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宫内众人心知肚明,这个孩子来的太不及时了,无数人把目光投到东宫与千秋殿,期待他们会闹出动静,但出乎意料,东宫依旧是往日的模样,太子向来沉稳不足为怪,但没想到千秋公主宛如无事发生,一早便打着为太子大婚做准备去了柳府。
辰时一刻,夏日余威依旧热烈,昨夜深夜的一场暴雨不仅没有带来一丝凉爽反而让天气更加炎热,被暴雨洗刷干净的青石板在日光下发亮,千秋殿出来一辆马车悠悠从春和门出去了。这个本平平无奇的事情在此刻却像阳光一样瞟向各殿。
“这个娇娇儿也不知是有本事了连这事都忍得住,还是保持着矜贵的体面不与我等计较。”贤良殿内,娴贵妃揉着眉心冷笑道。她脸色不好,昨天夜里偏偏下了大雨,狂风大作,大雨瓢泼,扰得她一夜未睡,白日在甘露殿的一切就像戏台上演戏一样在她脑海中回荡,荒唐恶心又兴奋。
圣人与谢嫔竟敢在观星台上苟合,在皇后冥祭之日,说什么恩爱两不疑,愿得一人心,到头来还不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谢柔哭得我见犹怜,自诉衷肠,圣人面无表情,铁石心肠。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涌现出一种隐秘的痛快,那种痛快让她脱离□□,高高漂浮在天上,耳边一切声音都变得遥远清晰,所有人的神情都倒映在她眼中,她冷漠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数十年来的委屈、愤恨、不甘好似瞬间找到出口,全部倾斜出来,痛快地只想大笑一场。
这一辈子,谢温就像一个噩梦一般围绕着她,视线里全是她的身影,呼吸间都充满着她的气息。
谢温生前是圣人最爱的女人,圣人满心满眼都是她,先皇夺嫡危亡之际甚至愿意抛出自己的性命来换她一线生机,她如何不羡慕,如何不嫉妒。谢温死后,后位空悬十五年,牡丹花遍地,观星台,摘星楼高处胜寒,宫内依旧处处可见皇后的影子,如影随形,她又如何不厌恶,如何不愤怒。
可如今,那个说着生死契阔的男人还不是做出这等丑事,在皇后十五冥祭之时,在观星台,在众多盛开的牡丹花钱,昨日甘露殿内那些惺惺作态的动作话语,她如今想起来都想发笑。
她畅快极了,她自及笄之后嫁与圣人,再也没有像今天一样高兴,像今天一样舒坦。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不过是世人叠加在圣人圣上的光环,不过是男人自以为是的深情。
只是可惜了女子芳心错付,终非良人。
她捂着脸笑出声来,像是听到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脸停不下来。
凝霜震惊地看着娴贵妃,看着她笑得浑身发抖,眼角水渍溢出,活像见了鬼一样,若雪低眉顺眼地跪着,也不抬头看去,她安静地跪在一旁,宛若秀美的雕塑。
“我说王太监身边的陈黄门到底是放了什么错,连裹尸的草席都没留下一条。”娴贵妃止了笑,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淡淡说道,“可惜了,好不容易和陈黄门攀上点关系。”
“少了一个自小在王太监身边长大的陈黄门自然还会有前赴后继的李黄门,张黄门顶上,贵妃不必担心。”若雪低声劝着。
娴贵妃摇着扇子点了点头。
“那谢嫔那边?”凝霜低声询问道。
“公主都出宫了,那还有我什么事情,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自有天收,对了,我听说我父亲送了一人给圣人,王太监亲自安排的住处,如今被安排在哪里?”
“在浮华殿。”
娴贵妃挑了挑眉,看着凝霜,确认道:“浮华殿,可是甘露殿边上的那座浮华殿。”
凝霜凝重地点了点头。浮华殿就位于甘露殿边上,是甘露殿的一个配殿,距离主殿极近,是以前圣人与皇后一起琴瑟和鸣,谈诗论策的地方,临山靠水,风景极美。皇后在世时,时不时会来居住几日,直到皇后仙逝,这殿便闭殿了,谁也不能出入。
“这倒是第一次。”娴贵妃饶有兴趣地说着,她动了动身子打算站起来,一旁的若雪上前搀扶着她,她理了理衣容,整理片刻后这才出了大殿。
“虽说公主不屑参与这些事情,但我得去找几个姐妹叙叙旧,宴会上都还没说什么就被打断了,当真遗憾,水不搅混鱼这么上钩呢。”娴贵妃笑眯眯地说着,若雪扶着她沉默地坐着。
玲珑殿内,谢嫔闭眼小憩,她脸色极差,面容苍白,双手放在肚子上,嘴角下抿,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玲珑殿一如既往的安静,连野猫都不愿踏足这里,角落里的冰块还在幽幽冒出冷气,黄门宫娥面无表情,悄无声息地站着。
“小姐,公主出宫了。”红豆掀开帘子悄悄走了进来,恭敬说道。
谢嫔睁开眼,面带吃惊地说道:“出宫了?”
