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她的话,林佩才从门外走进来,她手上提着一堆东西。宋春芳见了连忙迎过来:“你咋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亲亲热热把人领进屋。
进屋后林佩喊了声赵大哥,按理说赵卫国是林二柱的领导,论年纪她也该喊人叔叔。但她跟宋春芳同个办公室,平时都是宋姐宋姐地喊,为了亲近便跟着宋春芳喊赵卫国大哥。
赵卫国笑道:“小林来了,你姐年前就念着你呢。”
林佩一愣,放下东西笑道:“是吗?”
宋春芳白了丈夫一眼说:“别理他,你人来就是了,带这么多东西干啥?”
林佩带的东西可不少,有两瓶白酒、一盒港饼、一盒桃酥,另外还装了一袋鸡蛋。其他东西还好,看见鸡蛋宋春芳是真不肯收了:“拿这么多鸡蛋来干啥?这我可不能要,你待会拿回去。”
“鸡蛋都是家里鸡下的,不要钱,而且这是我娘特意让我拿来的,要是再拿回去得被她念叨个没完,宋姐你就可怜可怜我收了吧。”
宋春芳一时有些犹豫,虽说是自家的鸡下的蛋,但这时候鸡蛋可不便宜,林佩拿来的鸡蛋少说有二十个,拿到集市上卖都能回不少钱。可林佩撒娇卖惨功力一流,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好吧。”心里算着家里的东西,待会林佩走总要让她带点回去才好。
想到这里,宋春芳给了赵卫国一个颜色,赵卫国站起来说:“啊,我出去一趟,倩倩跟我一起去吧。”
“我想陪陪林老师。”坐在林佩身边的赵倩倩很没有眼色地说,赵卫国心想平时心眼多的闺女怎么傻了,却只能改变方法利诱说:“供销社也不去?”
赵倩倩舔了舔嘴唇,有点纠结。
宋春芳说道:“倩倩不去就算了,正好省点钱。”
赵倩倩一听连忙站起来:“我去!”
几个大人见此都哈哈大笑,等闺女出门了宋春芳无奈说:“这孩子心眼忒多。”
“孩子灵活些好。”林佩笑道,又疑惑问,“宋姐,你有事要跟我说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年前我去供销社,彩凤跟我说看见你跟个穿军装的青年去买东西,”宋春芳给林佩倒了杯水,动作突然一顿,笑着问,“我打听这些是不是太多事了?”
“没有没有,我知道您是关心我。”林佩连忙说,捧起茶杯低头看着。
赵家客厅用的茶杯和林家用的搪瓷杯不一样,是瓷的,釉面圆润光洁,杯子里的水清澈得几乎能倒映出她的脸。她略作沉吟,说道:“您知道我家的情况,估计也听说过,他叫郑旭东,以前跟林桃花对过象。”
宋春芳听着放下茶杯,“嗯”了一声。
赵家在煤矿家属楼后面,这里很安静,门窗都关着,室内只有她们呼吸说话的声音。林佩喝了口水,抬头冲宋春芳笑了下:“他人挺好的,对我也好,昨天我们还去市里看电影了。”
“您可能不知道,我坐车容易晕车,他跟我弟打听到这件事,昨天去之前特意来供销社买了把糖果分给车上的人,以求大家能体谅我晕车打开车窗。打开车窗后他又用身体挡住寒风,怕我被吹到。”
林佩放下水杯笑了声,“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是不是恋爱中的男人都对女人那么好,反正我心里挺感动的。我觉得错过了他,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
宋春芳只见过郑旭东一次,印象里就是个严肃的男人,倒没想到他有这样体贴的一面。她原先担心林佩被逼着和郑旭东交往,见她这样倒是放心了,只是心里还有些犹豫,问道:“你心里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他跟林桃花对过象?”林佩反问,靠在沙发靠背上,缓缓摇头说,“我其实不太看中这个,毕竟他年纪不小了,有这样的经历是正常的,如果要说也就是他相亲的对象比较特殊。但我跟林桃花……”
“您也知道我们被抱错过,身份错位十八年,注定我们会被不断拎出来比较。在这点上我跟她是一样的,只是我在这里,你们看到的是我的为难。”
原著中林桃花回到首都后同样和家庭格格不入,所有人都在暗中比较她和原身,虽然她前世活到四十多,但她一生没吃过苦头,心情一度抑郁。直到后来她考取大学,和原身前世的丈夫相识相恋,原身依然是她人生中的阴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林佩不想走上和林桃花一样的道路,她不想在意那些不相干的人,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宋春芳闻言十分惊讶,和林佩共事半年的她早知道她的成熟,却没想到她心境豁达至此,忍不住笑道:“是我多想了,林佩,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
林佩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里,方翠兰看见惊讶不已:“你不是拜年去了吗?咋还拿这么多东西回来?”
