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又会怎么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反正家长是不可能了,遇到熟人一戳就破,那么会是朋友吗?忘年交?还是说医患关系……
在他万分纠结的时候,江岸已经懒笑着开口,带有几分揶揄,“是被你拒之门外的学生。”
江先生就是江先生,白散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没说,他不问,单单尚商来盖个章,就已经猜得七七八八。连考得好不好都避开了,不论其他因素,只提拒绝。
“啊?这,你看这,”大额头稍稍一怔,自己也知道只招一个学生,他苦笑着摆了摆手,“我倒还寻思着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就有了兴致来我这小地方。行了,我想想啊,南大预备班还能空出来一个位置,但如果成绩不够好,跟不上,第二周就要分去重点班——”
反正也不会在这所学校念,不需要面子了,他挪到江岸身侧,踮起脚,趴到他耳边,围起手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不需要江岸欠下这份人情,他自己也可以考上。
江岸侧过身,拉下他的手,很认真问,“不喜欢?”
静默几秒,白散咬着下唇闷闷地嗯了一声。
会给江岸添麻烦是一方面,他自己什么水准自己最清楚,也真的怕从南大班掉出去,会使人失望。
“好。”江岸定定看他几秒,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婉拒了校长的邀请,言笑两句,和白散小尾巴离开。
车上。
白散兴致不高,他占了江岸午睡搭的小毛毯,把自己藏在里面,只露出头顶被自己蹭得乱蓬蓬的头发。
一扭一扭的,要睡不睡,又提不起精神。
“江岸。”
“嗯?”
江岸应了一声,白散又不说话了。
他闭着眼睛,面前隔着毛毯,有不太晴朗的光,周遭暖乎乎的,还有着满满的江岸的气息。
像一台龟速运行的破旧电脑,漫过水,落了灰,他被卡住了很长时间,发出一点点音,是被旧时的事物占去几乎全部精力,再难以表达出来的,迟缓的。
一字一句都要思考很长时间,才能确定,才能完整地表达出来。
他说他应该考得很好的,他记得那个判卷老师在拿着卷子进教室时,走得有些快,眼睛澄澈,嘴角微微扬着,在喊出他的名字,看到他时,很快地笑了出来。
他说他见过尚商,就是在校长室里,那个和妈妈一起去的长得很高的男生。
高二那届数学联赛他也参加了,尚商真的得过很多奖状,他在群里见到过尚商妈妈晒出来的照片,满满一墙,有点傻。
其实他一直不知道发奖状有什么用,贴墙不好看,是真的不好看,后来他贴过的。
还说,如果只有一个名额,被录取的是尚商,也应该是尚商,他有一个很好的妈妈。
白散说到最后,断断续续,自己都不记得那真的是他说过的话吗?还是心底隐约闪过的想法。
他真的有些困了,隐隐约约感觉到江岸揪了揪他的小毛毯,扯开一条缝,空气清澈,温暖。
睡意朦胧间,他缩瑟了一下,闭着一只眼,懒倦地半睁开一只眼。
江岸一手开车一手摸他脑袋,眼睛笑着安慰他。
接下来的梦,是甜的。
醒时已经到了水族店,他和江岸一起挑了一个水族箱,中型,加上水后有三个白散的重量。
后来,他觉得自己当时一定还没睡醒,一个小小的鱼缸就好,又不是养水草,两条小鱼加起来都没有手掌大。
然而他居然提出小金鱼与小黑鱼会生出1号小小金鱼和1号小小黑鱼,还会生出2号小小金鱼和2号小小黑鱼,以及3号4号5号6号等等,最终组成一个大家族的神奇理论。
更加神奇的是,绝顶聪明的江先生居然同意了。
……
江岸在买好水族箱后离开,车开往另一个方向。白散跟随水族店里包安装的工作人员,坐大货车回了家。
傍晚七点半,蒋乐乐和赵庞籽翘了晚自习,到他家看水族箱。白散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安装了水族箱的。
直到蒋乐乐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
[时间:下午5点31分。
发布动态人:白散。
发布内容:水族馆.jpg]
好的吧,他哑口无言。
“哎,马上马上,”赵庞籽风一样刮到门前取外卖,又风一样拎着外卖盒刮了回来,“来来来,新鲜出炉的爆浆草莓蛋糕,草莓奶盖,魔鬼黑咖啡和金枪鱼三明治,还有我的炸鸡可乐!”
白散道声谢,拿起自己的草莓奶盖喝了一口。蒋乐乐和赵庞籽不光是来看鱼解决晚餐的,他们带了复习资料和一套卷,准备夜战。
“白散!”正翻著书的蒋乐乐突然大声叫了起来,看着他一脸震惊。
白散很莫名其妙,他记得蒋乐乐以前不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我靠?”赵庞籽随即望过来,瞪大了眼,惊得半个鸡腿都从嘴里掉了出去。
白散还是很茫然,顿了半晌,“怎么了?”
