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最强大的男人,蹲在地上也是老大一团,吭哧吭哧给他穿漂亮的小红靴子。
他给他洗澡做饭,晨起拥抱晚安接吻,那张英俊的脸笑起来很温柔,却有直叩人心的力量。
他抱着小王子,飞过山川海洋。
迁徙的鱼群在他们脚下,带起层层波浪。
不怕死的海鸥,叼开小王子的红兜帽,一头灿烂的金发全散在风里。
小王子害怕地扒紧男人的肩膀,他的容貌如此惊世绝艳,微蹙的眉心也是惹人怜爱的。
于是克拉克带着他上升,往太阳的方向飞去。
人间之神在阳光里对他微笑。
他低声问:“还冷吗?”
“伊登?”
萨沙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如同当头一盆冰水泼下。
他还在冰冷黑暗的治疗舱里,带着一身累累的伤。
周边非常安静,只有治疗射线嗡嗡扫描的声音。
可当他不想入睡的时候,治疗舱内的催眠气体又不随他意。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堕入温暖又残酷的梦境里。
他看着容貌漂亮、身体健康的小王子,坐在男人的怀里嗷嗷地撒娇。
光看容颜,小王子和他的神真是天造地设。
他撅着蔷薇一样的柔软嘴唇,去亲人间之神,男人也温存地回应他。
于是新的夏娃娇纵地翘了翘小红靴,湖水一样的绿眸瞥了他一眼,笑着说:
“你在看什么呀。你好脏哦,狗狗。”
萨沙从没想过,他曾经开玩笑想结婚的这张脸,会成为他最残忍的噩梦。
他说他叫伊登·肯特。
从名到姓,都灌注了男人的爱与祝福。
当初在反抗军基地,他被蝙蝠问及全名。
他只有一个小名,又没有姓,于是脱口而出就想说“萨沙·肯特”。
——但是这个名字在舌尖绕来绕去,怎么都不敢说出来。
他当初举足若艰,人间之神却给得如此轻而易举,显得他更像个尴尬的笑话。
在梦里,他追在太阳神金碧辉煌的马车后,马车上是人间之神和伊登·肯特。
他们飞向星空宇宙,飞向美丽的极光。
而他跛着腿在后面追,急喊克拉克,等一下,我还没上去呢,你等一等我。
……别丢掉我,克拉克。
他一次次惊醒,又一次次被迫睡去。
梦里是残酷的情景,醒来是黑暗与疼痛,下地狱也不过如此。
他与克拉克之间的温暖回忆,曾经是他偷偷拿出来追忆的微光,如今这一点微光也碎尽了,碎成尖利的刀子,将他划得遍体鳞伤。
他不知道在这地狱中煎熬了多久。
治疗舱的门打开了。
卡尔站在治疗舱外,用透视能力缓慢扫描他的身体。
孤独堡垒的治疗水平,比反抗军基地高出不少,萨沙身体表面的灼伤在结痂了。
但是内部器官的崩溃,仍在继续。
男人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他另一只手放在光屏上。
在过去的18个小时里,这上面的脑区图,一直是灰暗的——在他没有任何指示时,萨沙被控制的大脑,自然也不会发出指令。
但只有一个异常区域。大概位于脑桥下方,面积非常小,断断续续、但非常频繁地亮着,似乎在回应着什么。
尽管它的回应全是徒劳。
卡尔想起萨沙那些近乎诡谲的能力。
这处异常,是不是他的能力来源?