“宋老师硬塞给我的。”林佩打开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前几样都还好,无非是糖果点心,最后一样却是麦乳精。
麦乳精是以牛奶、麦精等位主要制作成分生产的速溶性饮品,因为营养丰富口感好而被人们喜爱。但买麦乳精不但价格昂贵,还凭票购买,因此对一般人家来说麦乳精是奢侈品。尽管1983年后除粮油外的票证被取消,麦乳精依然并非农民家庭能消费得起的,像林家就从没出现过。
方翠兰从屋外进来,见她站在饭桌前问了句咋了,林佩转身将麦乳精递给她。方翠兰看后一惊:“这也是宋老师给的?”
“嗯,估计是偷偷塞进来的,我没看见。”
“这也太贵重了,你赶紧给人送回去。”方翠兰将麦乳精递给林佩,但林佩没动,说道:“要是送回去估计宋老师也不会要,留着吧。”
方翠兰冷静下来,想到林佩要是把麦乳精送回去,指不定宋春芳还要多想,犹豫一下说:“行,那就留着吧,既然是给你的你就留着慢慢喝。”
“不用,放堂屋待客吧。”林佩说着就要把麦乳精放长条案的抽屉里去。
方翠兰见了连忙拦住她:“放这里咋成,我收着吧,你想喝了找我拿,不然放这里没两天就要被喝完了。”正好,这两天郑家人要是来谈亲事,也能拿这招待人家,这可比白糖要体面多了。
林佩应了声,将其他吃的规整好回屋。
林杏花在床上躺着,听见声音头也没转,像是没发现林佩进来一样。从昨晚开始她就一直这样,不像以前横看竖看林佩不顺眼,眼里却也没了林佩这号人。
林佩乐得如此,也不跟她打招呼,爬到床上拿起先前郑旭东送的书翻开。刚翻了两页就想起郑旭东,他说回去就跟他娘说这件事,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有没有定下来林家谈亲事的时间。
想到这里林佩微微一愣,明明相看前她还想着亲事不成就不成,顺其自然。这会却又患得患失起来,怕郑旭东和亲娘没谈好,又怕陈桂花不喜欢她。
林佩叹了口气,合上书躺在床上。
……
上午陈桂花去了趟林金凤家,跟她商量定亲的事。定亲这流程之前都走过,但正因为有先例,这第二次才更要精心准备,偏偏时间又那么紧,陈桂花想起来就觉得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下不去。
这一商量就是一个上午,结束后林金凤留陈桂花吃饭,但陈桂花想着家里一大帮人,摆手说:“过年事多,我不在家盯着不放心。”
“成。”林金凤见她这么说就不再多留她,笑着送她出门。
两家距离不过七八百米,出了院子陈桂花就不让她往外走了,说自己回去就成。林金凤站在院门口看她身影被别家屋子挡住才转身,还没进屋就被闺女拦住,抱着她的手臂问:“娘,大伯母来找你干啥?”
“你问这干啥?”林金凤回屋收拾好陈桂花来喝的茶水。
郑玉珠随意坐在床上,追问着:“我好奇嘛,大伯母是不是为三哥的亲事来的?该不会是林家那门亲黄了吧?”
林金凤哐一声把杯子重重压在桌上,斜看向郑玉珠:“我看你是讨揍来了!前几天你三哥说的话你没记住是不?不说你是个嫁出去的姑娘,就说你三哥年纪比你大,他的亲事是你该管的不?”
听见这话,郑玉珠撇撇嘴:“三哥也太小心了,我不过跟他说了几句话,至于嘛!”
“几句话?”林金凤冷笑,“你敢说你没撮合你婆家小姑子和你三哥的意思?早跟你说你男人担不住,让你嫁陈家去,你非不肯,说现在都是自由恋爱,拒绝包办婚姻,结果你那日子过的,竟然要靠讨好小姑子来过活!”
“行了行了,我婚都结了,”郑玉珠最不耐烦听她娘念叨这些,死鸭子嘴硬说,“再说金河对我挺好的。”
“甭管他对你好不好,反正你想用你三哥的婚事讨好小姑子这事不成!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都不愿意包办婚姻,你三哥能愿意听你的话选了那王红秀?”
“他跟林佩不也是你介绍的吗?”
“是我介绍没错,可感情是他们自己处出来的,哦,当初是我介绍他们对象,现在又要我去棒打鸳鸯?”林金凤端起搪瓷杯往外走,“反正我没这么厚脸皮,干不出来这事。还有你,嫁人了别老回娘家戳人眼,免得到时候你婆婆又说你三天两头往娘家跑。”
郑玉珠被亲娘怼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再听见最后一句话,气得眼睛都红了:“我今天就走,以后再也不到你跟前戳你的眼。”
“那敢情好。”林金凤笑道,压根没把闺女赌气的话放在心上。
那头陈桂花从郑三叔家里,刚转过一道弯正好撞上从外面回来的郑旭南,他从自行车上下来,往亲娘来的方向看去:“娘,你去三叔家了?”
