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脑子里晕晕乎乎地想着江先生怎么能这么好。
直到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打滚技术不到位,跌落在地,掉进软垫里的时候。细软的头发四处散开,抱在怀里小兔子布偶蹭着脸颊触感绵绵乎乎,他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天花板,眼里都是从窗口照进来的光,点亮了空气里轻轻柔柔缓缓降落的微茫灰尘。
哪怕掉落时小腿一瞬磕碰到坚硬的床柱,他疼得看见了碎光,心里还是如同吃到棉花糖一样,又软又甜。
退了款,白散重新找起买家,并且把帖子中“不能有别的武器”这一点重复三次。
他之前联系的新人虽然暂时还没有买狙击枪,但话里带着渴望,意思已经很明显。
又或者说,哪怕最终不买,因他妥协,只是升起过这种想法,他都认为算是一种对匕首的背叛,并且日后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想起,渴望再次达到顶峰,去接其他武器。
说到底,匕首送出后,白散的一句话并不能真正束缚到使用者,只是用这一种武器,还是再接更多。
但他总是乐观地抱有着幻想,能够为匕首找到一个如他一样爱护它的新主人。
最差,也要有信誉,以及责任感。
新人再次发来消息。
[???怎么退款了]
[sun神sun神,我就是那么一说,还没有接啊]
[而且你不是已经打包完,发出了吗]
[我真的真的很想要这个匕首啊/双手合十]
……
白散一扫而过,直接拉到最后,回复“还没来得及发出,不出给你了”,便把他抛到了众多聊天框里。
每时每刻仍然有人在私聊他,想入手的人很多,真正的好的使用者却少之又少。
他拆开快递盒,取出匕首,摊在床上举起来对着光发呆。
不能留,无去处,不能留,无去处……
看牙不分上下午,尤其是在情绪不稳定时期。
白散把英语老师留下的卷子写完寄出,收了两箱录音带,三个厚厚的笔记本,再次收到有关成绩的消息,还是来自英语课代表的电话。
“白散!”
嗓门震天,回声拉得老长。
当时的白散正在默单词,手上一抖,猛地给字母拉了一个颤颤悠悠的小尾巴。
他瞬间举着胳膊,嫌弃地把手机拿得远远的,抿了一口牛奶压惊,“蒋乐乐?”
“不许喊我的名字!”蒋乐乐发出死亡声线,“你总分又又又又超出我一分,你这是退学了吗?你这是悄默声埋头苦学去了!”
蒋乐乐说的是一模成绩,白散并未收到老师判好的卷子,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分数和估算的差不多。
他转了几下笔,不觉得蒋乐乐会因为这一点小事专门打来电话。
估计是之前吵到父母,蒋乐乐那边静了一会儿,再次传来的声音低了不少,“明天中午同学聚会,万里酒店二楼自助。”
果然。
猜对了。
白散在本子上给自己画了朵小红花,一边默着单词一边婉拒,“都已经退学了,我现在去不太好吧,前段时间那件事也还没过去。”
“是不太好,你这次分考得那么高,人不在了,卷子还被老师拿到学校节节课打一打我们的脸,等来了,不跟你交流交流,对不起高中这三年受过的苦,”蒋乐乐没什么好气地说,“不过你放心,那群孙子才看不上呢,聚得也就是咱们这群有力气没傲气的人,个个能打。”
白散笑着应下了,知道蒋乐乐是开玩笑,就是跟英语老师待久了,难免说话语气有点像。
事情赶得巧。
不差半小时,他突然收到之前发出的一封转学申请报告的回复,没说同意与否,只是说,要求明日下午两点半到学校先参加考试。
本来已经不抱有希望,把心思放在自学上的白散忽然又迟疑了。
在学校不管有着学习资源的优势,比起一个人不容易走弯路,还代表着奖学金,以及代表学校去参加一系列竞赛的机会。
他大可比不必再出匕首。
并且论起考试,大概是白散除了吃甜食,更在行的事情了,他眼前忽然又亮起光。
回复信中还提到一点,要求家长同行,这件事上白散却犯了难。
他纠结片刻,努力想好从退学到转学这段时间一系列变故的说辞,再次联系院长。
“这样啊。”
一年不见,院长的声音依旧如同寺院里的古钟一样和缓,使人心安。然而下一句就使白散欲哭无泪,“可是我现在在国外办事,连带过年,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才能回去。”
直到下午,在口腔科看见了江岸。
白散忽然想起保安上午说过的话,‘你们是远方亲戚吗?还是说私生子?”
