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因庄园,地点在距离月城二十多公里的郊外,是73%俱乐部的私享活动地之一。
73%俱乐部,是金融大佬冯易之创立的,里面聚集的都是有名气的对冲基金管理人,当然,包括苏齐云。
为什么称73%,是因为入会必须通过一项测试:给予极少数的金额进行投资,一个月内不设上限,根据投资交易风格和成绩评判是否入会。一个月收益率73%,是俱乐部里的最差成绩。
其实,这是相当高的收益率——毕竟收益率超过10%的投资,已经极为少见。
这个俱乐部,相当于是全国最顶尖投资人的私享会。
顾培风扫了一眼这个地址,西服外套一抓,急着就要朝外走,还没迈出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炸弹,你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帮我查个东西。”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塑封袋,里面躺着两粒胶囊。
“帮我查查,这是治什么病的。”
克莱因庄园正在望月山脚下,延绵6000平方米,规模堪比法国协和广场边上的杜乐丽花园。
非但如此,望月山尖上的小天文台也被克莱因庄园的主人打包买了下来,这规模,谁看了不说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庄园和天文台,都属于同一个主人。
苏齐云。
此刻,庄园偌大的后花园里撑起了白洁的大帐篷,潺潺的水池喷泉旁摆着夜宴长桌,桌上堆满了鲜花和银色烛台。
天色已暗,笑谈声与花香交错,清脆的碰杯声充斥整个花园。
趁着金融20人论坛,天南海北的对冲基金管理人难得一聚,在月城实现了今年73%俱乐部的首次碰面。
夜宴正酣,通往后花园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两列西装革履的人鱼贯而入,分成左右两列排开。他们的胸前都别着统一的银质雷电徽章,徽章上“FRCA”四个字母在灯光下灼灼发亮。
“都不许动,现场检查!”[1]
笑谈声瞬间停了下来。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徐徐传来。
顾培风踩着暖光,从排开的人群正中,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1]谈谈FRCA的职能设定。
FRCA相当于是专业风险监控机构,本身并不是行政或刑事处罚单位,但他们可以通过侦测风险情况,形成报告移交相关机构(证监会、检察院等等),作为金融犯罪定罪方面的专业性参考。
现场检查,是FRCA的其中一个检查手段。FRCA主要是线上分析数据查找风险问题,也可以到线下现场进行数据抓取、风险监测、以及日常问询,称为现场检查。
本来它只是个辅助性的自律机构,在前一章我们了解到,因为顾培风上任后雷厉风行,多数金融机构比较惧怕FRCA。
FRCA,可以读弗拉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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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伏笔】
关于蒙代尔会所主人身份:
关于庄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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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笔,之前在杜氏集团杜明杜嘉手上,现在回到苏齐云手里,不是BUG。
顾顾:不告诉我去哪里,我也能找到你,哼!
第25章繁星之夜
众生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1]
——Y的复信
来克莱因山庄前,易燃就提前打了个预防针。
“投资,本来就是个反大众思维的事情。这种机制下留下来的优秀对冲基金经理吧,都有点……特立独行,你懂吧。”
现在这时代,全民投资。基金、股票甚至各类余额宝买的是不亦乐乎,但真正能赚钱的,不足10%。这10%里,能穿越牛熊、稳定获益的,不足1%。
1%里,真正能呼风唤雨叱咤金海的,可能不到0.0001%。
金融市场上起起伏伏活下来的,要么是真的天才,要么是真的疯子,或者,二者皆有之。
当时顾培风心里装着别的事情,随意糊弄过去了,直到现在,他是真懂了易燃的意思。
这群对冲基金的经理,啥反应的都有,活脱脱一奇葩人类合集。
有拉着风控官谈人生谈理想的,有一声不吭直接叫律师的,有“知道我一分钟值多少钱么”,有上吹天文下侃地理把人忽悠晕的,居然还有拉着风控官的手,情真意切:“朋友,我忏悔,金钱迷住了我的眼,资本污染了我的心,阿门。”惊得新来的风控官一愣一愣的。
易燃乐呵呵看他一眼:“看吧,金融人嘛,都是戏。”
“这帮家伙故意的。”顾培风微微皱眉,“他们没办法拒绝现场检查,就用这种方式。”
“当然。”
人都聚集在后花园,庄园大部分的灯都灭着,二层能俯瞰花园的地方独独留了一盏。
落地窗半开了条缝,有人站在窗边,倾着身子,毕恭毕敬地低声问了些什么,接到答复后,沿着露台旋转石阶下了二楼。
后花园里还在哄然闹着,但随着这人走下来,显然收敛了不少。
陶子坚悠然下了石阶,站在花园正前方:“安静。”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陶子坚这才平静说出后半句:“云哥说,配合调查。”
刚才比着戏精的人瞬间丧了兴趣,很有些闷闷不乐地转了回去。
这之后的现场调查顺利的多,刚刚各有各的怪法的人全部一秒正常。不仅如此,陶子还安排了向梦把庄园里所有参与人员资料,以及所有人的现场交易记录,一并打印出来,供FRCA的风控官查阅。
易燃快速过着纸质数据,顾培风却抬头,一直看着二层露台开了条缝的落地窗。
一点风拉出了白色纱帘,袅袅地飘着,看不清室内情况。
按照他了解的苏齐云,真的是会一句不问、老老实实配合调查的人么?
