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网球袋昨天没有拿……”真田想了想，看着远处高挑少年怪异的神色，忍不住加上了一句，“而我在想，如果我拿到家去，就算你今天来找，也就算你听人说被我拿走了——也绝对不会登门拜访。”

柳没有出声。

真田凝神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心中一动，站起身动作轻缓地朝他走去，同时小心地看着他的反应。

——现在这种时候，躲开是最好的吧……柳僵着身子，想要往后退的念头在心中打着旋地飘来飘去逛荡了好半天，脚下却依旧生根一般死活拔不动腿。

真田直到身子跟他贴在一起后，才止了步子。“莲二……”皇帝微微眯起眼，说完后停顿了一下才迟疑着抬手，覆到对方颊上。

柳可以清楚地感觉到真田手心的潮湿和从他手掌上传来的虽然细微却难以忽视的颤动，过近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相互交缠在一起。

陌生而熟悉的。

跟前天晚上一模一样的味道。

混乱不堪的记忆充斥着脑海，将他此时的思绪塞得满满的。

弦一郎……

“哗啦——”柳进来时为了拖延时间而专门回身关上的铁门被人大力拉开，冷着脸的立海大王牌站在门口。

原本只是想在比赛开始前来网球场热身顺便消除心中不满的黑发少年在看清楚里面的景象后愣了好一会儿，在回神后碧绿色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怒意。

柳早在听到开门声的瞬间就把真田推开了，此时正难掩尴尬地看着他，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微微红肿的唇上擦过。

“我以为，莲二前辈你会跟无视我的表白一样无视掉副部长的呢——”切原重重将手冢的网球袋甩到地上，“所以昨天我强忍着没有冲上去——如果我在那时候冲上去，莲二前辈肯定会讨厌我吧……”

切原粗暴地扯了扯乱糟糟的头发，想到柳一向宠溺地笑着给他揉乱头发的场景，心中的烦躁越发浓重：“‘因为莲二前辈也要去’……前辈你其实听得懂我的意思吧……明明是我先说出来的，前辈……”

柳飞快瞟了一眼真田，一时不知应该怎么办好。

真田却没给什么建议，径直到教练椅上拿起柳的网球袋，走出了网球场，将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赤也，”柳斟酌着词句，放柔声音道，“我跟弦一郎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也许刚刚的只能说是……说是……”话到了这里很尴尬地卡住了。

——总不能说是情不自禁吧……

他看着怒气冲冲的后辈不知该说什么来稳定对方随时会爆发的情绪。

切原扯了扯嘴边的皮肉，追问道：“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又是哪样？”他说完恍惚一下，看到柳脸上难掩的无奈，突然间明白过来其实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这种话。

站在莲二前辈的角度，自己不过是个走得比别人都亲近的学弟，又哪来的资格来干涉他的私生活……自己的愤怒看来，也不过是小孩子的耍脾气吧……

柳看着切原毫无征兆却迅速泛红的眼圈，怔了一下，想说些什么，谁知后辈直接抬腿跑了出去。他忙跟着往外跑，守在门口的真田轻轻拉住他。

“你就算追上去了又能说什么？”皇帝声音平稳地将问题抛了出来，见柳听了自己的话良久失神，便知他现在心情很乱，提议道，“还是应该给杰克打个电话麻烦他去找人，现在赤也见了你我，情况反而会更糟。”

柳没有思索就闪身避开了他伸过去想环住自己肩膀的手，往旁边挪了几步后才道：“嗯，那我这就去告诉桑原。”

真田收回手，从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只是缓缓道：“你完全可以直接打电话。”

“……还是我跑去他家告诉吧，也好在路上想想说辞……”柳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远了。

真田看着他的背影，只得重重在心中叹气——顺便也好躲开我——是不是，莲二？

日本国中网球协会跟金井综合医院离得很近。柳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熟悉的白色建筑，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了。

幸村昨天下午刚刚办理了转院手续，现在应该在这个医院里进行物理治疗。

站在日本国中网球协会门口，立海大一群正选面面相觑，却一直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持续蔓延着。