“你不怕苦了吗?”蒋乐乐表情夸张。
“……怕。”
“不是,”蒋乐乐气笑了,“既然你怕苦,你怎么喝起了我专门减肥用的黑咖啡?别告我,你味觉失灵了。”
这倒还没。
白散移开视线,落在了手中已经被他喝掉一大半的黑咖啡上,抿了抿唇,后知后觉感受到嘴里无比诡异的苦味,一张脸瞬间皱皱巴巴,他接过赵庞籽恰到好处递来的水,连灌几口,鞠躬道歉,“对不起,我重新点一份。”
“不,给我分半杯你的草莓奶盖得了,”蒋乐乐眼神狐疑,“你今天很不对啊。”
白散沉默,他倒了一大杯草莓奶盖,给蒋乐乐推过去,趴回小桌子,捡起笔,在爬满一堆歪歪扭扭的“江”字纸上,又添了一个软趴趴的江。
怎么办。
好丑。
他还好想知道江岸在他快睡着的时候到底说了一句什么,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他的幻听,错觉?梦境的一半?
“散啊,”赵庞籽凑过来,“你要是被附身了就眨眨眼。”
“没有。”
白散鼓了鼓脸颊,推开他,扭过身,背对着又一笔一划地写了一个江字,江岸当时说的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睡着阿,他有气无力地在纸上画着圈圈,手指渐渐移到了手机上。
江岸在忙吗?如果给江岸发短信会看到吗?会马上回复吗?他可不可以问是不是重要的事,说当时没听清,让江岸再重复一遍?
啊——
白散摊在桌子上,用力揪着头发,好烦好烦好烦。
他生无可恋地望着水族箱里快快乐乐的地小金和小黑,手上突然停住,立马坐了起来,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不能这样对待它,江岸有时会摸的。
想到江岸,白散又蔫巴巴了,他趴回桌子上,咬着下唇,一鼓作气,手指在屏幕上一点一点的,一句话思来想去,删完标点符号,删完首语,打上两个字就埋在胳膊里趴一会儿,
打两个字就要缓缓,盯着屏幕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从脸颊红到后脖颈,像一团煮熟的虾。
[江先生,下午在车上我睡着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我没有听清,刚才突然想起来]不是,从醒后到现在已经惦记了好久好久,没分开时,他还带着起床气,陷在现实和梦境中央傻傻分不清楚。
带着必死的觉悟,白散戳下发送键。
随后立马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藏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翻开一本书,边看边自言自语,我不怕,不怕,不慌。
镇定!
手机很安静,异常地安静,一个动静都没有,连那些乱七八糟地消息提示音也消失了。
白散咬着笔帽,心跳在短短几分钟里经历了一个来回的过山车。他希望开屏就能看到江岸回复的短信,又怕期待落空,现在离手机远远的,本来打算一个小时后再看,反而更加煎熬。
在他正如同嚼蜡般对草莓蛋糕下着毒手,脑子里在想手机是不是没电,自动关机了,所以才迟迟没有短信音提示的时候,蒋乐乐做完卷子,忽然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好吃吗?”
白散咽下奶油,或许是干巴巴,或许是顺滑的,但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枕头下的手机上。
短信提示音怎么还不响,还不响……
他一如既往地回了句“好吃”。
“你就没有发现什么?”蒋乐乐惊了。
非要说有什么发现的话,赵庞籽开的作业向BGM声音比以往高了一个调,钟表哒哒哒哒,走动的频率照旧,说明电池还能用很长时间。四分钟前,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很慢,是隔壁阿婆,比平时的散步时间要迟一些,可能晚饭吃多了,也可能吃晚了。
白散抬起头,对上蒋乐乐盯着草莓蛋糕的目光时,才发现她指的是蛋糕,这就有点为难了。
他试探着说:“比上次更甜?”
蒋乐乐顿时笑出鹅叫,前仰后合,惊得赵庞籽也看了过来,一阵噗噗噗。
好一会儿,蒋乐乐缓过来说,“是草莓没有了啊,你都没有发现的吗?在你抱着手机傻笑的时候,蛋糕上的草莓都被我吃光了。”
“哦,”白散低头看了一眼蛋糕,面无表情,从夹心里又挑出一枚,“你还要吃吗?”
都说好人有好报,白散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许是因为今晚贡献出去的草莓。在蒋乐乐担心地问是不是发烧了的时候,他听到了熟悉的手机龄声。
猛地白散跳上床,取出手机,在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突然懵了。
——电话,而非短信。
早在反应过来时,他便下意识滑向了接听。
另一边的江岸似乎因为他秒接的速度微怔,不过两秒,笑问:“可以听清吗?”