他聪明,又因为聪明学业上、事业上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自尊心极高。现场调查这四个字,怕是打他面前走一遭,对他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顾培风轻轻蹙起眉,有些心神不宁的。
他瞥了一眼易燃翻着的极厚一摞数据,半人高,过一遍起码要几个小时。而且明明电子版更方便,为什么要特意花时间打出来,又特意让他们翻阅纸质版。
除非,配合调查是表,拖延时间或者掩藏真相才是真正的目的。
他约束自己,暂时没往苏齐云掩盖罪行方向上延伸。但最首要的,是要先找到这个“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苏齐云。
“炸弹,你先查着。”
“你去哪儿?”
“我找个人。”
他还没上到二层,陶子坚靠在石阶上,活像是故意等他似的,见着顾培风上来,抬手拦住了他:“上面没人。”
顾培风看他一眼,直接撞开了他的胳膊。
“顾首风!”
石阶不长,他几步就走到了头,那纱帘徐徐扬着,活像是在招手。顾培风垂眸思索了片刻,最终心一横,哗啦一声,直接拉开了落地窗。
气流卷着纱帘扑了他一脸,顾培风拨开乱纱——这是个书房。
陈设极其简单,靠窗是个书桌,三面到顶书架,正中央天井朝下,顾培风朝下看了一眼,是个更大的书窖,死路。
陶子这时候追了上来,还没开口,被顾培风冷扫一眼:“齐云呢?你刚不是在和他说话?”
陶子犹豫了一秒,旋即笑了笑:“没呢,我假传圣旨,唬他们的。云哥一直不在。”
不,他在撒谎。
刚才陶子坚对着纱帘内侧,小心翼翼说话的样子,对方除了苏齐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顾培风环视了一周整间书房,FRCA毕竟不是执法机构,他总不可能在别人家的庄园里大肆搜捕。
“满意了么,顾首风?满意了也查完了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
顾培风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他捏起简洁的黑色框边,里面镶嵌着一张星空图,如果他没认错的话,合计20颗可辨认亮星,4颗1-2星等恒星,这拍摄的应当是春夏交接时的大熊星座。
“这照片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就拿去。每年这个时候,云哥都会拍上很多,都这个角度,一模一样。”
顾培风看了他一眼。
这个角度。
这四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顾培风忽然转身,一把掀开纱帘,漫天璀璨的星光瞬间映入眼帘。他迅速在天空中找到照片上的大熊星座:“果然。角度不对。”
如果要拍出照片上这个角度的话……
顾培风举着照片,朝右站了几步,把视野中的星座调整成和当前类似的角度,再回头望向背后的方向——
星空之下,勾出山头的剪影,山顶上安静坐落着个圆顶建筑。
望月山天文台。
顾培风将相框一放,迅速顺着石阶下了楼,易燃瞬间上前一步:“老大,这里还查不?”
