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问骅和宋初白也登时站了起来。
顾燕鸣抓得极紧,路游游反应过来后猛然甩开他的手。
顾燕鸣的手被甩开,呆愣了一会儿,才如梦初醒。
他站在那里,红着眼睛盯向路游游:“我不相信你以前全都是在演戏,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真心实意?”
路游游站在邴辞身后,深吸一口气,对他道:“一点也没有。”
顾燕鸣脸色终于在顷刻间彻底变成了惨白。
未免过于讽刺。
他对她恶劣的时候,无非仗着她的那份爱,以为她不会离开。
可现在却发现,这份爱居然根本就不存在。
他想要弥补,想要追回,但现在却发现,不是所有的失去都可以挽回,不是所有的破镜都能重圆,也不是所有的错过的人生里都能拥有“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这样的好事情。他连火葬场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她没爱过他。
顾燕鸣连日以来几乎未眠未休,此时脸色更是苍白到了极点。
他踉跄一下,忽然不知道该以什么资格待下去。他忽然转身走了。
曲问骅过来问:“没事吧?”
邴辞低头给路游游揉了揉手腕,路游游道:“没事,他攥得也不用力。”
“没事就好。”曲问骅话还没说完,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宋初白忽然收回了就没从路游游身上移开过的目光,拎着外套站了起来,阳光跳跃在他雪白的脸上,他面无表情朝路游游这边走了过来。
许是宋初白脸上的神情实在令人捉摸不透,路游游和邴辞以及曲问骅都下意识齐刷刷看向了他。
宋初白懒洋洋穿上外套,在三人面前站定:“我还有点事,改日再见。”
见邴辞明显一跳的眉梢,他扯了下嘴角,又看向路游游:“我希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单独聊聊。”
曲问骅皱眉:“来之前我已经同你谈过,你答应了,尊重她的选择。”
“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宋初白道。
他视线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路游游,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里仿佛在说来日方长。直到路游游被邴辞拽到身后,避开了他的视线,他才收回这道视线,自嘲地笑了笑。
顾燕鸣这才知道他的那三年是假的,便受不了了。
他又何尝不是。
两个月前路游游假死那一晚,他便是要去找她,问她这件事。
当时他不相信、不愿意相信。但这两个月来,越是靠近她没死的真相多一分,他便愈发被摁着头相信,原来她从没喜欢过他。
原来这世界上还能有比她半途而废、不再喜欢他更糟糕的事。
宋初白一声不吭地走了。
顾燕鸣和宋初白一走,剩下三个人,气氛明显融洽很多。
曲问骅叹了口气,问路游游:“你们打算回国吗?”
路游游想了想,抬头看向邴辞,对邴辞道:“我有点事情想和曲大哥说。”
邴辞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刚好我出去催一下上菜。”
邴辞转身出去,路游游下意识视线跟着他,等他关上门后,才回过头来。
曲问骅一直看着她,将这些细节看在眼里,沉默了会儿,低声问:“很喜欢他吗?”
路游游也不和曲问骅寒暄了,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喜欢。”
就这么非常坦然的承认了。
“……”曲问骅要说的话忽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两个月里他想过,如果她真的活了下来的话,他见到她时,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甚至在飞机上准备了很多话。
然而这一瞬,他看着路游游的眼神,却倏然明白,自己只能将这些东西咽回去。
咽回去,然后永不提起。
“坐。”曲问骅喉结滚动了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一丝苦涩开始蔓延。
路游游看着他表情,问:“怎么了?”
