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名字大略是酒馆吧。”徐婉不甚在意的磨着指甲,随口说道。
“实则不然,这醉风楼啊是这西南之地的销金窟,专掏爷们儿的钱袋子。”凌香语气有几分激动。
“青楼啊?这魏璟倒是挺不亏待自己的,啧啧。”徐婉想到魏璟那般挑剔精致的人去逛窑子的场景,端起茶盏抿了口,掩唇笑出声来。
“哎呀,主子您怎么这么不求上进呢,您可是我们爷儿头一个带进宅子里的女人,想必甚是得他欢喜,为何要这样日日冷淡着呢,您可小心些,若是真让醉风楼那些狐媚子攥住了爷的心,只怕您和咱们这些伺候您的人在这宅子里无立足之地啊!”凌香恨铁不成钢的劝着徐婉。
可惜啊,凌香这样一个有心的奴才摊上了徐婉这样个心不在魏璟身上的主子。
“噗。”徐婉半口茶喷了出来,赶忙拿起帕子擦拭。
将身上衣裳擦得半干后徐婉才抬头去看凌香,神色难得正经了几分:“我可不是你们爷的女人,我啊顶多算是他家里人,就是那种需得日日操心他定亲的家中长辈。”语气十分正经,说出口的话却十分讨打。
“啊!”凌香不敢置信,语气很是震惊。
“恕凌香愚钝,是凌香眼拙了。”凌香想到这段时日来魏璟对徐婉甚是守礼,并未有什么逾矩之事,又见徐婉神色甚是认真,竟信了她的话。
“你们二人退下吧,我要换身干净的衣裳。”徐婉瞧不惯衣裳沾染茶水,忍着笑让伺候的婢女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醉风楼这个唱曲儿的清倌儿
☆、第56章
西南之地每年一入春便有山花烂漫之景,城中那青楼楚馆的姑娘们也是早早换上轻纱薄裙簪上花朵守在二楼招揽客人。
魏璟一行人刚到醉风楼门前,倚着扶拦的姑娘们便一个个将手帕扔了下去,那些个公子们接了帕子个个都放在鼻下轻嗅,唯独魏璟侧身避过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帕子,不动声色的掩下厌恶。
“哎呦,这不是魏公子嘛,快进来快进来,可有段日子不曾见您了,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到咱们这来了。”那楼里的阿娘瞧见魏璟一行人到了,跟瞧见闪光的金子似的,赶忙将人迎了进来。他们这些公子哥在楼里的人眼里,真真是散财童子。
魏璟抬步入内,微微有些不悦便并未开口,倒是他身后的一位纨绔公子刚进醉风楼就嚷着要见那唱曲儿的清倌儿。
“醉儿姑娘呢,快让她出来见客,让魏公子好生听听那可人的声儿。”这位公子几日前见了那醉儿姑娘一面,念念不忘了几日,可这楼里阿娘定的规矩说是一人只能见那醉儿一面,一次机会用完了后便只能隔着屏风听曲儿,甭管是拿上多少银两都不会破例,那人想见醉儿姑娘,自己的机会又已用尽,这才将主意打到了魏璟身上,撺掇着他出来相聚,好借他的名头瞧上那醉儿姑娘一眼。
楼中阿娘面色稍显为难,“我们醉儿姑娘被当家的叫去了,各位爷要不在此用些酒水稍候片刻,老奴马上去催可好?”
“快去快去!”又是那位公子出声。
魏璟一行人落座在那张用作姑娘们跳舞的鼓式台子旁,楼里的阿娘则疾步上楼去寻那位名唤醉儿的姑娘。
此时醉风楼的阁楼上,有一容色甚是娇艳的姑娘半靠在软塌上眯着眼歇息,而那姑娘榻前是位身着玄色衣裳的男子,阁楼的门未关,阿娘到时瞧见的便是那男子屈膝跪在榻前,为那姑娘轻解罗袜涂抹蔻丹。
阿娘见此场景,战战兢兢的开口:“主子,楼里来了贵客,要见醉儿姑娘。”
那玄衣男子被人打搅,眼睛仍是一错不错的瞧着自己握在掌中的这只玉足,“不见。”
他话落后,那阿娘很是为难,“来的是魏公子。”
玄衣男子微微顿住,但仍不打算应声让人出去见客,反倒是那在软塌上歇息的姑娘猛地睁开眼睛,将那双小脚从玄衣男子手中抽回。
“去为我挑件衣裳,咱们去回回这位太子爷。”那姑娘对着玄衣男子颐指气使,却也别有风情。
玄衣男子沉默起身去为她拿衣裳,被晾在一旁的阿娘早就对这两人的相处习以为常了。那玄衣男子名唤陈易,是这醉风楼十几年的花魁留下的孩子,打小在花楼里长大,亲眼瞧着生母受尽凌.辱,自己则成了个骇人性子,十四岁就杀了花楼的东家占了东家的产业。
那姑娘叫许醉,十岁被卖到楼里,打小和陈易就不明不白的,当年陈易杀了那东家便是为了她。
许醉这丫头可是不简单,心思深着呢,实打实是个心机美人。这许醉原是后世一位唱昆曲的角儿,阴差阳错就成了十岁的许醉,再之后她便遇上了陈易,到如今已是十年了。
