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花正准备舀米,听见林佩嘱咐说:“煮精米。”
缸里有两袋米,一袋是林家平时吃的糙米,另一袋则是林佩学校发的精米。精米口感好,价格却不便宜,因此方翠兰煮得少,到现在才吃了五分之一。
林杏花心里吐槽林佩女生外向,什么好东西都往郑家搬,但也乐得吃好米,就多舀了几筒米。
堂屋郑旭东只坐了一会,起身说:“我去看看。”
他是想着林杏花脾气不好,林佩跟她在一起哪怕不至于受委屈,听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难免憋气所以担心,就想去灶房看看。可在长辈们看来,他是对象一离开就舍不得,又打趣他一番。
郑旭东刚走到厨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林杏花的声音:“姐,你知道郑家打算出多少钱的彩礼不?”
郑旭东脚步顿住。
“怎么,你知道?”伴随着林佩声音传出来的,还有笃笃笃的切菜声。
“我听到了,”林杏花洋洋得意问,“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林佩回答得很干脆,郑旭东唇角带出一抹笑准备进去,又听见林杏花说:“六百八十八!咱们村可从来没出过这么高的彩礼,要是加上当初他们给林桃花的,就是九百八十八,你知道九百八十八是多少不?”
切菜声停了,林佩语气不耐烦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杏花见她一点都没多想,心里气急,觉得湾里人还说林佩聪明,依她看她就是个大蠢蛋!不过多读了两年书看着灵光而已!
看她这么不开窍,林杏花只好挑明了说:“郑旭东个子高模样又俊,还是营级干部吃公家饭的,你心里就不怀疑他家为啥乐意花这么多钱娶你?”
林佩将切块的莲藕清洗干净装盘,翻出林杏花买回来的排骨,听见这话好笑问:“当然是因为郑家认为我值得。”
林杏花呕得快吐了,不敢相信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把淘米水逼进空盆里,又舀了一瓢水洗米,努力用平淡的语气戳穿林佩的美梦:“你就没想过,郑旭东身体有毛病?”
林佩抬起的刀一停,转头问:“你说啥?”
“林桃花亲生父母虽然有钱,但郑旭东的条件也不差了吧,要是郑旭东没毛病她能说走就走?”
林杏花语重心长说,“姐,我觉得你应该再想想郑家的亲事,要是真的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虽然等着看林佩一声孤苦的好戏,但一想到郑家能给她六百八十八的彩礼她心里就有把火在烧。就算下半辈子没着落,可林佩要真嫁给郑旭东得有多风光?就算她能嫁给张建邦,两家差距那么大,她不还是比不上林佩?
思来想去,林杏花决定给林佩透点郑旭东的秘密,亲事谈到这一步,林佩要是反悔郑家肯定不会说算就算。林佩名声坏了就嫁不了好人家,以后说不定还要指着她过日子。
林杏花算盘打得响亮,却没想到林佩不但没有惊怒,反而笑了起来:“你听谁说的?”
“啥?”林杏花一愣,抬头看去。
“谁告诉你郑旭东身体有毛病?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林佩放下菜刀,一步步走到林杏花面前,弯腰看着她,“还是说,你羡慕郑家给的彩礼多,所以想挑拨我和旭东的关系,好自己嫁给他?”
她脸上虽然带着浅浅的笑容,但语气极冷,林杏花平时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这会却怂了。再加上心虚,脱口而出说:“我没有!是林桃花说的!”