“没什么。”曲问骅笑道:“这茶有点苦,不习惯。这很好,我是说你的事情,喜欢一个人是一种美好的体验,我为你感到开心。”
路游游顿时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她将曲家人当做家人的缘故,和曲问骅谈起这个话题,居然也有点向家人征求同意的仓促感。
再次见面,曲问骅没有责怪她死遁的事情,而是站在了她的角度思考,让她瞬间放轻松很多。
“曲大哥,谢谢你,真的非常谢谢。”
第81章
海边城市炙烤的阳光晒得车顶发烫,明晃晃的,像是要融化掉所有,空气中咸湿的风都夹杂着热浪,让人的心情也闷得密不透风。
顾燕鸣并未离开,他眼睛布满红血丝地坐在车子里,一声不吭地盯着街道对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游游、邴辞和曲问骅一道从饭店里出来,顾燕鸣视线落在路游游仰起脸看向邴辞时嘴角的笑容上。
赵展不知道这其中所发生的一切。
只以为在那场车祸当中,路倪没有死。
这段时间以来顾燕鸣和曲问骅等人都固执地全世界到处找寻路倪,虽然有点疯狂,但赵展这些属下一直都以为他们是发现了什么车祸中人没死的蛛丝马迹。因而现在找到了,虽然像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但赵展也不至于那么的愕然。
可现在眼前景象又是他无法理解的,和路倪一块儿从饭店里出来的,握住路倪的手的那个年轻男人又是谁?
“路小姐是失忆了吗?”赵展小心翼翼地问。
他们顾总现在拿的是老婆失忆后跟小白脸跑了的剧本?
顾燕鸣神色疲倦。
要是只是失忆就好了,至少一切都还有挽回的机会。
可现在,他就像是错过了沿途风景,后悔不迭,想要挽回的旅人。
在长途跋涉地找到她之后,却被当心捅了一刀。明白过来那些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风景根本就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演出来的假象。
可他甚至没办法去指责路游游,因为她还待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也从来没有珍惜过。
现在事情变成这个样子,是对自己的报应吗?
某一时刻顾燕鸣还真的宁愿现在眼前这一切又是一个谎言。是路倪为了报复他以前的所作所为,而联合所有人一同对他撒的一个谎。
要是她还愿意撒谎刺伤他,那么他可能还有一丝胜算。
可很明显在她那里,他只是一个过客。她甚至很有可能从来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顾燕鸣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失去了她。可现在终于知道,他其实是从来就没拥有过她。
顾燕鸣不知道这前者和后者哪个更刺伤人一点。
见顾燕鸣一直不吭声,赵展视线跟着路游游和曲问骅一行人上了车,见他们都快要驱车离开了,忍不住问:“顾总,我们不跟上去吗?”
顾燕鸣捏了捏眉心,良久,才非常清醒地说了一句:“跟上去有用吗?”
这两个月以来,顾燕鸣更多的可能是一种类似于执念一样的东西。
在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以前错的离谱、才刚刚意识到她对他而言很重要的时候,她猝不及防地就离开了,像是奏到高潮的曲子琴弦忽然断裂,在顾燕鸣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顾燕鸣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没有死、能找到她,然后将她追回来,弥补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
他也想过,如果再度重逢,她再也不愿意回到他身边了怎么办。
答案是,他毫无办法。
他可以去挽回,可以去弥补,但是他不能用手段拴住他,否则他只能错得越来越离谱,和以前不考虑她的感受的时候一样,没有做出任何改变。
“她为什么会选择假死?”
赵展回头看向他,顾燕鸣脸上有一种苦涩的神情。
这个问题顾燕鸣和赵展心中都一清二楚,只怕是为了彻底摆脱他们这些人。
其中她最想摆脱的,恐怕就是他顾燕鸣。
就那么讨厌他吗?讨厌到一次机会也不愿意给,直接利用死亡来切断一切联系?