许醉接过陈易递来的衣裳换上,正系腰上络子时,他突然靠在她肩上,“阿醉,你答应过我的,攒够了银子就跟我躲进深山老林。”
许醉抬手为陈易理了理衣领,轻笑一声道:“阿易,你总是这般傻气,我当年那样告诉你是想要你好生去挣银子养活咱俩,可如今你我已然衣食无忧,若是当真放弃你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岂不是愚不可及?何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喜欢锦衣华服玉石珠宝,可受不得半分委屈。”
陈易沉默下来,望着许醉一身摇曳长裙被那阿娘扶下阁楼,而他只能紧握双拳,连留她的勇气都没有。
☆、第57章
许醉下了阁楼踏入花房,醉风楼的花房是间温室,里头养着许多罕见的花种,据说是这阁楼的东家为讨楼里醉儿姑娘欢心特意造的。
“魏公子,花房请。”楼里的那阿娘将许醉带入花房便转身去请了魏璟。
魏璟闻声起身随那阿娘往内里走,跟在魏璟身旁的贵公子也试图随其一道入内,却被阿娘拦了下来。“公子们留步,我们醉儿姑娘见客的规矩是一人只见一次,奴婢记着诸位可都是来过的。”
“哎,你们这楼里的破规矩忒多,惹急了本公子封了你的店!”那位一直想跟着进去的公子急哄哄的嚷道。
那阿娘引着魏璟到花房,见人进去了,抬手便合上房门,并未理睬那位公子的一番吵嚷。
花房内甚是温暖,许醉只着轻纱长裙倚坐在摇椅上。魏璟入内时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她回眸含笑的模样,饶是他见惯风月佳人,也不得不承认眼前人是个绝色妖姬。
徐婉两世为人,生的都是极美的,只是她的美于魏璟而言是不容亵渎的远山明月,虽是动人却始终遥不可及。
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样是绝色之姿,单轮容貌,她甚至与徐婉不分上下。可魏璟抬眼望去,便能看透眼前人是何心思,她的美丽在这样的地方如同罪孽,是诱人堕入炼狱的魔障。
“奴家给公子请安。”许醉袅袅起身给魏璟行了个礼,那身段那嗓音,妥妥是个勾魂的妖精。
魏璟瞧她一番作态,突然笑出声来:“呵,这醉风楼总算是调.教出来个能入眼的了。”
何止是能入眼,这许醉可是醉风楼名声最响的姑娘,她啊,生得妖精模样,打小长在烟花地,最喜戏弄那些子爱慕她的男子,这副身子,这般容貌与性情,自然是个勾魂蚀骨的主。
可惜啊,魏璟如今情场失意,瞧旁的女子都无甚兴致,这许醉再是个妙人,眼下也无法让魏璟起心思。
“唱段曲子听听。”魏璟抬步往里走去,到软塌前时开口使唤许醉,自己则随意靠在软枕上合眼假寐。
许醉见魏璟闭上了眼,顿了片刻后她垂首将自己身上纱裙的扣子解开两颗,唇角泛起轻蔑的笑意,悠悠唱着小曲儿缓缓到魏璟跟前,许醉这把嗓子确实醉人,魏璟听在耳中居然罕见的有了些微睡意。
她见魏璟似乎有些陶醉放松的模样,大着胆子靠到魏璟身旁,抬手散了魏璟的发冠。“奴家瞧公子甚是疲累,不若解了发冠让奴家好生给你解解乏。”说着便将双手插|入他的发间,轻柔的按了起来。
魏璟往日对人甚是戒备,轻易不肯让人近身,今日许是太过疲惫,又或是这许醉按摩的手法着实舒服,他竟没有如往常那般将大胆近他身的人扔出去。
一室静默,魏璟睡意渐浓,险些真的睡着时,惊觉此处并非自家卧榻,才重新醒神。
“你们女子是不是总是对欢喜自己的男人视而不见,却对那屡屡伤她的男人念念不忘?”魏璟状似无意的脱口问出自己萦绕心头许久的疑惑。
“公子这话就错了,我们姑娘家若是欢喜一人,那他纵有万般不是,让人再恨再怨也还是难免惦念的;可若是不欢喜的人,那他便是千好万好,也是瞧不上的。”许醉含笑回话,心里大略猜到魏璟时隔多日为何突然登了醉风楼的门了。
“那这欢喜与否可是一眼认定,便再无法更改?”魏璟凝眉,再度开口。
“自然不是,不过也是看人的,有些姑娘是时日渐长便可生出感情,有些姑娘则不然。”许醉摇头轻笑,才接着说,“公子可曾听过“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大抵世间女子多是如此,一眼惊鸿方才难忘。”
☆、第58章
许醉抬眸透隔着花影丛丛看向窗外的天空,眼神里带着几分感伤,想起了她的从前。
魏璟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若是强求呢?逼她忘掉一眼惊鸿之人去瞧瞧身边的人又会如何?”