白散颤着手用力捂住脸,仰起头,望着屋顶晃眼的暖白灯光,从鼻腔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房间里舒缓的钢琴音,电话中细微的风声,他从遥远天边平稳落回地面又陡然升空的心跳,和他微哑着嗓子带着笑意的低声耳语。
“当时,我说‘我不知道尚商是谁,我只看到你’”。
手机突然脱手而出,白散的世界也突然失去了引力,他啪叽一下倒在床上。
“卧卧、卧卧卧槽——”
“啊!你好好地接着电话怎么倒了?!”
蒋乐乐和赵庞籽一副仿佛见到密室杀.人案现场的惊恐表情,轻手轻脚地靠近床边。
白散一动不动,似乎抬起一根手指都很费劲,连呼吸的力气也没有。
而眼睛和嘴角弯着,盈满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太蠢了,这章是和二十八一起发的,结果设置错了发布时间
第30章
无故没了音讯,使江岸空等,固然不好。
但当白散从陷在云朵里般的晕晕乎乎状态中清醒过来,已经是半个钟后。
他趴在床上,抱着胳膊打了两个滚,转过来时正面朝上,身上蹭出了汗,头发软趴趴贴在额前,润白的脸颊通红。像盛夏里,迎着清晨的阳光,闪烁着明澈露珠,挂在枝尖上的一枚小白桃。
电话已经挂断。
白散抱着手机又打了两滚,敛不住地笑。同时他又羞得整个人藏进毛毯里,只露出一双眼,一小节手指,小心翼翼戳了戳屏幕,想来想去,给江岸发了条短信,掩饰。
[刚才我临时有事,忘了挂断电话。]
江岸回复很快。
[我知道。]
白散放下手机,缩着脖子蹭了蹭脸颊,仰起头望天花板,目光遥远,他觉得自己又烧起来了,晕乎乎。
显然蒋乐乐和赵庞籽也是这样认为,但在确认了和刚才的电话有关后,互相眼神交流一番,感叹着没脸看,再次一头扎进题海。
晚上十一点,蒋乐乐和赵庞籽离开,白散刷了一遍错题,做几篇阅读,熬到凌晨三点,还是睡不着。
有事没事,江岸的话就会从心海浮上来,扰得他盯着橡皮能乐半天。
再移开视线,立在墙边的水族箱,摆过玫瑰的窗台,无一不刺激他的神经。在蹲在水族箱前,红着脸跟小金和小黑认认真真地讲了一遍江岸的好后,白散终于意识到自己有点痴汉。
他瘫在床上,朝手机吐舌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
——太讨厌江岸了。
第二个联系他想买匕首的人是个声音听起来很小的女生,带点娃娃音。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娃娃音直接打来了电话,更好商量,也显得更加有诚意一些。
“关于只能有匕首这一个武器的要求,”娃娃音开口,“是建立在买方是玩家的基础上吧?”
冷不防听到对方这样问,白散怔两秒应了一声,不明所以,下意识感觉接下来的谈话不好,会出乎意料。
娃娃音松口气,笑了一下,语速很快。
“我不是玩家,当然,也不是替别人买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匕首绝对会被照看得很好
30、
,一周三次保养,不会受到一星半点损伤,并且,卖出后,你可以随时了解匕首的状态,我会提供照片,视频,如果你有时间,也许哪天路过,也可以到我这里来看它。价格方面就像你说的,或者考虑到我的特殊性,翻一倍我也能够接受,毕竟现在论坛里已经炒成天价了。”
白散哑然,有些不可思议,后续补充的几点实在太好了,他从未想过,但是在匕首这件事上他充满理智,“既然不是玩家,为什么会想收匕首?”
“我是战场武器展览商协会会长林梨,我认为你的匕首完全有陈列在展品室的意义与价值。”
白散沉默。
转手匕首以来,他总是遇到各种不符合预期的事,本来只是想转给一个像他一样珍惜匕首不蒙尘的人,结果现实并不如想象中的容易。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林梨语气很认真,“毕竟玩家圈有多乱你也是知道的,转三手四手的都大有人在,一个口头约定,哪怕当时算数,过上一两年,谁还知道你的匕首到底怎么样了。但我战场武器展览商协会会长的承诺,你是可以相信的。”
林梨又道:“你的匕首依然会冠以你的名字,只是所属不同,而且它会被我们当成古董一样小心对待,这点我相信很少有玩家能够做到。即使不再登上战场,也是无关紧要的不是吗?它依然承载着你不败的荣耀,不会被任何人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