“我如果再追上去,她能消失第一次,就可以再消失第二次。”
等下一次路游游再消失,那么就不是花两个月就能找到这么简单了。
“所以走吧,回国。”顾燕鸣道。
至少这样的话,她还会再出现在他眼前。
路游游和邴辞带着曲问骅回到他们所住的房子这边。
曲问骅脱下西装,挽在手臂上,跟着上楼,一进屋子,扫了一眼,视线落到玄关处地板上并排放着的一大一小的两双拖鞋,一双男式一双女式。
曲问骅的神情立刻有些不自然起来。
走在前面开门的路游游并没注意到,还在热情地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曲大哥,来都来了你不如多留几天。”
邴辞最后一个进来,将车钥匙放在玄关处的玻璃柜上,一抬眼就看见了曲问骅有些僵硬的侧脸。
邴辞顺着曲问骅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曲问骅的视线一直落在路游游的背影上,那目光里除了担忧和关心,分明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不像是一个单纯只是大哥会有的眼神。
邴辞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路游游站在阳台上说话,曲问骅换了鞋,跟着走过去,站在阳台上往下俯瞰风景。
邴辞将地上的拖鞋随手收了起来,然后走进厨房去倒果汁。
他倒了两杯,看了两人的背影一会儿,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笑了起来。
邴辞忍不住装作若无其事地拿着果汁送过去:“酸梅汁是游游的,不知道你想喝什么,我就榨了杯西瓜汁。”
路游游欢快地把酸梅汁拿了过去,吸了一口:“好喝。”
曲问骅也礼貌地将西瓜汁接了过去:“西瓜汁就行,谢谢。”
曲问骅拿着玻璃杯没喝,在阳台角落秋千椅上坐下来。见邴辞已经送完了果汁,却还立在那里没走,他以为邴辞是等着自己尝一口,于是礼节性地拿起西瓜汁,喝了一口,对邴辞颔首道:“味道不错。”
邴辞笑了笑:“谢谢。”
曲问骅将玻璃杯随手放在一边茶几上,扭过头去对路游游说话。
余光却瞥到邴辞还没走。
他穿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白色球鞋,臂上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的确是非常的年轻蓬勃,有着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气魄,知分寸又干净。曲问骅的确能理解路游游为什么会喜欢他。
但这并不代表曲问骅有那么接受他。
曲问骅将交叠的长腿放下,好整以暇地看了眼邴辞,笑道:“我们有点私事要说,你还有事吗?”
邴辞迅速开始转动身子:“我做运动。”
曲问骅做了个“请”的手势:“阳台范围太过狭小,不如去楼下健身房。”
邴辞脸上笑容消失了,一声不吭地盯着曲问骅。
而路游游压根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她只感觉邴辞突然怪怪的。方才刚见到曲问骅时,邴辞态度不还很友好吗,好像突然就对曲问骅有所提防了。
她拿着酸梅汁吸了口,及时打断两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对邴辞道:“我想吃凤梨。”
邴辞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转身又去了厨房。
曲问骅视线落在邴辞背影上,片刻后收了回来,问道:“你发生车祸后,邴辞怎么会和你一起来到这里的?”
要解释的话实在太多了,路游游叹道:“这真的说来话长。”
曲问骅道:“那就长话短说,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于是路游游将车祸前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简洁地概括了下。出乎意料的是,曲问骅脸上并未流露出有多惊讶的神情,应该是早就在来见到她之前,就基本上全都猜了个透彻。包括先前曲问野被占据身体的事情。
曲问骅既然猜到了,路游游估计能找到这里来的宋初白和顾燕鸣八成也知道了。
她马甲算是被扒了个彻底。
听到当时发生车祸时,邴辞以身相救,曲问骅又朝厨房那边看了眼,这次看邴辞的眼神倒是缓和了些。
曲问骅淡淡道:“这样看来,他还不错,值得托付。”
路游游哭笑不得,迅速维护自己的心上人:“当然。”
曲问骅:“我替老爷子放心了百分之五十。”
路游游问:“剩下的百分之五十呢。”
曲问骅:“还有待调查。”
曲家这样的家族但凡对关系密切一点的人都会将其身家背景调查个透彻,虽然路游游不太喜欢邴辞被当成什么戒备目标一样随意调查,但是心底也清楚曲问骅这番话,是代表曲老爷子,将自己当成曲家的一份子了,因此她心底到底还是淌过一丝暖意。
还有一个曲问骅最为担忧的问题。
“曲问野还会出现之前那种情况吗?身体被另外的人占据?”
提起元烨,路游游不禁有点沉默:“再不会了。”
毕竟后来她又回过光脑那边数次,都没能从光脑那边得到任何和元烨有关的信息,可能他真的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吃过晚饭之后,曲问骅坐在邴辞经常坐的沙发上看电视,一直没说什么时候走。他丝质西装与简单的卡通家具格格不入,但偏偏他看电视看得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路游游也不好提出送他下楼。
路游游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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