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他倒是理直气壮了起来:“人家看上的又不是我。”
历寒尽吸了吸鼻子。
“你干嘛?”云星眠问。
历寒尽又喝了口汤:“我记得煮面的时候好像没放醋啊,怎么闻着酸酸的?”
云星眠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却没什么话好反驳。
历寒尽垂眸看他,眼神变得认真起来:“离他们远远的,等我忙过这一段,会好好收拾他们。”
云星眠张了张口,突然有股冲动,想把今天的一切和盘托出。
历寒尽不知道他的心思,在这时又突然问了一句:“跟臧修烈呢?”
“啊?”云星眠反应不及,未出口的话一下都刹了车。
两人四目相对了几秒钟,他才意识到历寒尽是在问什么,疑惑地反问:“跟他有什么关系?”
历寒尽沉默了半天,确实说不出来跟他有什么关系,只能沉着脸又喝了口汤。
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给面条加醋了,怎么喝得自己一肚子全是酸水。
云星眠还心虚着,可有些话,一旦失去了说出的那个契机,就好像再也找不到说出口的勇气。
他站起身:“你慢慢吃,我先去睡了。”
历寒尽审视地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却还是出声提醒:“再去刷个牙。”
云星眠:“……哦。”
真难为他还记得这种琐碎的事情。
单调的重复动作容易使人的脑子冷静下来,钻进洗手间的云星眠刷了一阵牙,看着镜子里年轻的自己,那种失落的感觉又渐渐回笼。
果然历寒尽也不记得他的生日。
说起来,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历寒尽也不过就只为他庆祝过一回生日。
但送他的那个礼物,却是他这一生最为珍贵的。
只是这一生,怕是再也不会有。
想起这些,云星眠的情绪不由得跌到了谷底,为了躲避历寒尽早早躺在床上,却也一直睡不着。
不过这一回,他却把装睡大法贯彻到了最终。
感受到带着水汽的历寒尽上了床,云星眠的眼睛闭得更紧。
“云星眠,睡着了吗?”历寒尽低问了一声。
他也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叫云星眠的昵称而已。
云星眠为了表示自己确实睡着了,随着他的问话小小翻了个身,发出个小大不小的鼾声。
历寒尽的眸中闪过一抹兴味,然后忽地伸过手来,将他整个人都捞过去,按在了自己怀里。
云星眠心底蹦出句脏话,堪堪没有说出口。
闭眼趴在历寒尽胸口,云星眠脑子里简直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这是什么操作?!为什么要突然抱住他!
难道这些天来他都不是主动巴过去,而是被这家伙伸手捞过来的?!
他……他……莫非真的对自己……
“少个抱枕还真有些不习惯。”历寒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尤其清晰。
云星眠:“……???”
他心底现在有一万句脏话飞驰而过。
出于报复心理,他假装睡得不舒服,梦呓一声,然后伸出手脚紧紧箍在了历寒尽身上,妄图把全身的重量全都压过去,完全把这当成了一场角力。
历寒尽任他动作,只张着手臂把来回折腾的人一直搂在怀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缓缓弯起了嘴角。
第二天就是周五,家里还是没有一个人记得他明天生日的样子,云星眠嘴上不说,心情是真的不太美丽。
而到了学校,尚斯寻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积极,一整天在他身边晃悠个不停,放学之后也赶走云星眠出校门之前,把约见的时间地点都报了上来:“那就明天七点凤梧路见吧,有一家叫’颓‘的酒吧,我听人说还不错。”
云星眠眯了下眼,果然与他料想得一样,臧修逸这是想要借着尚斯寻的手收拾他。
只是不知道,他会用的是什么手段。
“知道了。”云星眠冷冷地回答,完全不崩人设。
尚斯寻心里早已经被欲念充斥着,就算他真的有哪里不对恐怕他也看不出来:“那明天见。”
云星眠的反应是直接踩上自行车,从他身旁疾驰而去。
今天晚饭老爸跟历寒尽都没回来吃,吃过饭,云星眠换了身常服,就偷偷溜出了门。
他穿的衣服是以前在省城时买的,因为太花里胡哨,来到裴城之后还没什么机会穿过,出了门,他又特意去买了顶半长不长的假发跟一副大到遮了整整半张脸的墨镜。
然后又去美容店里化了个娘唧唧的妆,最后站在店里的全身镜前照了照——这个妖艳贱货到底是谁?!