“林桃花?”林佩挑眉。
林杏花身体一僵,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事情都交代了。林佩听着心里觉得十分荒唐,郑旭东有没有问题别人不清楚,难道林桃花不知道?前世她跟郑旭东可是有过一个女儿的,只是那孩子生下来体弱,没几年就没了。
后来郑旭东事业越做越大,林桃花怕他在外面养女人,一直想再要一个孩子来捆住她。只是那时候国企正在改制期,郑旭东忙得脚不沾地,两人同房机会不多,林桃花一直没怀上。后来林桃花信了小偏方,吃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孩子没生出就算了,反倒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了。
如果说郑旭东和林桃花之间非要有个人有问题,那也是林桃花自己,关郑旭东什么事?至于林桃花为什么对郑旭东毫不留恋,拍拍屁股就走,还不是因为她顶上了假千金的丈夫,毕竟郑旭东虽然有钱,可那人却有权。
林佩望着喋喋不休的林杏花,心里对她的蠢有了新的认知。
她以为自己是凑巧听到一个大秘密,却不想这是林桃花专门为她设的坑。她们姐妹俩相处了十八年,也争执打闹了十八年,林桃花太清楚林杏花是个的什么人了。她抢了假千金的丈夫,所以可以把自己不要的男人推给假千金,却肯定不会愿意林杏花横插其中,所以想了这个主意,让林杏花对郑旭东不生出念想。
林杏花入了坑不说,还为此沾沾自喜,先前不说说不定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现在说出来估计是被六百八十八的彩礼嫉妒得失去了理智。
她得不到的,也不想让林佩得到。
“你明知道郑旭东不行却一个字都没说,是想看我的笑话吧?”林佩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林杏花,将她的每个表情收入眼中。
林杏花脸上满是惊慌,差点打泼了手里盆里还没洗干净的米。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容说:“我没有这么想……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咋个说出口。”
林佩冷笑一声,转身走到方桌前,拿起菜刀剁到砧板上:“我回来后,你总是姐姐喊得亲热,所以你找我拿衣裳我给了。后来发现你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欢迎我,我也只要了一部分衣裳回来,想着我们毕竟是亲生姐妹,总不能当一辈子仇人。”
“所以你对我吆五喝六,对我耍尽小姐脾气我都算了,可我没想到你恨我到这种程度,竟然能狠心到眼睁睁看着我跳火坑!”林佩哐一声砍断排骨,冷冷看向林杏花,“从今以后,我不会给你一分钱,不会容忍你的臭脾气,你也别想从我这里占任何便宜!”
“我林佩,再也没有你这个妹妹!”
林杏花懵了,她没想到林佩会是这个反应。
她在林佩面前耀武扬威惯了,就算刚想通要在林佩面前伏低做小,哄着她介绍自己和张建邦对象,这会看见林佩冰冷的眼神,听到她无情的话,林杏花再顾不上那些打算,脸色忽青忽白,把手里的盆重重放在地上,大声说:“你不想有我这个妹妹,我还不想有你这个姐姐呢!”
林杏花话音刚落,听到身后传来郑旭东的声音:“佩佩。”
她神色一僵,生怕郑旭东听到了她刚说的话,头都不敢回。但郑旭东语气和煦:“我妈让我来帮帮你。”
林杏花松了口气,猜测郑旭东应该没听到她刚才的话,转身打招呼喊:“姐夫。”
郑旭东像是这才看到林杏花,唇角勾起一个略带嘲讽的笑说:“我来打下手就好,你回屋休息吧。”
说着走到林杏花身边,接过她手里装米的盆,将盆里的水逼干,又洗两遍,放到大锅煮,自己也坐到灶台后,拿起放在孔里的火折子,点了个稻草把子烧起火来。
林杏花心跳如鼓,郑旭东气势太强了,虽然已经离开她身边,但她仍觉得他在看着她。
“你出去吧。”林佩声音淡淡说道。
林杏花恍然回过神,脸色红了青青了白,最终灰溜溜离开灶房。
第20章定亲礼
林杏花买排骨时特意挑了大根的,剁起来有点费劲,没一会她就觉得手酸,放下菜刀拉着手指转了转。感觉好点后又拿起菜刀,但她刚把刀抬起来,郑旭东就从灶膛后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刀说:“我来吧。”
“那……我去烧火。”林佩走到灶膛后,看到里面稻草把子已经点着,往里面加了几根柴。等火舌烧过柴,林佩抬头看去,同样是剁排骨,她剁得那么艰难,郑旭东却很容易,三两下就剁好了一根排骨,转头问道:“大小可以吗?”
林佩起身过来看,案板上的排骨大小刚刚好,都是两节手指长:“这样就可以。”
她拿过排骨放到锅里焯水,好了后将排骨捞出,高压锅加水,放排骨、莲藕进去,又往里面扔了几篇切好的姜片去腥。林家有个小炉子,因为要烧炭所以不常用,但过年这阵子为了方便,方翠兰每天都会把炉子烧起来。
林佩把高压锅放在炉子上任它煮,继续去处理其他食材。但她刚转身,看到郑旭东杵在中间。灶房本就比主屋低矮,郑旭东身材高大,站直了头顶几乎快戳到头顶屋檐。
“你……”
“我……”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说“你先说”,林佩觉得有趣,刚才心里的郁气也随之散去,笑道:“你站在灶房里会不会觉得逼仄?”
“不会。”
林佩示意到你了,郑旭东咳嗽一声,偏过头不看她说道:“我没有问题。”
“嗯?”林佩微微一愣。
郑旭东皱着眉解释,耳尖微红,“我的身体没有问题。”
林佩脸色涨红:“你、你听到了多少?”她心里把林杏花骂得狗血淋头,每次搞事都不知道挑时间,这次更离谱,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听个正着!
