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了好一会儿,连那于大夫都恐惧地叫着软倒在炕上,外头也没人进来。
“阿玛,把外头的人拖进来。”佟殊兰不管那胡兵爷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淡淡冲着一直低头沉默地佟恒仁吩咐。
佟恒仁抬起头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没一会儿将荆氏拖了进来。
“你们把两个屋里的水倒远些,用雪刷了锅,再重新添了雪放回去。”她说完也不等佟恒仁反应,先出门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虽然提前吃了抗麻的药物,物理吸入法也没法保证完全避免,她身体还是有些酸软,在雪地里清醒一下很有必要。
站了半天,她也没再感觉到有人注视,这才放心了些,不枉她为了放倒荆氏,在柴火中放了更多的麻醉剂,不管是那人被放倒还是察觉不对逃跑了,起码此间事不会有人知道详情。
等身体行动自如后,她拽出怀表,转身进了十几个兵丁住的屋子。
“麻烦帮我把这胡兵爷拖到内室。”给那十几个人分别作了暗示后,佟殊兰才满头大汗略有些疲惫地回来,另外几个人也刚弄完,那锅不小,都累得直喘气。
说是内室,实际是万子炕打了个隔断,也就几步路,佟恒仁本来就身体虚弱,胡兵爷又比他生的壮,他和月娘废了好半天功夫,才将那早就被麻翻的胡兵爷甩到了里间炕上。
等他出来的时候,荆氏正满脸惊恐睁大着眼睛躺在地上,手脚还在微微挣扎着,头上满是冷汗,而佟殊惠早就站在一旁呆住了。
佟殊兰背对着佟恒仁,听到动静,将怀表收入了自己怀里,低垂着眼眸遮住了自己眼神中的冷漠和深思。
“阿玛把荆氏也抬进去吧,跟那胡兵爷躺一起就行。”等二人躺在一起后,佟殊兰直接爬到炕上,跟月娘一起将两个人脱了个干净,衣服散乱着扔开后,给炕上俩人各自喂了一颗药丸。
佟殊兰在三个人的默默注视中,拿着块破抹布消除了他们几个人的痕迹,那开好的方子也没忘在灶台里烧掉。
“走吧。”见他们三个麻木又难受地盯着自己,佟殊兰只说了两个字,率先扭头出去等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
在回去的路上,因为他们已经耽搁了许久,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见佟殊兰熟练的消除掉了一半痕迹,到底谁都没说话,都安静着回了各自的屋子。
****
不远处一处火光大亮的帐篷里,门口被守卫的侍卫堵得森严,一点冷风都吹不进去,厚厚的毛毡帐篷里,一尊四脚铜炉立在中央,里头银丝炭正在熊熊燃烧,铜炉三寸外,周围地面都铺着厚厚地皮毛,这荒郊野外的,帐篷里却还是温暖如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跪在地上的两个人满脑门儿的汗,却连擦都不敢擦一下。
“所以你们就那么被放倒了,什么都没看到?”上首坐在床榻上的年轻男子轻笑一声,手指漫不经心敲打在案几上,侍立在旁的人都低着头一动不敢动。
“回鹰主的话,都是奴才……奴才无能,等奴才恢复过去看的时候,除了屋后下了坡的地方有倒水的冰痕,确实是……什么都没能发现,佟家人也回了流人的屋子,不过那押送流人的兵头死了,像是……马上风。”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个男人强忍颤抖,低声却清晰的回答。
“像是?你们怎么被放倒的?”被称为鹰主的年轻男子挑了挑眉,端起茶喝了一口。
“……奴才无能,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就突然浑身发麻,奴才二人不过刚跃下屋顶,就没知觉了,过了大半个时辰才醒过来,那兵头确实是马上风的症状,跟他苟合的女犯人像是要掐死他,却先被他掐死了。”二人不敢耽搁,虽然面上无光,可另外一个男人还是赶紧回答了出来。
“呵呵……继续给我盯着那一家人,再派两个人,若是这回你们再失败,回到留都,你们也不必跟我回府了。”鹰主轻轻笑了起来,看似心情不错,所以说话声音也还算轻缓。
只这话一出,不但跪着的两个人汗流得更厉害了些,在旁伺候的心里也有些发寒。
不必回府,并不意味着不能活下去,可若是被鹰主驱逐出府,也只能去宁古塔以北做旗丁,那地方……活着还不如去死。
“奴才誓死完成鹰主吩咐!”二人听完后抖索着一个头就叩了下去,见鹰主不说话才站起身,强忍着趔趄倒退了出去。
“能不动声色放倒鹰卫,倒不像是小孩子所为。马上风?怎么就那么巧呢?余海,你可查清楚佟恒仁到底怎么回事儿了?”鹰主摸着下巴,阖起深邃的眸子,若有所思地轻声问。
“回爷的话,查不出来,兵部的线索都被人抹干净了,咱们在京城的势力也不好随便大动,都有万岁爷的人盯着呢。只查出来像是跟京城府尹刘子通门下有些关系,可那人已经被灭口了。”被称之为余海的贴身太监轻轻躬身,有条不紊地汇报。
“这可真是有意思,一个佟家分支的弃子,竟还能动用京城府尹的势力,路上也不太平,我倒是更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了。”年轻的鹰主已经许久没对什么事儿特别感兴趣,眼下越是迷雾冲冲,他反倒越是开心。
“别叫那一家子死了。”
“喳。”余海轻声应下来,他知道自家主子这是对那佟恒仁起了收服的心,自是知道该怎么办,当即轻轻退出去安排。
**
“你到底是谁?”黑暗中月娘抱着着睡过去的佟殊惠,无声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佟殊兰到底睡着没有,像是轻声呢喃般问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佟殊兰:今天还是扮猪的一天,欧耶!
