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欢想看看韩介他们怎么都走了,可她脑袋刚一动,赵肇又沙哑着声音问:
“说呀,怎么办?”
薛清欢想了想,诚恳回道:“大王大恩大德,清欢无以为报,唯有……以命相酬,愿为大王马前卒,手中盾,一辈子效忠大王。”
赵肇原本还想继续往下抚摸她脸颊的手突然就停住了,说的这么义正言辞,他都不好意思再继续下去。
感觉今天是个很好的契机,赵肇想借此机会把话说清楚,把两人之间的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从今往后……从今往后……
血脉深处仿佛有一股寒流侵袭而上,游走在他的七经八脉中,整个人如雪崩般再也撑不住,往旁边倒去,身体仿佛一阵被火烤,一阵被冰封,所有毛孔仿佛都在叫嚣着疼痛,周身各处穴道犹如以冰刀戳刺,不一会儿的功夫,赵肇就满头大汗,疼的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
薛清欢是在赵肇倒在软塌上才知道他寒毒发作了。
上一世,薛清欢见识过很多回大王寒毒发作的时候,所以绝对不会看错。
“大王。寒毒发作了。”
薛清欢试图唤醒赵肇的意识,却失败了。薛清欢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被赵肇死命抓在手里的被子一角扯出,掀开被子看见他蜷缩着整个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发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薛清欢伸手摸过大王的经脉,感觉到那股寒气之汹涌,不过片刻的功夫,大王的身上就结下了一层寒霜。
薛清欢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刚穿好的衣裳都脱了,只留下中衣中裤,然后爬上软塌,把赵肇蜷缩起来的手脚全部掰开,让他抱住自己,或者说,薛清欢努力把自己镶进了赵肇的怀抱之中,然后再为两人盖上厚厚的被子,薛清欢用自己的体温作为大王的暖炉,就像她曾经那么做了很多次那样,源源不断的用自己的热量为他驱散寒毒。
赵肇手脚并用紧紧箍住怀中之人,用上了仿佛要把她捏碎的力气,只为摄取更多的暖意。
当年她杀了侯夫人,被流放漠北,在路上时遇到了被人追杀的大王,押送犯人的那队官兵被临时征召成了大大王的护卫队,那时大王受伤了,薛清欢被安排过去照料他,就是那时她第一次见识了大王的寒毒发作,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还是寒毒发作前期的大王直接把她搂到怀里取暖,那时的薛清欢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以为这人要对自己做什么,后来才知道,大王只是寒毒发作,对她绝无非分之想。
再后来,她被大王带在了身边,多多少少又见了几回寒毒发作,不过那之后她就不害怕,不扭捏了,甚至觉得抱着自己取暖的大王特别无助,那一刻的她就像是医治大王病的药,病和药的关系最是纯洁不过。
薛清欢有经验,很快就让不断抽搐的赵肇稳定下来,箍着她的手脚也没有那么用力了,薛清欢松了口气,伸手抚过赵肇的各处经脉,感觉先前那股汹涌到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寒气已经在渐渐消退,大王的身体开始恢复了些温暖。
只要血脉中的寒气退下,血脉重新暖和起来,寒毒发作就能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要在温暖的地方休养。
薛清欢从被子的一侧滑下,生怕掀起一点被角把寒气带入被子里,赵肇此时仍在昏迷,薛清欢下榻后,把衣裳穿好,发髻重新束好,然后走出船舱找韩介。
韩介刚才好像听见船舱内有点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但他不敢多看,不敢多想,可现在看见薛清欢这么快就出来了,还是有点惊讶的。
“大王……这就好了?”韩介委婉的问。是不是太快了些?
薛清欢一愣,韩介已经知道大王寒毒发作的事情了?
迷糊的点了点头:“嗯,算好了吧。你再去给他弄个暖炉放身边,刚才冻坏他了。”
韩介:……能冻多坏啊?