“都听到了。”郑旭东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看着林佩,“我跟林桃花只见过三次,相处时间并不长,或许这是她离开的原因。总之,她的那些猜测毫无根据!”
这还是林佩第一次看他情绪外露,他素来板着个冷脸,高兴的时候也不过是唇角翘有翘,不注意根本不会发现。他紧皱的眉和眼中闪过的厌恶,也说明他真生气了,但话到最后他的语气又软和起来:“你别信她。”
只一句话,就让林佩胸口胀胀的,她脸上露出一抹笑:“我本来就不相信,我说那些话只是……对杏花很失望,虽然我们不是一起长大的,但到底有血缘关系,她对我冷淡没关系,却不该抱着看我笑话的意思。”
郑旭东见林杏花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就这样其中还有一半她朝林佩发脾气。有客人在的时候她尚且如此,平时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林佩,此时听到林佩的话他更觉得心疼,忍不住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
但他的手刚碰到她的头发整个人就猛地清醒了,虽然他们马上就要定亲,就是现在亲嘴也没人会说什么……但他总担心冒犯了她,伸出的手僵在那里。只是下一秒,手掌下的脑袋往上蹭了蹭,郑旭东喉咙动了动:“你……”
林佩抬头,眉眼弯弯问:“你不是想摸我的头吗?”
郑旭东轻咳一声,手掌往下轻轻揉了一下,声音僵直:“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
因为心虚,林杏花走进堂屋的时候耷拉着脑袋,方翠兰一看见她就觉得头大,怕她又跟林佩吵起来让陈桂花看到,便皱着眉问:“不是让你帮你姐烧火?你咋过来了?”
“姐夫进去了,他让我出来的。”林杏花一脸无辜说。
林金凤闻言一笑,对陈桂花说:“没想到旭东也有这么黏人的时候。”
方翠兰松了口气,但也有点坐不住了,起身说:“哪能让旭东做饭,我去替他。”
“妹子你就别替他们年轻人操心了,”陈桂花连忙拉住方翠兰,林二柱毕竟是男人,他陪着两个女人坐着像啥回事?笑着说道,“再说旭东也不是啥没干过活的孩子,让他们年轻人忙去吧,咱们几个老的等着他们年轻人孝顺就成。”
“是啊,让他们年轻人去,指不定他们巴不得咱们不在。”林金凤笑道。
林二柱让林杏花帮着倒水,也说让他们年轻人去,方翠兰见此就安心坐下了。
灶房里已经处理好全部食材,把煮得差不多的米饭捞出,米汤打出来后再把米饭放锅里蒸,浓白的米汤则用盆装着,拿盖子盖住以防变冷。做好这些后,林佩把腌制好的鱼拿到灶台上,冷锅热油,开始煎鱼。
煎鱼的时候郑旭东从灶膛后面出来,站在旁边跟她说话,但没一会香味飘出来,话题不由自主拐到林佩的厨艺上面:“你什么时候开始学做饭?”
鱼身已经煎得金黄,林佩边放调料边说:“有几年了,没有系统地学过,都是自己摸索。”
前世她大学选择了离家千里的学校念书,毕业后没有回老家,而是留在了大城市。那会她手上没什么钱,但狠心花了半个月工资租了个离市中心远但是能见太阳,有地方做饭的房子。
现在想起来林佩觉得自己那时候挺傻的,以为有厨房就能自己做饭,能省到钱,日子真过起来了才发现开销也不少。她租的那房子里厨具倒是有,但电饭煲。锅铲瓢盆都得自己买,她购置齐所有东西后吃了半个月白菜帮子。
到第二个月发工资缓过来点,也不敢买鱼买肉,每回就买点便宜青菜随便对付。真正学厨艺是她工作的第二年,过了实习期工资涨了点,前一年省吃俭用手里有了点存款,偶尔能买点鸡鸭鱼肉吃吃。基本生活得到满足,她才有心思去琢磨食物是否美味营养,下了个厨艺APP,磕磕绊绊学起了做菜。
那些事过去没几年,但或许是人死过一次,如今再想起来倒真有了前生今世感。
郑旭东却想,人人都说林佩命好养在富贵人家,成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其中艰辛谁能知道?
红烧鱼装盘,林佩把锅涮干净,热油后把切好的蒜段、腊肉倒入锅中翻炒。然后是蒜薹清炒、包菜手撕后做酸辣口,最后还有林佩从酸菜坛子里捞出来的雪菜,切碎用干辣椒翻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