还有十五分钟就是报到截止时间了，桑原就在刚刚才打过来的电话中表示，自己还是没办法把生气中的后辈哄回来。

“我去找赤也。”柳几乎在听到真田宣布了这个消息后的瞬间，不假思索抬腿要往街上走，柳生忙把人拉住了。

绅士看一眼真田此时的脸色，劝解道：“现在你就算去了也来不及了，先等杰克赶过来，我们想办法报到再说。”

“……这样。”仁王凑过来帮着柳生说话，“我们到时候站得紧凑一些，报到处的人未必会认真数人数。”

看着桑原不多时就慌慌张张跑过来的身影，真田想了一想只得点头，示意柳到正选中间站好。

满头大汗的桑原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苦笑道：“参谋你究竟是怎么惹到赤也了——这么重要的时候他偏偏耍了脾气——我问他他还死活不肯说。”

“……这件事……是我的不……”柳苦笑着，在头脑中努力构建着句子结构。

“我们进去。”真田有意无意地抢先一步打断，沉沉看了一眼桑原。知道自己显然说错话了的茶叶蛋立刻闭上了嘴巴。

丸井脸上没有了平时一贯的笑容，有些生气地将手机盖扣上：“赤也到底在搞什么啊，今天的事情究竟有多重要他难道不知道吗？耍脾气也不是这么耍的啊！”

“你少说两句……”桑原忙抬手捂住丸井的嘴，将他后面的话一并堵住，压低声音道，“说多错多的，你这不是成心添乱吗……”

丸井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神色到此时已经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了，咬牙道：“诚心添乱的人难道是我？如果这次没有糊弄过去我们的全国三连霸梦想就黄了！我诚心添乱？！”

柳握着网球袋肩带的手紧了紧却没有开口说什么。

网球部里所有的人都将这个梦想牢牢固固地挂在心上，但是柳很清楚，相比起真田和幸村，自己对于这个梦想的看重并没有那么强烈。

固然会为其而万分努力，但是如果失败了，还是可以经过几天的修养，做到一笑而过的。这样的心情从来都跟另外两个的近乎偏执的思考回路相左。

而柳相信，平日里似乎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丸井，其实远比自己更重视这个梦想。

但是跟真田和幸村又不一样，丸井所在意的全然不是这个梦想本身所能带来的殊荣，而是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也是他所重视的几乎所有好朋友的梦想。

如果说幸村和真田是为了对队友的责任和对自己实力的证明，是为了最后举起金灿灿的奖杯。丸井会为之努力，只是为了到最后举起金灿灿奖杯的那群人。

正在气头上的丸井并不打算就此住口，无视掉桑原不停的暗示，继续道：“我已经给部长发过短信了。”

真田皱了皱眉，思考了一下却觉得他如此做也没有什么不对。既然是部员的越规行为，丸井会告诉身为网球部部长的幸村也是合乎情理的。

只是，以幸村的性格，一定会重重处罚赤也吧……皇帝看了一眼柳，见对方似乎没有听到丸井的话一样毫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知他心中有别的计较，便没发表什么评论。

“哟，王者立海大怎么现在才来？”面对老面孔，工作人员的神情不似之前的公式化，热情地笑着打招呼。

真田将报名表递给他，点头轻描淡写：“路上遇到点情况，所以耽搁了。”

工作人员一边听他说话，一边低头在文件下面扣上了章，然后从自己桌子上放着的一沓表格中找出了一张，示意真田填写。

因为找不出话题来，工作人员便很自然打量起立海大一干正选来，看了一圈觉得不对，神色一正，重新把人数数了一遍，疑惑道：“你们人怎么不全啊，我记得不是还有个海带头的学弟呢？”

真田写字的手顿了顿。

工作人员没有发现几个人脸上不自在的神情，仍开玩笑道：“该不会是昨天吃坏了肚子，现在跑厕所去了吧——先说好，不够人数我可不能放你们走啊。”

柳忙抬手拉住想要上前说话的丸井。

红发少年看他一眼，便打消了原先的念头，仍忍不住附耳道：“这事都怪赤也！”听话音情绪已经比刚才缓解了不少了。

柳摇了摇头，觉得把事情搞砸的其实是自己。

就在工作人员看出不对，笑意渐渐收敛的时候，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适时传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一会儿。”

穿着浅绿色病服的少年微笑着在众人齐齐的注视中迈步进来，呼吸没有喘匀，一看就是从医院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幸村精市在工作台旁边站定，轻轻攥住柳紧握的手，然后冲队友点头，笑着对一脸惊异的工作人员道：“规定是七个正选到齐就可以了吧？”