他默默思考了一下,从身高、体型、日常相处模式来看,好像确实挺像。
下午到口腔科看牙的人不多,还有空座,白散这次没敢窝在江医生的高靠背椅上,毕竟有事相求,要表现得好一点。
他依旧是一动不动地缩在沙发一角,看着患者一个接一个进去,一个接一个出来,能熬多久就熬多久,拖上半分钟进治疗室都算幸运。
对于治牙这件事,他始终抱有敬畏之心,尤其是在上次那个恐怖的钻牙体验过后,这份恐惧远远超过了青椒大餐,位列他的排名榜首位。
单佳就很懂这份心思了,家里同样有个怕牙医的小弟,她时不时路过晃一下,“仿真猫要不要?打地鼠机呢?或者三阶魔方?七彩拼图?还是积木?”
白散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间隙中偷偷瞄着治疗室里的江岸,真让进去吧,又不太敢。望着望着,他忽然就想起之前在车上说好的,有时间带他去水族店,给小金小黑换个大点的房子。
可是江医生一副看起来很忙,实际更忙的样子。
他像个小老头似的叹了口气,希望渺茫。
“你是有事想求江医生吧?”这个眼神单佳太熟悉了,她每次想吃麻辣香锅剁椒鱼头水煮肉片时,都是这么瞅男朋友的。
白散现在深刻体会到,不光江岸一个人会读心术,单佳也是这一代的传人。
“你凑过来点,我告诉你一个百试百灵的办法,绝对你说什么,对方都答应。”单佳一脸坏笑。
白散半信半疑,奈何束手无策,侧着头挪过去一点点,又一点点。
“叫声哥哥,一声不够叫两声,只要你叫得够软,就没有硬得下”
与此同时,江岸从治疗室走出来取工具。
四目相对,白散的脸瞬间爆红。
耳边还飘荡着单佳的锦囊妙计。
——叫哥。
作者有话要说:写得乱,周五回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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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候诊室不算安静。
单佳和新进来的患者的交谈声,一个老人接打电话有些心烦意乱的嘟囔声,还有从走廊里传来的错乱脚步声。
种种响在耳边,宛如一个隔着玻璃的世界,把人阻隔在外,藏着无法靠近的无形界限。
只有江岸。
无论外界形形色色有多少嘈杂纷乱,白散都能在他将开口时发现,耳中只有他的声音。
并且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不需要浪费多少时间,仿佛是一种跟随光的直觉。
而那层透明而无形的玻璃变得柔软,瑰丽,自动敞开一条静静等待的路,会把他和旁人区分。
当时的白散还不懂这种从一开始便存在,并且不断壮大,从沉沉心跳蔓延到微颤指尖的隐晦偏颇感从何而来。
一年后,单佳和男友冷战,醉酒的晚上,他一边扶起单佳,一边给她男友打电话来接人,起身时恍惚听单佳醉话。
“新调过来的大夫一点都不友好,现在口腔科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想想当时真好,江医生还没走,你也磨磨唧唧来看牙,特别有意思,跟我家奶猫一个样,勾得人上不了床……”
话音刚落,白散就懵了,差点失手没扶住单佳撞墙上。
其实他觉得自己当年挺成熟的,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屋子。
不管怎么说,总不会是一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奶猫,至于勾人……更是无稽之谈。
“看,不承认了吧,”单佳倚桌大笑,“那时候,你和我当年预备脱狗籍时一模一样,明明是收到拿在手里的花,却好像长在心上……”
候诊室里又进了两个患者,江岸并没有注意,他抬眼一扫,对上白散越过众人望来的目光,微微颔首,回了诊疗室。
“哎,大娘,你是先那个大爷前脚进来的吧?”单佳瞅了瞅治疗室,“进去吧,里面已经没人了。”
紫衣大娘连声应下,脱掉厚重的羽绒服。
白散摸了一下鼻尖,声音很小,“江医生刚才出来,说,到我了。”
他舌尖轻轻舔过填了药棉的牙,并不想进治疗室。
虽然很想装傻,当作没看见江岸的眼神示意,但是想到接下来的请求,哪怕成功率低得可怜,他都要表现得乖一点。
单佳扭过头,不敢置信地揪了揪耳朵,一脸震惊,“你可不能乱说,我还不到三十岁,没瞎没聋,看着江医生出来又进去,眼睛眨都没眨,怎么可能错过他的话。”
说完,单佳又侧过头猛揉另一边耳朵,脸上惊吓未收。
白散沉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治疗室传出水流声,江医生净手后,很快恢复安静。
“放心,你的耳朵没问题,是江医生没有说出来。”
白散抿了抿唇,莫名羞耻,像藏在心里的小秘密,突然要公之于众,有些难以开口,
“他刚才出来朝我看了一眼,正好我也看到他,明白了,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比起刚才单佳更讶异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努力压抑着声音,还是提了不止两个调,“这就是类似传说中的,心灵感应?”
