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包您满意。”花玛拐向手心吐了口唾沫,捏起他大臂狠狠一拧。
“哎呦我的妈!”托马斯哀嚎。
“哎。”伦理哏接茬就是赚到,花玛拐原地当妈,径自忍笑。
他没听太懂这中国话里又藏了些什么弯弯绕,只得继续:“这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太虚幻境’?这彩虹穿过去是不是就可以升仙?”
花玛拐摇摇头:“幻不幻境升不升仙我可不知道,但我知道这肯定花老鼻子钱了。”
陈玉楼被惊叹声惊扰了,想是有什么叹为观止之物却怎么都不得见,心下无端生出些愤懑。
鹧鸪哨放慢步速,暗搓搓挡下身后陈玉楼让出卸岭一干众人先走,蹭着蹭着就蹭到队伍末尾。
他任凭自己袖筒牵着陈玉楼缓缓跨入那片虹霞,又径自伸手轻触面前云雾。
陈玉楼觉察到鹧鸪哨忽然放慢的步速,还以为又遭遇了什么怪虫正要抬手去摸腰间小神锋,可他伸去腰间那只手突然被鹧鸪哨擒住腕间引到半空。
陈玉楼虚虚一握。
什么都没有,只手心染了些水汽。
鹧鸪哨一双眼明目张胆透过虹光仔仔细细望向陈玉楼。
后者正不明所以地将手中水汽在指尖搓了搓,又立刻要凑去鼻尖闻闻看。
可这世间有些东西摸不到闻不到只能看到,便如虹霞。
不过也有些东西看不到摸不到闻不到触不到,却总能感觉到。
比如爱恨。
陈玉楼五感过人常被卸岭众人看作大罗神仙,彼时在瓶山被大蜈蚣送出崖壁就是如此。
世间众人大都愿把勇武之人有能之士力竭地异乎常人,称其为神仙,比如什么诗仙酒仙孔圣人。
可那些人也都只是人。
陈玉楼终究是个凡夫俗子,他鹧鸪哨自己也是。
因为凡俗,才有爱恨。
鹧鸪哨顿足望着他笑了笑,又耸耸肩牵动袖筒向前。
穿过虹霞,悬空宝顶就完全展现出来。
宫殿这种形制,自原始部族始至清代仓皇而终,从夏代河南偃师二里头到秦阿房宫脂粉尽染渭河烧之三月,大火绵延不灭,再到唐大明宫得以鼎盛,明清故宫更见精细,都是个至高无上的存在。
凌云宝殿为献王所修其布局与构架自然承继秦制,粗梁大柱飞檐斗拱平展向外。材料则偏汉制,白玉石阶自下而上合九十九阶,正殿则由一百六十根楠木架成,以汉白玉砖石为基三层,上覆汉瓦,紫柱金梁宛如天宫,正与那镇陵谱上样貌相合,极尽奢侈之能事。
危崖之上,宫阙皆依附崖壁而建,层叠向上。沿迷蒙云雾望去竟有欲附不附之险,纵然壮美,望之仍令人心惊。
几人沿山间玉阶走至尽头,穿过云雾才发现高空上反倒干燥凉爽,抬头只见金顶之上亭台楼阁掩映于古墓怪藤间,巉岩凸起飞瀑垂帘,远有兽鸣深山,近有鸟啼幽谷,也确实当得仙境之名。
可众人最初惊喜过后再想一路到此所见那些人俑女尸,只觉脚下所踩哪又是汉白玉所制台阶,分明是铺于其下白森森的万人骨骸。
及至阙台上殿门跟前,旁有石碑,上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凌云天宫,会仙宝殿。”
鹧鸪哨读罢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那献王怕是求得道成仙求得入了魔障,便是起个殿名还要诹两句《道德经》,以求天上仙人下凡相会,今日便来看看这门能妙在何处!