工作人员还没缓过神来，怔怔点头。

幸村看了真田一眼，后者会意，便将填好的表格递了出去。

立海大美人部长冲对方点头示意，一挥手带着众人离开。

第63章后辈

幸村精市并没有直接回医院，而是在就近的公园长椅上坐下，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谁能来告诉我在这么重要的报到日子，我们立海大正选居然会有人迟迟不来？”

柳上前一步，刚想开口，真田的声音便稳稳传来：“很抱歉，这件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幸村看了一眼柳已经睁开的沉紫色眼眸，心中明知这事情有蹊跷，见真田将事情都揽下来，便道：“好的，我们可以明天再谈。”

他微微眯起蓝紫色的眸子，实现一一在诸正选脸上扫过，嘴角渐渐扯起笑容：“那么，我们的二年级正选呢？既然他现在还没到，我想我已经没办法把责任归咎到堵车或者有其他的事情耽搁上了。”

“……是我……”真田的话刚到一半，柳便低头道：“是我的不对，跟弦一郎没有任何关系。”

幸村突然间撤去了已经流露出危险意味的笑容，掩嘴道：“你们这一出演得倒好，什么事情全都往自己身上抖搂，我倒不知道怎么说你们了。”

被点名批评的两人对视一眼，略微都放下心来。按幸村的性格来说，这无疑是代表着这件事情就此揭过的信号。

果然立海大部长没有再说什么，笑着将人都赶去看其他学校的第一场比赛了，独独留下真田和柳，却也只是看着两人不出声。

三人都沉默了半天，幸村叹口气知道难以耐着性子等他们先开口，只得自己将话题引起来：“从明天起挑个替补队员将切原的正选位置顶了吧。”

皇帝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不是应该在现在替切原求情——毕竟除了这么大的纰漏，如果不加以惩罚，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柳并没有他此时的顾忌，当即道：“这件事情真的责任在我，精市你要惩罚的话，应该连我也一并算上……”

军师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看幸村此时的脸色，声音越发低沉下去：“我愿意让出正选之位。”

“……连着去掉两个正选，我们立海大损失很大啊，”幸村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支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那么只能用四个月的社办打扫工作换两个正选位置——这笔生意我真是亏大了。”

柳一愣，压根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改口，粗略计算了一下四个月的时候自己该是怎么样一番情景，额头上滑下两条黑线：“四个月我们都过完暑假要去高中新生报到了。”

幸村看着他，笑容越发温润：“那么就你跟切原分摊，一个月后咱们退社，让他自己一个人在新学期打扫一学期的社办。”

柳抽了抽嘴角，心道你的这笔生意让下一届的立海大部长情何以堪啊……

这个无聊的想法只是在他的心中逛了一圈，就被柳抛在脑后。

他当然看得出来幸村会轻轻放过切原完全是为了给足自己面子，他原本还在担忧不怎么轻易饶人的立海部长会直接拿掉切原下届部长的资格。

谈完了正事，幸村捡着话跟两人说了些别的来缓解气氛。

柳留神看他脸色有些苍白，想到他几天前才做完了手术现在就急急忙忙赶过来，现在身体一定不好受，忙提出要跟真田把幸村送回医院。

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幸村听完后笑着站起身来，看着一左一右搀扶着自己胳膊的两个好友，半真半假地哼道：“现在，对我们任何人来说，我希望全国大赛才是最重要的。”

“精市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柳靠在出租车车壁上，回想着波澜壮阔的一上午，有些郁闷地将手覆在脸上。

真田点点头，自然也听得出幸村话里隐隐约约的警告。这几天自己跟莲二之间的事，确实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部员的训练。

——实在是太松懈了！

柳自然无法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不过若是知道了，肯定会狠狠嘲笑一番，此时正凝神看着出租车从拐角处拐了个不大不小的弯，忙开口道：“麻烦从这停一下。”

真田明知道他心中所想，因此也没有过问，冲他点头致意，便伸手关了车门。

gu903();柳看着出租车走远，先是给桑原打了个电话询问他跟切原分别时对方在什么地方，然后按着他提供的地址，匆匆忙忙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