“强求?若是性子柔弱的姑娘家许是会在强逼下改变些心意,可若是那骄矜桀骜的女子,只怕这强求她的人是没什么好下场。”许醉停下按摩的动作柔声答话。
魏璟苦笑:“没什么好下场?既已选了强求又怎会奢求能有什么好下场。”
“可若是最后折腾的与所爱之人半分情谊也无,徒剩怨怼,又如何是好?真到了那一步岂非悔之晚矣?”许醉言语之间暗示魏璟强求之举是自寻死路。
魏璟沉默下来,耳边一遍遍的回响许醉方才的话,“情谊尽无徒剩怨怼”难不成非要如此收场吗?他反问自己。
“你退下吧。”魏璟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抬手示意许醉退下。
许醉应诺退了下去,而后花房内只剩魏璟一人,又恢复了寂寂无声。
魏璟的思绪渐渐飘远,他想了许多许多,有七岁那年天真稚嫩的小姑娘,有十五岁那年凤冠霞帔为他人着红妆的少女,也有二十五岁那年他藏在暗处瞧见的趴在顾晏肩上落泪的她。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这一刻魏璟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她的喜悲愁怨,从来都与他无关。
日暮时分,魏璟离开醉风楼回府。那些子公子哥们没见成醉儿姑娘早就散了场,魏璟踏出花房时只有许醉一人在门外饮酒。
魏璟走时神色略显阴沉,瞧见许醉也无甚反应,只径直往门外走去,他行至拐角处时许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奴家知公子您是志向高远之人,本不该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事的。”许醉知晓魏璟的身份,这番话别有深意,可魏璟此刻却是听不出来的。
魏璟微顿,嗤笑一声并未理会。
呵,志向高远?他自小便为储君,先帝昏聩自负,朝臣视太子为来日中兴之主,魏璟幼时也曾有过鸿鹄之志,立誓要让这王朝万里河山永世太平,可惜了,经史子集群臣教养终究抵不过切身经历所带来的阴暗苦痛。
所以魏璟如今成了眼下这般模样,执着于情爱,自苦于求而不得,身陷迷障难以逃脱。
皇族荣耀,魏氏江山,天下百姓,于他魏璟而言,皆为指间沙砾,渺小而无用。
魏璟到自家府上时,夜色已浓。他自知徐婉不会见她,也不曾登门打搅,只是唤了凌香前来询问徐婉今日状况。
“今日府上可有异状?你家主子身子可有按时吃药?”魏璟前些日子从郎中口中得知徐婉身子骨极差仍需每日用药养着,也是打那起便开始日日让人盯着徐婉用药。
凌香恭敬垂首,低眉顺眼道:“并无异状,主子也按时用了药。”她话落想起今日徐婉所言,略微疑惑的接着问了句,“今日主子说她是您家中长辈,近日来府上都猜测说主子是您的、您的姬妾,奴婢想着这般下去恐是于主子名声有碍,您瞧瞧要不敲打敲打府上碎嘴的?”
魏璟听了凌香的话,突然笑了出声:“她倒是挺会占人便宜的,成,既然她都说是我的长辈了,便让她好生过过这做人长辈的瘾。你传话下去,就说府上住的是我家中一位姑奶奶,辈分高的紧,让下人们莫要冲撞了。”
魏璟不仅让人将他这一番话传了下去,还让凌香去寻徐婉要她年关欠下未给的压岁钱。
徐婉也没想到她随口胡诌的话魏璟竟然认下了,还让人来寻她要给小辈的压岁钱,一时又气又笑。
两人这边闹腾的欢,顾晏在京城那边日夜殚精竭虑可就有些惨了。
打从得了魏璟和徐婉在西南的消息那时起,再到今年新春的这段时日以来,顾晏忙得不可开交。先是紧急处理了京城里的暗探,解决了凉国之事,接着又得安抚朝中那些子老臣,便是小皇帝那边也是常常惹事,让顾晏烦不胜烦。
朝中许多固执酸儒以为是顾晏刺杀皇帝与太后,连上数道折子大骂顾晏逆臣,甚至还煽动国子监的书生意图在皇宫前闹事。顾晏本就因徐婉前往西南一事郁结于心,这些惹麻烦的人倒是正撞在他火气头上。
于是一连数月,朝中不断有人被查出贪污下狱,那些尸位素餐的老臣也都被顾晏给撤了职勒令归乡,皇宫门前更是数次见血,一时之间,京中权贵人心惶惶,唯恐波及自身。
那些子蹦跶了许久的朝臣,终于想起如今这位素日里瞧着修身养性的摄政王,几年前鸩杀先帝可是毫不手软,为了断绝后患甚至将先帝诸子凌迟于龙椅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