“好,我,我知道了。那大王他现在……”韩介觉得有点说不出口。
薛清欢倒是很镇定:“大王现在睡下了。”
韩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哦,这事儿是挺累的。”
“那可不。”寒毒发作起来要人命,何止是累啊。薛清欢心想。
“那我现在方便进去吗?”韩介问。
“方便呀!”虽然两人所言牛头不对马嘴,但并不妨碍他们顺畅的聊了下去,薛清欢不仅全都‘听懂了’,表现还十分自然,只听她又道:“你赶紧去弄个暖炉,把船舱里烧的热热的,然后让船在最近的岸边停靠,我要下船。”
韩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由衷佩服眼前这小娘子的心理素质,唤来船工,让船挑最近的地方靠岸。
“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薛清欢突然想起来这茬儿还没问。
韩介从冲击中回过神,回道:“哦,大王今日有空,便说去接你下学,没想到看见你和那两个小娘子约了去吃饭,大王就没打扰,后来我们发现对岸有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开始还不知道他们袭击的是你们,后来才发现,大王猜测你游走的路线,提前到那处水域等你。”
薛清欢也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总之幸好有大王在,大王真是她的保命真君,救命菩萨。薛清欢心想。
这时船靠岸了,薛清欢要往跳板去,韩介喊住她:“哎,你去哪儿?”
薛清欢轻快的翻上了跳板,说道:“我回去了,再晚就没法解释了。你赶紧回去照顾好大王,我走了。”
说完之后,薛清欢就头也不回的跳上了岸,往安乐侯府去。
第44章
薛清欢沿街买了两个梅花糕一路吃回了安乐侯府,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管家正在门前盯着门房的人点灯笼,看见薛清欢回来,上前打趣问候:
“四小娘子第一天上学堂感觉怎么样?这般晚回来,莫不是被先生留堂了吧。”
“福伯,您盼着我点儿好成不成?我跟同学吃饭逛街去了。”薛清欢扬了扬手里的梅花糕:“这不,逛着逛着,又饿了。”
管家福伯笑道:“到底年轻,胃口好。”
“那是。您忙吧。”薛清欢说完之后,便要进侯府,忽然感觉侯府大门右侧拐角处有个人影闪过,薛清欢刚上的台阶又走下去,探头往那暗处观望。
福伯跟着过来,问道:“怎么了?”
薛清欢见那拐角处已经没人,纳闷道:“我好像看到个影子。”
福伯大惊,但他却什么也没看见,说道:“野猫子吧,这些天夜里老叫。”
“嗯,也是。我进去了。”薛清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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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薛清欢刚下马车,就看见个彤色人影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吓了长喜和薛清欢一跳。
“你没事太好了,我昨儿一夜没睡着。”甄明桂抱着薛清欢不撒手,薛清欢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接过长喜递过来的书囊,半哄半拖的把人拉进了国子监的大门。
两人进了轩室,将书囊放好后,甄明桂转过身来与她说话,薛清欢问:
“昨儿晚上在我家门口探头探脑的人是你派的吧。”
甄明桂点头:“嗯。我没敢让你家人知道,就派人在外头守着,要是你两个时辰还不回去,我就让人到你家报信儿了。”
薛清欢觉得甄明桂做的挺对,没有咋咋呼呼的上门,往林清雅的座位上看去一眼,薛清欢问:“昨儿你们都没事吧,她怎么样?”
“没事没事,按照你说的,躲了半个时辰才敢出来,她家马车就在朱雀街的街亭那儿等她,我还是她给送回家的呢。”甄明桂说。
林清雅没事就好。
“你说,昨儿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们是想抓林清雅吗?”甄明桂问。
“咱们有什么被人抓的价值?”薛清欢反问。
论身份,她们可比不上公主府出身的林清雅,实在不可能惹上什么刺客。
“也是。”甄明桂幽幽一叹,又疑惑道:“林清雅怎么还不来,我还想问问她怎么回事儿呢。”
薛清欢也往那空空的位置上看去一眼,隐隐觉得大约有什么事要发生。
林清雅平日里在书院被欺负什么的都是小事,但遇上被追杀什么的可就不是小事了。
课间,甄明桂过来告诉薛清欢:“闫秀芝今儿也没来,听说给家里禁足了。”
薛清欢在整理课上的内容,闻言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还有霍扬扬也是。她们都是平日曾欺负过林清雅的,你觉得她们没来上学堂会不会跟林清雅有关系?”甄明桂猜测。
薛清欢挑眉道:“谁知道呢。”
如今看来,定然是有点关系的。昨天林清雅遇刺,回去之后定会被长公主知晓,询问之后不难知道林清雅在尚贤院的情况。
下学之后,薛清欢和甄明桂并肩走出国子监大门,刚刚下学的小娘子们纷纷上了自家的车,倒也井然有序,薛清欢和甄明桂在门口排队等候,就见两个宫中女官打扮的人走上前来,对她们说道:
“请问二位是安乐侯府薛家的小娘子和永定伯府甄家的小娘子吗?”