鹰主:我最爱吃猪肉!
佟殊兰:变态,我还是个孩子!!
鹰主:听说烤乳猪更好吃。
佟殊兰:……
明天见哦~
第7章闭嘴
“你到底是谁?”
听到月娘的问题时,佟殊兰并没有睡着,她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她很清楚呼吸所代表的状态,知道其他人都睡了,也知道月娘没睡着,甚至佟殊惠也没睡,听到月娘的话,佟殊惠呼吸停了一瞬,随即又小心翼翼缓了下来,只是月娘心里复杂难言,并没有察觉。
佟殊兰缓缓睁开了眼睛,平静的注视着黑暗。
“我是一抹孤魂。”来自后世,甚至来自另外的世界,再没有比她更孤独的鬼。
“我来之前,你女儿就已经死在了鹦哥关驿站的大通铺上。”她没有抢占任何人的生命,只努力挣扎着想活下来。
“可占了你女儿的身体,是我欠你们的,不管你们认不认我,我都尊重你们的选择。”她没有再强调不会伤害的话,命都救了,再说那些没有意义。
可她确实是很平静的等着佟恒仁一家选择,不管他们想如何,佟殊兰都尊重,救人只是为了让自己良心过得去,这并不能左右他们接受她的存在。
“你能看到殊兰的记忆对吗?”月娘深吸了口气,颤巍巍地问。
“是。”进入这具身体后,半昏半醒之间她就得到了那个小姑娘的记忆,全是她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
“你叫什么?”佟殊惠没忍住轻声问,声音一出就是哽咽。
“佟殊兰。”仿佛是命中注定般,她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命了,隔了不知道多久的时空,她穿在了同名同姓的小姑娘身上,只是这小姑娘也说不上是比她幸福还是不幸。
“睡吧。”月娘拍了拍佟殊惠,示意她别说话,只说了这两个字便翻了个身枕着胳膊闭上眼睛,眼泪慢慢浸透到了薄袄袖子上头。
佟殊兰知道两个人都在哭,但她也不知该说什么,该做的她都做了,怎么跟家人相处,她没有经验,所以她只能闭上眼睛专注心神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自觉已经给了月娘时间反应的佟殊兰,趁着大家吃饭的功夫,低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月娘顾不得大女儿夭折的难过,惊讶的差点都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好在她赶紧低下了头,在那更重了些的尿骚味儿里,狠狠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黑馍,才勉强压住了自己的失态。
那些兵吏今天脸色都特别差,毕竟死了犯人是小事儿,可带头的胡兵爷死掉,谁都负不起责任,等到了多洪,还得给出交代才行,还不知道会不会受罚。
越是这种时候,兵吏反而都没有心情折腾犯人,黑馍早早就发了下来。
兵吏这会儿也盼着别再死犯人了,毕竟从在燕山驿站接过这些犯人后,到现在死的人数,已经接近上头给他们的指标,再死人,说不得所有兵吏都得受罚。
那于大夫受了不小的惊吓,毕竟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跟两个死人睡了一夜,是个人都有些受不住,早上他是被兵吏架上马车的。
“都快点儿吃,吃饱了赶紧走!”代替胡兵爷的,是昨天带着月娘他们出去的那个梁姓兵吏,他不像胡兵爷那般爱骂人,只是冷着脸喊了一声。
犯人们都还是害怕这些兵吏的,都赶忙将黑馍死命塞进肚子里,然后在茅庐前头站成了两排。
接下来的路上,再没发生什么不对,死在了女犯人肚皮上这件事儿,让兵吏们折腾女犯人的心思也淡了,倒是让许多眼神麻木悲凉的女犯人稍微喘了口气,有了活下去的念头。
出发后,月娘在兵吏让大家停下方便的时候,跟佟恒仁说了佟殊兰的身份和昨天她问到的事情。
“说是京城那边派过来的死士,目的就是要咱们全家人死,你在外头可有得罪过了不得的贵人?”月娘跟佟恒仁说话的时候,灰扑扑地脸都遮不住她的苍白。
“没有啊,你也知道,为夫性子软,在外从来不跟人结仇,就是嫡母那边咱们也不去讨嫌,没有至于到让咱们家破人亡的仇恨啊!”佟恒仁苦思冥想,怎么都想不出来是谁,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会儿脸色也沉重地很。
