他面前早就铺着的白纸上写下几个字,边写边说:
“写字讲究的是心境,凝神静气,用腕力运笔,切不可急躁。”
说了这么几句话的时间,赵肇写了几个字出来让薛清欢看,薛清欢看了一眼后,很给面子的点头赞道:“写的真好。”
赵肇见她只瞥了一眼就信口称赞,不禁问道:“好在哪里?”
“呃。”薛清欢愣住了,两手撑着书桌侧面的桌沿,又探头看了一眼赵肇写的字,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只要是大王写的,就很好。”
赵肇:……
“到正面来看。”赵肇对薛清欢很有耐心,指了指自己身前的位置,让薛清欢站过去。
薛清欢不疑有他,来到书桌正面,将赵肇写的字重新从正面看了一遍,坚持原来的判断:“嗯,还是很好啊。”
赵肇将笔放到薛清欢手中,说道:
“那你对照写一遍。”
“啊?”薛清欢看着手里的笔,回过头去递给赵肇一个为难的表情,然赵肇却不以为意,坚持说:
“写吧。”
被赶鸭子上架的薛清欢只能拿着笔,弯下腰,把右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正要动笔,就觉得后腰被人轻拍了一下:
“站直些。手肘离案。”
薛清欢刚弯下的腰只能挺起一些,这样的姿势,手肘自然而然够不着桌面了,薛清欢就用手腕撑着,还未开写,手腕又给人从后面点了一下:
“手腕离案。”
薛清欢不解:“手腕离案,那怎么写?”
“就这么写。”赵肇给她演示了一下动作,薛清欢看了觉得既神奇又困难。
学着赵肇的动作勉强写了一个字出来,跟旁边赵肇的字形成了天差地别的无情对比。薛清欢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写下去了,便想把笔放下,谁料站在她身后的赵肇又道:
“继续。”
薛清欢只得听话继续往下写,谁知道越写越不像样子,越写越抬不起头,写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薛清欢实在受不了自己的字被写在大王的字旁边,干脆全都用墨迅速涂掉,然后把笔搁在笔架上,转身对赵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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