两人对视一眼,甄明桂下意识往薛清欢身后躲了躲,薛清欢点头回道:“是。怎么了?”
两位女官微微一笑:“长公主请两位小娘子过府一叙,有些事情想要询问。”
说完之后,并不等薛清欢和甄明桂给出回答,就有另外几个女官来到她们身后,看似像是邀请,实际上非常强势,不容拒绝。
长公主有请,便是她们的父辈,爷辈也不能拒绝,何况是她们,不等她们去说,那女官便让人去打发了接她们的车夫,长喜有些担心,欲上前阻拦,被薛清欢制止,书囊抛给他,说道:
“不必担心。回去吧。”
长喜抱着书囊站在原地一直看着薛清欢她们上了公主府的马车,想悄悄跟在后头,被公主府的护卫队驱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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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清欢觉得自己的上学堂之路真是异常艰难,第一天认识了两个同学,晚上就被连累刺杀,投进河里差点被淹死,第二天又惊动了长公主,被叫去问话,也不知明天还有什么等着她。
公主府的马车直接驶入府中,到了之后,两人被请下车,甄明桂从上车开始,两只手就吓得没敢从薛清欢的胳膊上放下来,平时看着虎里虎气的,关键时刻胆子小的可怜。
女官将她们带到一处静室,该是公主府里的会客间,摆设以古朴大气为主,没有花里胡哨的东西,但看得出来,这里的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各有心思的。
两人跪坐在软席之上,正襟危坐,不敢动摇,没让她们等多久,就听见廊下有行走之声,两人慌忙恭肃起立,看见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被簇拥着走进来,薛清欢带头跪下请安,甄明桂一切跟着薛清欢后头做,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起来吧。坐。”
端正清雅的声音响起,长公主跪坐至主位,对二人抬手示意。
等两人入座后,长公主才将目光投向两人,问道:“你们是清雅的同学,昨日救了她,我很感激。今日贸然请你们过府,未经你们两家大人同意,你们可怪我?”
薛清欢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仍是上一世见时那般严厉威严,高高的发髻,精致的妆容,繁复的衣裳,处处都显示着长公主这个人一丝不苟的性格。
很多人说长公主性情冷酷,不近人情,但薛清欢却打从心底佩服她,身处高位,若不能在气势上威压众人,她又将如何服众,如何在群臣环伺的朝堂中拥有一些不容小觑的话语权。
“殿下心忧清雅,想快些查出幕后凶手,我们亦然,所以并不怪殿下。”薛清欢不卑不亢的说。
长公主正在喝茶,听了薛清欢的话,透过水雾蒙蒙看了她一眼,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第一次进到公主府中,能如此镇定实属不易,况且这丫头的情况还有些复杂。
将杯盖盖上,递给一旁女官,对薛清欢问道:
“你便是安乐侯新认回的孙女?”
“是,殿下英明。”薛清欢说。
长公主微微勾唇,突然说了一句:“你不像薛家人。”
薛清欢不解:“长公主此言何意?我父薛冒正是侯爷所出庶子,已经过证实的。”
长公主精明的目光在薛清欢认真无惧的脸庞上扫过,两只点漆般的眼珠子湛亮湛亮,若有星辰闪耀,不禁又道:
“我的意思是,幸好你不是长在薛家的,性子可比薛康那一家子好多了。”
面对长公主突然的夸奖,薛清欢有些无所适从。
一番寒暄过后,长公主终于回到了今日把她们请来公主府的正题,自然是为了昨天林清雅遇刺一事。
薛清欢和甄明桂两人一五一十把昨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给长公主听。
“……就这样,清欢让我和清雅上岸躲在草堆里,她一个人划船引开追兵。”甄明桂想起昨天的险境仍心有戚戚。
长公主从林清雅口中听到的版本和甄明桂说的差不多,转而又问薛清欢:“你独自划船离开,又是如何平安脱身的。”
薛清欢回:“我把船划到湖中心就下水了。我是水边长大的,水性很好,到了水里面他们抓不到我的。我藏了一会儿后就上岸,等衣服干了才敢回府。这件事,长公主别跟我家里人说,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我没告诉他们。”
gu903();长公主听薛清欢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也能想象昨日她在水里的情况有多危险,又一次正视这个懂事的叫人心疼的小姑娘,长公主长长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