正是因为有这事儿,二人心事重重,都没跟佟殊兰说什么,她还是跟佟殊惠在一起走,见月娘还时不时回头看她们一眼,心里说不出是难受还是松了口气。
其实要是说佟殊兰没有期待,是不可能的。
上辈子她最渴望的就是一个家,这辈子有父母有妹妹,几乎是她都不敢奢求的满足,她是可以接受佟家人所有的选择,可还是没办法避免自己心底那隐隐的渴望。
“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佟殊惠突然戳了戳她胳膊小声问。
“做特情后勤的。”佟殊兰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并不低头看她,甚至嘴唇都没怎么动,声音却低低传进了佟殊惠的耳朵里。
“啥意思?我不懂。”佟殊惠一头雾水,每个字拆开她都懂,可合在一起……一点都不明白。
“就是暗地里保护别人,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也不知道是心里紧张或者等着审判的心情太过复杂,佟殊兰保持唇角不动的姿态,仔细跟佟殊惠解释了一番她过去的工作。
“那不就是暗卫?你直说不就好了,还要废话那么多……”佟殊惠这才算是听明白,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
“……”死丫头,佟殊兰脸上稍微有了点笑模样,她随手揉了揉佟殊惠的小脑袋。
“哎呀,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随便碰我的脑袋,头发乱了可没办法整。”佟殊惠不满地掐了佟殊兰胳膊一下,随即抱着她胳膊就没再撒手。
佟殊兰见佟殊惠还是跟原来一样同自己说话,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虽然寒风呼啸下都冻得不轻,她心里还是有些发暖,忍不住捏了捏佟殊惠的脸蛋儿。
“哎呀,脸也不能捏!”佟殊惠又翻了个白眼,“我都是大孩子了,你就不能老实点?”
“……闭嘴,风大。”佟殊兰哭笑不得地拍了拍她胳膊,将她冻得冰凉的小手揣进了自己袖口里。
月娘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扭过头跟佟恒仁对视一眼,眼神中闪过释然和悲伤,佟恒仁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没说什么。
还没到中午,佟殊兰突然又有了被注视着的感觉,甚至……不止两个人了,她有些头疼起来。
这咋就没完了呢?要死要活的快着点行不行?总这么慢刀子炖肉太特娘的让人憋屈了!
心里抱怨完了,佟殊兰就开始认命的理智分析起来。
虽说佟殊兰给所有的兵吏包括于大夫都下了暗示,可到底死了一个兵头子,也不是什么小事儿。
暗地里的人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佟殊兰再没表现出任何不同,甚至都没跟佟恒仁三个人说有人在偷偷盯着他们,只是面无表情的闷着头赶路。
十日后,他们就到了多洪驿站,照旧将犯人分开关起来以后。梁兵吏没敢耽搁,带着脸色一直没大缓过来的于大夫,去了多洪驿站长那儿汇报情况。
“回大人的话,那荆氏乃是京城满江楼掌柜的外室,被那掌柜的正妻娘家状告毒害主母,才被发配到了宁古塔来。前面小人不知,可自燕山驿站一出发,她跟胡兵头就……苟且了,后头也没少在一起。”粱姓兵吏一点都不敢隐瞒,从头到尾跟坐在上首的驿站长汇报。
“自灰扒驿站出来第一晚,我们歇在了茅庐,那天胡兵爷是想要……想要那佟恒仁的内人伺候他,因此让小人带着佟家夫妻并着两个女儿,前去他和于大夫的屋子,没想到半路被荆氏拦住,她说有要事禀报胡兵头,小人带着那佟家人在雪地里等了小半个时辰,也没见她出来,就打发佟家人先回去了。”
“于大夫,是这样吗?”驿站长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的紫砂茶壶,温和地问于大夫。
“回驿站长的话,那荆氏……确实是去了,她说要跟胡官爷进内室谈事,没多久……老朽听见里头动静不对,就赶紧熄灯睡了,谁曾想,谁曾想……”于大夫想起自己那天早上看到的场景,一男一女眼珠子都是快瞪出来的状态,着实是吓煞人去。
他这么想着,实在是站不住,扶着屋里的座椅,哆哆嗦嗦慢慢跪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