“你全权处理。”
上山的路算不上好走,顾培风全凭着手机自带手电筒照亮,眼看着山顶天文台不远,可望山跑死马,他还是扎扎实实爬了三十多分钟。
天文台门没锁,里面隐约传来些低低的交谈声,顾培风猛地掀了门,那交谈声却戛然而止。
屋子里一团漆黑,一层似乎是资料室一类的东西,他顺着墙边摸到楼梯,刚踏上去,哐的一声,踩上钢铁楼梯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圆顶建筑里。
不管楼上有没有人,又是谁,这么一踩,顾培风算是彻底暴露在明处。为了降低自己的劣势,他关掉了手机光源,放轻步子往上摸索。
上到二层,浓郁的黑暗里,只能隐约看到眼前有个钢铁器械,大约一两层楼那么高,应该是天文望远镜。
凭着一张照片,他也拿不准苏齐云是不是就真的在这里。而且进门前,他明明听到了里面有交谈声,现在藏匿在黑暗里盯着他的人,至少有两个。
顾培风提高警惕,稍稍朝那边靠了几步,一个人影迅速逃走,顾培风下意识反应:“谁!”
无人回答。一时间,天文台内部死一般的寂静。
他刚要朝传出动静的方向迈步,天文台圆顶忽然旋转起来,密室闭合的顶盖徐徐打开——
浩瀚星海,如画卷般,在穹顶展开。
些微星光逐渐点亮视野。
白洁的天文望远镜占据了大部分位置,正仰望着缓缓拉开的天顶。即使站在钢制平台上,这座望远镜也大到骇人。
一个削薄的身影被星光徐徐勾勒出来——苏齐云坐在高高的铁制座椅上,面对着浩渺无垠的夜空。
他左手握着目镜,微微仰着头,不知正在看着哪一片星云。
星光柔和地洒在他身上,这一幕,简直像是吉光片羽一般,美得震慑心灵。
顾培风瞬间忘记了刚才逃走的黑影,不自觉地走近了几步,不为别的,只是最本能,最单纯的向往。
“哥,你在看什么。”
他以星光为披,顾培风一抬手,就能触碰到他的外衣,可他的身影却又莫名地遥不可及。
十五年前的刺桐城,当时他搭着三四个砖头,趴在高高的窗沿上,每日每日看他沉静的侧影,那时候他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感觉上,要比现在亲近的多。
苏齐云微微低头,夜色衬得他肤色格外苍白,他安静地看着目镜,问:“查完了么。”
“查了一大半。”
“有问题么?”
一时间,顾培风不知该从何答起。
他干脆坦诚道:“聚集这么多基金经理,平常谈天和内幕交易的交易容易变得模糊,以后最好还是别……”
他住了嘴。他看到苏齐云低着头,泛起一个极轻极冷的笑。
“什么时候,金融人连朋友聚会都不允许了。”
“……前天杜氏熔断,现在是风口。这个时候聚会……”顾培风稍稍鼓了鼓勇气,“有些人会以为,是你号令他们砸的。”
“明白了。”
苏齐云的手指显著地捏紧,他的喉结细细颤动了一下:“你是这样想我的。”
顾培风抬了抬眼,竭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对方平等一些:“这件事,我相信你有隐情,哥,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我直说。”
苏齐云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还有黄咏。如果你和他还有联系,也尽快……”
“没联系。”
苏齐云松开目镜,面色冰冷地转了过来:“我反倒是想问问顾首风,‘无条件支持Helium2.0的开发’,这个提议的保质期,原来只有一天么。”
顾首风。
这个忽然改的称呼像寒冷的浪潮,瞬间没顶。
顾培风后退一步,仿佛有人沉沉击中了他的胸口。他低下头,左拳立即攥紧。
苏齐云低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顾培风的声音发干,这里明明直通外界,他却莫名感到压迫,感到空气无比稀薄,几乎喘不上来气,“是相信你的,今天的现场检查……只是例行检查。”
苏齐云自嘲地笑了笑,旋即低下头,看不清神色:“检查。顾首风以为,我在做什么?”
“一本日记本放在桌面上,顾首风路过,是会选择翻,还是不翻呢?”
顾培风自知理亏,低头,没说话。
“不翻,算是克制了自己的欲念和心魔;翻了,光明正大承认,也能算得上坦荡。最次最次的,是明明翻了,还要苦口婆心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样子。”
苏齐云转了过来,背对着璀璨的星河,整个人却没入黑影之中:“其实,翻开的那一刹那,心底就不信任了。双方都是。”
他的声音温和而动听,听着仿佛整个人沉在温良的夜里,但字字句句,比尖刀还要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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