“嗯。”陈桂花想到郑旭东的亲事,想着也要跟家里其他人通个气,便说,“昨天你三弟说想在回部队前把亲事定下来,我想着时间太赶,就去找你三婶商量着去林家谈定亲的事。”
“这么快定下?”郑旭南停住脚步,面带惊讶问。
陈桂花满脸松快的笑:“你知道你三弟这个人,一旦上了心那是非要不可,他马上要回部队,这事不抓紧不行。原先我想着林桃花那事她办得不地道,心里觉得对不起你三弟,但现在想想,或许这门亲事正应了那个词,好事多磨。”
她这一生,挨过饿受过冻,如今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思来想去唯有郑旭东让她放不下。等他成了家有了孩子,她也能真正安享晚年了。
郑旭南听到她这番话,心里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些话说出来。倒是陈桂花看他欲言又止问:“咋了?你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我是觉得林老师毕竟是首都长大的,她以前啥样咱们都不清楚,这……是不是得再了解了解?”郑旭南迟疑说道。
陈桂花斜睨着儿子:“这话是你心里想的?”
“我是觉得,虽然村里有些人爱嚼舌根,但道理也有几分,如果林老师样样都好,那家人何必……”
“糊涂!”陈桂花打断他的话,她的声音并不小,左右两边院子里坐着的人都抬头看来,陈桂花顾着儿子脸面,沉声说道,“你跟我来。”
一路回到家里,林翠芬听见声从灶房里出来,正要开口却被婆婆黑沉的脸吓回去,看向自家男人。郑旭南给了她一个眼色让她别问,沉默地停好车,跟着陈桂花进屋。
进了主屋关上门,陈桂花厉声说:“刚才那些话你有没有跟别人说过?”
郑旭南一愣,摇头说:“没有。”
“没有就好。”陈桂花松了口气,坐在缝纫机旁,单手撑在缝纫机台面上问,“你心里想的那些事,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我告诉你,自从准备让林佩和旭东对象,我打听了她半年,是人人都说她好,才有了年前那次对象,不然你以为你三弟真是窟窿,随便来个啥人都能填?”
“娘!我没这么想。”郑旭南连忙坐直了身体。
陈桂花也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是,你心里可能觉得人人说她好太假了,可能是装的,可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真有这份心机能一装装半年?就是她真有这心机我也认了,这娶媳妇不怕心思深,就怕人太蠢。她脑袋灵活心思清明,也能拎得清自己该做啥不该做啥,不容易闯祸。”
说到这里陈桂花摇头,她这两个儿媳妇还是娶得太早了,一个假精明一个脑袋笨,就总爱在这些边边角角耍心机。
郑旭南满脸羞愧:“是我想岔了。”
“行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旭东,”陈桂花没听儿子忏悔,挥挥手说,“你出去吧,帮我看看旭东回来没,让他过来找下我。”
话音刚落,陈桂花看见郑旭东从走进院子,忙大声把人喊进来。郑旭东走进堂屋,看见二哥脸色黯然,进屋问道:“二哥怎么了?”
陈桂花指了指沙发说:“没事,来,坐。”
郑旭东知道陈桂花上午去了三叔家,坐下来便问:“您跟三婶聊得咋样?”
“你三婶那边没啥问题,明早就去林家谈定亲的事,”陈桂花耐不住手里没活,走到里面靠墙放着的架子床旁,拿起桌上放着的笸箩说,“就是先前你跟林桃花定亲的时候,给了林家三百的彩礼,这钱我也没要回来。”
陈桂花的为难就在这里,先头给了林家三百彩礼,当时她想着亲事还要继续,就没找林家要这钱。如今换了林佩,按理来说彩礼应该给她,可到底是重新定亲,郑家一分钱不拿过去林佩面上不好看,可要是拿吧,这次给多少合适?毕竟低于三百林佩脸上依然无光。
可要是再给三百……陆源镇娶媳妇一般也就一两百块的彩礼,先前定亲给三百就算多的,三百加三百可不是小数目。更何况先前谈亲事,林桃花指定要了三大件,一年过去这些都用过,总不能再拿去糊弄人,重新买又是一笔钱。
这样零零总总算下来,郑旭东结婚花费一千都不止。
郑旭东低头沉吟着,过了半响才说:“佩佩爹娘不是贪财的性子,要不您明天跟他们谈的时候透个气,他们要是愿意把彩礼给佩佩压箱底,就出688……”
“六百八十八?”虽然陈桂花想过彩礼钱少不了,却也没想到郑旭东一张口就是688。她活了几十年,看过那么多对象嫁娶就从没见过聘礼上六百的。
gu903();“嗯,反正钱给了是到佩佩手里,到时候也是我们夫妻用。”郑旭东并不是在意钱财的人,不然也不会和其他兄弟一样每月给陈桂花十五块赡养费,“如果林家不愿意随那么多钱,那就给少点,多少您来定夺,佩佩那里我来跟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