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
他有些后悔把自己整成这个鬼样子。
但他现在当然还是要把伪装作为第一要义。
算了,反正这副尊荣他自己也看不见,难看就难看吧。
当然,难看也只是云星眠一个人的想法。
他的身形偏瘦,半长的假发与妆容又把那一点婴儿肥遮去了,让此刻的他多了几分成熟的阴柔之美。
事实上,好看的人,只要不是刻意往丑里打扮,大多数妆容都能hold住。
好在那一副墨镜把他的脸都遮去了,要不然这一晚在他身边嗡嗡乱飞的蜜蜂恐怕不只一只。
云星眠倒不是第一次来夜店,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可还没搬来裴城之前,他可确确实实是个夜店小王子,尤其这会儿里面的风格与他记忆中又没什么差别,一进了颓,他就悄无声息地隐入了其中。
既然已经跟尚斯寻约好了,他当然得提前来踩踩点。
云星眠坐在吧台上,点了杯酒,但他知道自己的酒量,那杯子只是不停地在手里晃着,却始终没有喝下去。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这打扮妖冶了些,可进来之后才发现,跟其他人相比,他这一身还真谈不上起眼。
而就像昨天那位司机说的一样,现在在舞池里一个挨着一个火辣热舞的都是形形色色的男人,这是一家gay吧。
看他一直都在左顾右盼,坐在吧台后的调酒师大概是把他当成了来猎艳的寂寞人士,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大声与他搭话:“怎么这么暗还戴着墨镜?不怕摔跤啊?”
云星眠也觉得这个造型有些引人注意。
再说他这墨镜原本就是要防臧修逸跟尚斯寻的,既然他们俩现在都不在这儿,他化成这个鬼样子,以后也不可能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
想到这里,云星眠便把墨镜摘了下来,随手挂在领口。
那位调酒师应该也是个同道中人,一看到他的模样,双眼就不由得一亮。
“小帅哥,长这么好看还单身啊?”他轻佻地对云星眠挑了挑眉,伸手把手里一直在调的那杯酒放下,插上吸管,推到云星眠跟前,“请你喝。”
“谢谢。”云星眠对他笑笑,“不过我可不是单身。”
“在等男朋友?”调酒师的眼里有些失望。
云星眠对他摇了摇手指:“告诉你一句将来会十分流行的话,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有对象,还不如没有。”
那人又抱起了几分希望:“哦?怎么说?”
云星眠托着腮,看着所有人疯狂热舞的舞池,半真半假地开口:“大猪蹄子,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
“原来今天是你生日。”佳人失意,必然是最好的趁虚而入的时机,调酒师那张还算俊俏的脸上露出几分得逞的笑,又从身后的小冰箱里拿出一角漂亮的慕斯蛋糕,放在云星眠面前,“那这个也送你吃,就当是生日蛋糕了。”
云星眠低头看了看:“你这见个人就送这送那的,家里有矿啊?”
那调酒师被他逗笑了:“我也不是每个都送的。”
话里的暗示意味明显。
云星眠也对他笑了笑:“心意收下了,谢谢你,不过等会儿钱我自己付。”
那调酒师听出他拒绝的意思,也没有纠缠。
毕竟这酒吧里的人整天来来去去,他可以选择的目标有很多,不至于示好不成就心生怨气。
“被你这么说我感觉自己好像个推销员。”
云星眠哈哈笑了两声,把那蛋糕推到他面前:“那我请你吃蛋糕,我们也就算是朋友了。”
那位调酒师知道自己今晚是无望了,只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正在这时,酒吧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两个人都转过头去,看到一群人前前后后地走了进来。
看到打头的那个人,云星眠的双眼不由得一亮。
这可不就是臧修逸昨天来见的那个人。
调酒师看到他的神色,表情不由得一滞:“你不是看上他了吧?”