他心下如此,手中金刚伞已然撑开,抬腿冲那门便是狠狠一脚。
那门重有千斤,此刻应声就被他踢开条缝。
众人按捺片刻见那门中并无异动,方才一齐动手将沉重门扇缓缓推开。
跨入殿中扑面而来先是一阵阴冷寒意,与方才殿外太虚之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又黑灯瞎火幽暗阴森什么都看不真切,几人只能凭借手电光亮勉强视物。
一行人小心翼翼穿过门后密密麻麻耸立的数十尊铜兽巨像,紧接着又是文臣武将三十六尊。
虽同是追求事死如生,可这些铜人铜兽虽数量各自皆合汉代随葬形制,其样貌服饰与排布方式却又与汉代完全不同。
与其说分列左右拱卫神道倒不如说它们四散而开众星捧月般朝向大殿最深处的王座。
殿中静得出奇,各处皆裹着一层厚厚灰尘。
众像拱卫的那处王座镶金嵌玉坐落于大殿深处,有金水池相隔,却并无白玉桥相连。
鹧鸪哨顺手电光线而望,只见那王座之上空荡无人,却只有条红色玉龙盘旋其上,在手电光下龙体内仿若有血脉滚滚而动,星星点点流光溢彩,仔细再看才勉强辨别出都是些水银。
走进再看那金水池却已经彻底干涸,空留一叶小舟沉于池底。
“明楼就建个明楼算了还非要弄条河划船,我看就算皇帝老儿也没这许多弯弯绕,献王哪儿来怎么这许多花里胡哨的!”
张佩金口中嘟嘟囔囔三两步跳去那舟里。
咯咯咯咯咯——
便是在他跳去舟里那一瞬,只听原本死寂的殿里自上而下飘了一阵如冰似霜的女人冷笑。
第34章鬼笑莫如听鬼哭
冷笑自上而下,自远而近,在硕大空寂的凌云殿中飘荡了好几个来回。
方才见到玉龙时还雄赳赳气昂昂嚷嚷要倒献王大斗的一行人被那突如其来冷笑折磨地心惊肉跳,全都僵在了原地。
莫不是碰上笑面尸了?
陈玉楼闻声只觉得颈后汗毛倒立。
发丘印,摸金符,护身不护鬼吹灯;窨子棺,青铜椁,八字不硬勿近前;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这话老把头从他幼时就天天挂在嘴边,陈玉楼小的时候事儿还没记下多少倒把这顺口溜记了个滚瓜烂熟,还是后来老把头带他下斗时才明白其中究竟是何含义。
这段子里讲的都是些比僵尸更可怕的东西。最后这两句说的就是倒斗时如果碰到死尸穿纯大红丧服和脸上带笑都是大凶之兆,但凡命不够硬多半都要折在墓里给这些大粽子打牙祭。
鹧鸪哨仍是稳立原处不见丝毫慌乱之色,眼看着又往笑声来向紧跟了两步,指尖手电将四周仔仔细细照了一遍,口中压低声音去找陈玉楼。
“你我都是瓶山石头堆里爬出来的人,难道还怕命不够硬?便是退一万步真遇到大粽子与它斗上两个回合也绰绰有余。”
笑声戛然而止。
众人借手电光顺那嵌在王座后壁的玉龙而望,眼前立时就展开一整幅献王尸解成仙的登天盛景。
壁画层次鲜明,已入化境,那龙身昂首向上自王座连去天上仙宫云海,四周山峰绵延宫殿璀璨。天空裂开一道鲜红色缝隙,眼见着半颗龙首已经穿去云中,云中数位仙人骑鹤蓄须,皆拱手下视。在他们目光地注视下,一位王者披圆领蟒袍,玉带环身,头顶金冠之上嵌着颗好似人眼的珠子,受群臣拥戴,足踏龙身,缓步而上。
那珠子分明就是雮尘珠凤凰胆,搬山道人找了几千年的救命之物。
虽在生在那镇陵谱上的眼珠图像已经让鹧鸪哨几乎确信这献王墓便是藏匿雮尘珠之所在,姑且也算早有准备,可今日眼看先前推测一点一点被证实,他现下仍是难耐心下激动,掏出随身日记仔细抄录。
“嘶——”
托马斯站在边角紧赶着往前凑,想要看看那大壁画上究竟画了些什么宝贝,能让鹧鸪哨撕不下眼,谁曾想被身后卸岭的人挤了一个趔趄,肩膀眼瞧着就去旁边的小壁画上蹭下一小片灰。
他这边仔仔细细拂去肩头灰烬,紧接着又去瞟一眼看看有没有蹭下来什么要命的东西。这一看立刻就被壁画内容恶心地险些又是一阵干呕。
“马兄?”