“……”
白散艰难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瞅了瞅治疗室,绷着脸,压住不断上扬的嘴角,语气深沉。
“嗯,心灵感应。”
在单佳“厉害了,回去后我也要和男友试试,一个眼神告诉他我想吃红烧肉”的渴望的目光中,白散慢吞吞地进了治疗室。
不再是前两次忙着做准备工作,江岸端坐在治疗床前,接过白散的器械盒,放在物品台上,取出小围脖给他垫上。
有点像吃饭时会弄脏衣领的笨笨的小朋友。
白散微微仰起下巴,手上不老实地揪着围脖两端长长的绳子。
不同于之前他自己给自己戴上围脖、摆好器械盒,意料之外的江岸亲手接过,突然超出计划,略过了这一步示好,他有点心惊胆颤。
外加对医院与生俱来的避让,不管几次进治疗室,依旧无法缓解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恐惧。
白散仰起头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大大张开口,摆出一副标准的看牙模样,还随着角度侧侧头,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整个围脖都像塑料材质,系在两端的绳子也轻。
他不记得是自己先松开了手,还是窗口压了条缝,吹进来的风的原因,再摩挲着指腹,想要碰到些什么缓解一下压力的时候,手里忽然一空。
空气都好像凝结,一分一秒无比漫长。
白散下意识揪住了自己衣服,布料单薄,硬朗,不易折。
不太像他厚实绵软的卫衣,哪怕是不小心露出来的里衣边,也不该是这种触感。
他努力回想着又摸了摸,还是没认出来,这才移开目光,决定和白顶灯大眼瞪小眼的游戏中场休息。
下一秒,白散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揪着自以为是自己衣服,其实是江岸白大褂的一角,并且紧紧不放。
眨眼间,干净整洁的白大褂衣角拢现数道起起伏伏的曲长褶皱。
他心里一咯噔,难怪发呆的这么长时间,牙齿没有任何感受,江岸看着他紧张得地揪着绳子,视死如归地望着天花板,根本没动。
有微风进入窗口,轻轻掠过他手心间的湿汗,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准备都白做了,他小心翼翼地挪了一点点目光。
窗外光度正好,江岸侧脸边沿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迎着光,仿佛精心描绘的一条金色丝线,轮廓带来的利落锋利感都只觉温柔。
很安全。
随即,江岸低下头,蓦然开口,“别撒娇。”
一不留神掉进江岸眼中,白散呼吸一滞,心跳停了一拍,紧接着快速跃动,鸣声很大,仿佛满室的暖光都会被惊扰。
他眼睛微微睁大,指节过于用力有些发白,缩了缩,仍揪着江岸衣角,耳根慢吞吞地红了,小小声“噢”了一下。
半晌静默,江岸不急不缓戴上医用手套,眉锋微挑,“周二下午去买鱼缸?”
今天是周日,在家看笔记,明天周一,上午去参加同学聚会,下午去学校考试,后天周二,在家刷一套寺城的数学题。
白散垂下眼想了想,周二确实没什么要紧的事,数学题可以挪到今天,熬夜赶一下,乖乖点头。
“那就周二——”
他突然顿住,虽然单佳的建议很羞耻,暂时办不到,以后也绝对不可能叫出来,但是天无绝人之路。
尤其是察言观色技能十级的江医生。
白散继续和白顶灯玩着谁先眨眼谁就输的游戏,久久盯着天花板一角。
老院长说,与人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会显得真诚,有礼貌。
可能老院长没遇到过江岸这种人吧,具体是哪种他也说不清,总之就是对上视线后,大脑空白,呼吸错乱,小鹿撞晕,所有小心思好像会都被一眼看尽。
非常可怕,但又使人忍不住想蹭上去。
他张了张口,试探着发问,纠结着老院长说过的要对上视线,有礼貌,又不敢,怂。只好弯了弯手指,没什么存在感,又像个软软乎乎的小动物似的,探出小手,戳了戳江岸的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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