他知道,有关萨沙的秘密,只需要一个渡鸦或神奇女侠,就能轻松解决。
但他把萨沙关在孤独堡垒,本能地不想让任何人知情。
坠落云端后,他心中逐渐滋生贪欲。
他要在他周围竖起高耸的城墙,无论甜美还是苦楚,都只与自己有关,这样谁也不会再来偷走他。
他看看萨沙的脸。
小王子紧闭双眸,小脸苍白,还在发着抖。只有嘴唇是艳红的,诱人亲吻似的。
卡尔听了听他的呼吸,操作手中的光屏,仅让萨沙的语言功能恢复自由。
他实在忍不住了。想听听萨沙会对他说什么,那句“我想让你好”后面的,又会是什么。
卡尔:“给你一个机会。解释,或是其他……”
萨沙声线极低地:“——杀了我吧。”
说出这句话时,他心里突然有种破罐子破摔般的松快感,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他们之间,再也不会比这更差了。
他在治疗舱里,承受了十几个小时的折磨。
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只承载着人间之神的恨意。
而他想要的爱与怜惜,都将属于另一个正在诞生的夏娃。
不如给他最后的悲悯,杀了他吧。
如今系统无法连接,他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读档。
就算能读档也一样。杀他三十多次,他还是会死的。
他曾跟狗系统说,要尊严做什么,他们只要赢。
可是他发现,他还是想要尊严的。
——如今尊严,是他仅剩的所有了。
他睁开眼,卡尔正看着他。
男人英俊的五官,一如既往耀眼,仿佛看一眼就会被灼伤。
他不说话,神情也很冷淡。
只是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
似乎刚刚咽下去的,是一口混着铁刺的血沫。
萨沙:“杀了我吧。”
卡尔突然暴怒:“——闭嘴。”
短暂的放风时间结束了。
被锁在那个治疗舱里的时间,像线一样被无限拉长。
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现实的伤痛与残酷的梦境里,来回腾挪,受尽地狱之火。
他浑浑噩噩,在脑中自说自话:【狗系统,你说如果你都没了,那我做洗白任务还有什么用啊?】
萨沙:【狗系统说:没啥用了,建议狗宿主原地自杀。】
萨沙:【说不定我还可以死回家。如果主系统是所谓的宇宙意志,那它就该明白,万事万物都是一个大循环。】
萨沙:【狗系统说:很有道理。不愧是狗宿主,脑袋好聪明。统统觉得自己好蠢哦。】
萨沙辱了一会儿统,又觉得有了点盼头了。
至少他还可以等死,不管是死在卡尔手里,还是死于身体衰竭,死对于他来说,也可能是另一个希望。
不知道又数了多少万根鸡腿,治疗舱的门再次打开。
卡尔的神情是冷硬的,蓝眸里却有点跃动的火光。他扶着舱门的边缘,把萨沙抱出来,然后带到一个有屏幕的房间里去。
在打开屏幕前,卡尔摘掉自己的红披风,把衣不蔽体的萨沙整个包住。
卡尔:“抬头。”
萨沙抬头看屏幕。
屏幕打开,首先出现的是一处不知名的监牢。
他第一眼就看见,被锁在墙上的夜翼。
跟着是反抗军的士兵们,都很眼熟,显然是去大西洋战线的那一批。
萨沙迅速在俘虏中扫视一遍。
蝙蝠侠没有被俘。
……在这一刻,萨沙的心脏,开始蓬勃地跳动起来。
卡尔听着他的心跳。
自他被关进孤独堡垒以来,萨沙的心跳一直如同死水,他还没听见如此急速的心跳声。
是的。他猜中了。
萨沙的确在意这个。
卡尔低声威胁道:“……如果你敢胡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我会一天杀一个反抗军,直至清空我的集中营为止。”
说罢,他指示钢骨:“打开双向通讯。”
又说:“——放夜翼下来。”
第56章试探
夜翼真觉得自己好惨一男的。
大西洋战场被超人追着打也就算了,连被关进集中营,都是特殊待遇——
抓进来这么多人,就他一个人是被吊在墙上的……
夜翼:“阿花。早知今日,我还不如跟你睡算了。”
阿花本能护胸:“?!”