花玛拐见他突然作怪又怕他也中了什么云南痋术,紧紧张张就要去扶,没想到托马斯干呕没呕出来,原地顺了顺气冲他扬手一指方才自己蹭到的那小壁画:“你看看这都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花玛拐抬眼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挑眉梢。
好嘛,这洋人同行这些天好话没学下多少,倒学会变着法子骂人了。
那小壁画上画的都是以大铜鼎装满尸体焚烧的模样,大抵都是为了献王登天而准备的祭品,细观其上,每个尸体临死表情都虔诚安详,倒仿若自己被点了天灯是献身成就大义。
花玛拐自己也越看越别扭,禁不住扭开头再不做理会。
咯咯咯咯咯——
又是一阵尖利冷笑穿过几人面前阴冷短廊,直入脑髓。
事到如今,别说厉鬼了,纵然刀山火海也断然没有犹豫的道理。
鹧鸪哨身先士卒三两步就头一个走过短廊。
陈玉楼身为卸岭总把头临阵退缩绝不能够,现下小神锋刀已出鞘,足下紧跟鹧鸪哨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作一步摇转眼就也冲过短廊。
先秦时期,宫殿作为统治者祭祀与王权的象征就已经被建造起来,大都是单独一座大型建筑物,是在秦时其格局才作为前朝后寝的皇帝居所渐渐兴起。
而这凌云大殿作为献王墓中的明楼,正殿那许多诡异的铜人铜兽正昭示此处分明为献王日常上朝之处,可这后殿却并非寝殿,而改为一座祭堂。
鹧鸪哨顿足上视,只见殿顶题刻三个大字——
“上真殿。”
本应是献王寝殿的祭堂被“上真”,这老东西已经明明白白将自己与天上真仙列为同类。
鹧鸪哨嗤之以鼻,只瞟了一眼那三个大字就再不愿看,转而去望殿中密密匝匝的石碑。
八堵各自独立的壁画墙依照八卦形制围绕着后殿正中摆放,皆为白底加三色彩绘,密密麻麻宛若一套滇国自建国而来的图像编年史,大都是为献王歌功颂德的。
大幅的壁画全都是战争绘卷,献王生前两次大战,一次与夜郎一次与古滇。与古滇战胜后便在遮龙山下屠戮当地夷人,俘获大批战俘。这些战俘中大量的奴隶便成为了修诸王墓的中坚力量。
而后便是祭礼,其中天乩、占卜、行巫一应俱全,诡异无比。鹧鸪哨一面解读一边仔仔细细抄录重点,以求破解其中奥妙。
“献王这哪是飞升啊,这是执念过剩走火入魔了吧。”
陈玉楼也算是下过不少大斗,纵然帝王将相但凡有点儿权势都想成仙,可如此这般满脑子都是修仙执念仿佛入了魔障的,仅此一位。
陈玉楼口中“执念”这两个字讲地不费吹灰力,鹧鸪哨立在旁边听到却仿佛陡然被扎了个对穿。
彼时黑水城中了尘师父口中所言如今思及仍还在他心头回荡——
——切莫过分执念。
可究竟怎样的期许才叫执念?
陈玉楼悄没声往鹧鸪哨身侧蹭了一步,张开臂膀要揽他肩头又因身高不足未遂,轻咳一声顺势负起手。
他刚才所讲执念二字并非一时失言,而确是有意无意有所刮带。
献王终其一生都不思子民只求自己成仙,若说执念自然无人出其右。
鹧鸪哨正好相反,一生不问自我只求解得万民诅咒,也算得上执念深重。
鹧鸪哨与陈玉楼向那八面壁画墙朝向的中心缓步而行,口中喃喃。
“我搬山族人千年求珠是想解诅咒——”
不一样。
陈玉楼缓缓问:“解了诅咒之后呢?”
鹧鸪哨转头望他,不明所以:“什么?”
陈玉楼重复道:“我问,你自己想做什么?”
鹧鸪哨语塞。
“我不知道——”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
道德经里讲的清清楚楚,可这二位都没参透。
那执念无所谓起于何处,只要过剩便都是劫数。
“——但绿林之中那许多能人轶事,我鹧鸪哨怎么说也要去拜会拜会,当得其中之一。”
还有些其他的事虽然并未讲出口,可在之前出刚遮龙山时他便想过。
他想看陈玉楼带着张佩金打去唐继尧老巢夺下滇军大权,然后眼见着这位卸岭总把头一步一步向上爬,直到壮志得酬。
陈玉楼抿唇轻笑出声。
现下的鹧鸪哨比起他最开始在湘阴见到的那个,多了些烟火气。
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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