云星眠心里一动。
看来这消息是不用再怎么费心打听了。
舞池里音乐一曲完毕,正好换了个舒缓些的舞曲,许多跳累了的人原本想借着这会儿过来喝一杯,可在看到那群正朝着吧台涌过来的人之后脚步又踟躇了起来,多数都选择涌回了舞池里。
而那调酒师也不动声色地对云星眠使了个眼色。
云星眠看出他的意思,端着自己的酒杯就下了舞池,及时隐藏在了舞动的人群中。
等调酒师把那群人点的酒都调好了,云星眠看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打了个手势,于是把手里的酒杯随手放到一张桌子上,便起身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去的地方是酒吧后门的一条巷子,跟灯红酒绿的凤梧路相比,这巷子居然显得有些安静,酒吧中鼎沸的人声也被门遮去了大半,只剩下些远远的背景音。
调酒师抽出两根烟,一根夹在嘴里,一根递到云星眠跟前。
云星眠却拿过他手里的打火机,按着了凑到他跟前:“我不抽烟,但点烟还行。”
调酒师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家伙儿警惕性还很高。”
他低下头,就着云星眠手里的火把烟点着了。
云星眠看了看黑漆漆的通道:“你上着班出来抽烟不会挨骂吗?”
“这两分钟的自由也还是有的。”调酒师吐出一口烟来,“看你刚才的眼神,不会是看上萧达了吧?”
“萧达?”云星眠故作恍然,“你说刚才打头的那位?”
调酒师对他淡淡笑了笑:“要说其他人我也懒得管,但你毕竟请我吃过蛋糕,我劝你还是离他们那群人远一点。”
云星眠睁着无辜的卡姿兰大眼睛:“为什么?”
那调酒师也是难得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见到这么个萌新,一时间内心的英雄主义占了上风:“据说他们都得了那个病。”
“那个病?”云星眠愣了下。
“就那个嘛,AIDS!HIV!艾滋!”调酒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不开窍的他。
云星眠:“……”好了知道你的英文很好。
听见他的话,云星眠觉得脑中瞬间变得一片清明。
臧修逸这次没有机会对付姥爷,看来是把苗头对准了他。
尽管早已经知道他的狠毒,可是想到他可能的计划,云星眠还是不由得感到脊背上升起一阵寒气。
云星眠的思绪千回百转,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装出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真的假的?一群人全有?这种事不都瞒着吗?怎么可能让你知道?”
“至于怎么传出来的我是不清楚,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这么一大群人,想瞒怎么瞒得住?”调酒师又重重抽了口烟。
云星眠想到刚才舞池中那些人对他们的避讳,倒是觉得能解释得过去。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那你们酒吧为什么还接待他们?不怕赶客吗?”
“老板以前跟他是铁哥们儿,就算出了这种事也不好直接赶人,好在他还讲点儿道理,一般不会在这里惹事。”
听见他的话,云星眠心想,以前不会,可不代表以后不会,说不定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而且他们用的酒杯什么的,其实都是固定的几个,每天单独消毒,别管怎样,求个心安呗。”调酒师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就顺着全都说了下去。
“那其他人呢?知道有这么危险的人在为什么还来这儿玩。”那可是HIV,不是闹着玩的!
云星眠听起来都觉得玄幻。
调酒师嘲讽地笑了笑,倚在身后的墙壁上,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开口:“不然还能去哪儿呢?既然你找到这儿了,肯定也查过,整个裴城现在就这一家gay吧,在别的地方,他们不是在压抑着本性,就是在承受着各种各样异样的眼光跟骂声,也就只有这里,能让他们轻松一点。或许在他们心里,自己跟得了病的萧达也没什么不同……”
云星眠听着他悲戚的话,心里却也能理解了一些。
说得也是,他毕竟是回到了十年前,现在裴城能有这么一家gay吧,其实也已经算挺超前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他或许也算幸运,情窦初开就爱上了一个常人比不过的历寒尽,意识到自己是gay没多久又被迫在父母面前出柜。
那段日子虽然也不好过,但起码不用像其他很多人那样在父母面前藏着掖着,而且那时的他真是抱着一种盲目自信,觉得自己就是跟历寒尽两情相悦的,也根本无需在其他同类中寻找什么认同感。
不然他说不定也是这些宁愿冒着危险也想来这里泡着的人之间的一员。
少数人的生活,终究是不好过。
历寒尽这一生如果真的要回去过大多数人的生活,也是一件好事。
夜已经深了,一身酒气的阿钦看到等的人终于出来,立即不耐地跺跺脚,开口埋怨:“你还出来干什么?就让老子冻死在这儿就好了。”
虽说才到十一月底的初冬,可对于裴城这个偏北的城市来说,深夜已经可以开始用寒冷形容了。
历寒尽却没有半点内疚,毕竟从阿钦身上这股酒气来说,要说他真的在这儿吹了半宿的冷风,也没人会相信。
他把已经写好电话号码的卡片递到阿钦手里,才开口:“有什么情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