这事情整得,真是又冤又令人啼笑皆非。
夜翼没有一次比现在这样,更能体会到氪星人钢铁之躯、凡人之心的特点。
即便是拥有整颗星球的最高元首,在这种醋到飞起的小细节上,却显得像个普通男人。
——爱而不得的普通男人。
吊在墙上的夜翼丧丧地叹气。
……这墙也忒硬了。
算了就当是拉伸脊椎。
在不义战争前,其实他跟克拉克的关系一直挺好的。
当年他因为跟蝙蝠侠理念逐渐产生分歧,满心烦恼地跑到大都会来,想找个开明的成年人聊聊。
——只要有人见过从前的克拉克·肯特,不可能会忘记,当他温柔良善时,好成了什么样。
他还记得明日之子靠在办公桌上,蓝眼睛专注地凝视着他,认真倾听的样子。
“我被蝙蝠侠解雇啦。唉。我想我需要你的建议。你是我尊敬的人,我觉得应该能够理解我的人。”
迷茫的知更鸟叭叭地倾诉,克拉克则回过头,用热视线加热了一杯咖啡。
不冷不热刚刚好,放进他的手心里,温暖又妥帖。
然后他从男人那里,听来了夜翼的故事。
夜翼,本是氪星一名英雄,被自己的家族驱逐,梦想是将自己毕生的才华与能力,贡献给无法为自己战斗的人。
他像一只最终打开翅膀的飞鸟。
挣脱迷茫与束缚,自由地拥抱自己的梦想。
这就是迪克·格雷森使用“夜翼”这个名字、成为布鲁海文守护者的起源。
这也是那时的克拉克,最擅长和本应该做的事——哪怕不是出于他本意。
每当大都会的人们抬头仰望,看着他们的明日之子在天空翱翔,就会下意识觉得,人生到底还是美好与光明居多啊。
再自厌自弃、再微不足道的人,也知道他们的生命在超人眼里,是珍贵的无价之宝。
只要是从大都会出来的人,都会不由自主怀念那座明日之城。
这也是阿花能跟夜翼、萨沙玩得来的原因:
反抗军里不少恨透了独裁者的人,但只有他们像蝙蝠侠一样,在与超人战斗时,心中存着的不是仇恨。
而是悲伤。
他们并非真要与超人决什么胜负。
哪怕有一线希望,都想要将从前的克拉克·肯特,再次带回人间来。
夜翼看见钢骨走过来,在墙上戳戳点点,打开了一个屏幕。
夜翼:“我要看收费频道。”
钢骨叹气:“别想啦,头儿。给你放动画片就不错了。”
他们谁也没料到,屏幕一打开,出现的居然是面无表情的最高元首,和他身侧的小王子。
阿花都惊了:“什……”
他们这一群人都住在B区,当然见过整天自己遛自己的萨沙。
小金毛脸蛋漂亮,性格又活泼,瘸了一条腿还是跑跑跳跳的。
如果不是蝙蝠侠按着,很可能会原地拆家。
可是屏幕里的小王子,被一条巨大的帝王红披风,裹得连一丝雪白的肌肤看不见。
一双无神的绿眼睛,湖水似的清澈眼底,沉满了灰烬。
他看见屏幕里的他们,眼中卷起滔天波浪,可神情却纹丝不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被迫处于某种高度控制状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这一幕给反抗军带来的震惊与愤怒,甚至击垮了曾无比信任明日之子的大都会人。
阿花:“……氪星人我他妈杀了你!!”
夜翼:“——阿花你别出声!”
他看着萨沙的眼睛,知道他预料的结局已经发生。
他们的小王子扑向太阳,直至现在,他仍然在燃烧。
夜翼想了一会儿,讥讽地:“如我所料,你果然背叛了我们。”
阿花和牢中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向夜翼。
包括站在一旁的卡尔。
他艰难地忍住心中酸涩,带萨沙来跟夜翼会面。
只要萨沙知道他还有该去在意的事,他就再也不会对自己说出“杀了我”这种话来。
但他唯独没想到的,就是看见现在这样的场景。
萨沙的心在为了他一下下搏动着,屏幕那边的男人却神色冰冷又憎恨——
一如卡尔当初发现萨沙是条毒蛇后,在镜中看见的自己。
萨沙的语言区域已经被放开,可他一脸懵然地看着夜翼,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夜翼:“所以是你把我们带到大西洋基地去的,对吗?为了让他将我们一网打尽?天杀的,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我们的友情比不上你对他献媚的决心?”
萨沙当然不知道治疗舱那一出,他只觉得夜翼突然嗑了药发神经,结结巴巴地:
“我……不……”
夜翼是蝙蝠家最温柔直率的男孩,他真的很不擅长当恶人,放狠话放得他都尴尬了。
可是他咬着牙,看着已经非常孱弱的萨沙。
他心想,你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王子,你一定会懂的。
你一定得撑下去,直到蝙蝠带着我们去救你。
夜翼:“你真以为我没发现你藏起来的东西?你偷了一个小电视在被子里,每天晚上都在看他的演讲——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萨沙突然出声了,挣扎般地:“不……格雷森,别……”
——他简直无地自容。
刚刚想要攒起来的尊严,就这样又在男人面前,被猝不及防打碎了,摊开着,任由那双红靴子踩踏蹂躏。
夜翼:“是蝙蝠太心软了,才会收留你。早知道你对我们的敌人还念旧情,就不应该让你加入我们——”
萨沙喃喃着,他的声音听起来,马上要破碎似的:
“我没有……格雷森,求你了……别……”
gu903();夜翼咬紧牙:“那你怎么解释你藏起来的电视?你怎么解释你的红斗篷?你那件破了洞的衣服,本该早早出现在垃圾桶里,为什么还要捡回来缝缝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