“是的,辰时一刻便从春和门出去了,说是去柳府了。”红豆打听地颇为仔细。
谢嫔一起身,一旁的宫娥立刻上前给她垫了靠枕,她扶着腰靠在靠枕上,动作颇为吃力。红豆眉心簇起,立马上前说道:“姑娘可是又不舒服了。”
“不碍事,成功总得付出代价不是吗。”谢嫔难得发自内心地笑说着。她是不爱笑的,在家的时候到还好,高兴时还会捂嘴笑几声,可入了宫十多年,她连敷衍的笑都屈指可数,寥寥无几,她是这般不开心,连假装都觉得毫无必要。
红豆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腰,她似有满肚子话要讲,可到了嘴边都咽了下去,只是轻轻了叹了一口气。
——她家姑娘过得太苦了。
“是我小瞧她了,毕竟是谢温的女儿啊。”她眯着眼笑说着,她这几日笑容满面,大抵是因为孕育着新生命,她一扫愁苦眉眼,说话间时不时笑着。
“公主不来,那如何是好。”红豆皱眉问着。
“她沉得住气不来,可别人不一定,后宫最令人着迷的不就是出乎意料嘛。那位自诩高贵身份的贵妃定是不在宫内的,对吗,她去哪了?”谢嫔挥开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着。
“带着酒去了莱嫔那里。”莱嫔是镖旗将军莱鱼的嫡女,性格冲动暴躁,打骂宫娥黄门是常有的事情,禁不起一点挑唆,她父亲与王太尉关系极好,是以,宫内娴贵妃与莱嫔也是走得很近,那日就她非要来敬酒,这才闹出接下来的事情。
谢嫔闻言冷哼一声,对于这事毫不意外,能在宫内生存这么久,谁都不是省油的灯,娴贵妃是,莱嫔是,她亦是,不过是个个带上伪装的面具。
沙漏轻轻转了一圈,重新发出沙沙声,红豆低声说道:“时辰到了,奴婢去尚食局下今日的申时的东西了。”
“去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让人送他出宫别被王太监发现。”谢嫔像是疲倦极了,又阖上眼,淡淡说着。
红豆点头退下,出门前,她突然听到谢嫔飘忽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这几日我不见他,你替我回了他。”
时于归的马车顺利入了柳府,柳老夫人正和柳文荷坐在一起商量着,刚听到管家说公主来了,眨眼就看到时于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今日怎么跑来了?”柳老夫人疑惑问道。纳采的日子定在九月初一,还有半月时间,东宫那边按理应该忙的很,公主接了这个担子,按理是抽不出事件来的。
“怎么不能来,我听说柳将军给柳姐姐准备的东西到了,今日特意出来看看的。”时于归嬉皮笑脸地说着。
原来河南道半月前突然又发生小规模战事,柳南枝夫妇为此不得不停留几日,处理完这些乱事才能安心回长安城,因此算起来是赶不上柳文荷纳彩的日子,但准备了许久的嫁妆倒是让副将先行送了过来,今日刚刚到了,之前柳老夫人和柳文荷便是在核对这个。
柳文荷闻言眯着眼笑了笑,柳老夫人笑说着:“当真是个急性子,半月后就可以见到了,今日跑来不怕惹了笑话,平白让人笑了。”
时于归眨眨眼,脸上笑容不变,她想说,怕是早有无数人趴在她背后看着她的笑话呢,可不管心里如何翻滚着无数想法,等到了她脸上依旧是保持着笑意,漫不经心地说着:“我管别人做什么。”
她看向大堂内,二十几口大箱子整整齐齐被打开陈列在大堂上,这些箱子内装的东西可谓是泾渭分明,明显是出自两人之手。
柳南枝是将军,平过叛乱,打过敌人,缴过无数金银珠宝,她身为主帅自然也可独占一筹,因此箱子里不少珍贵的物件大都是她的,而其中有几口箱子东西就雅致不少,琴棋书画款式有新有旧,都带着河南道特有的特色,粗狂中不失雅致,雅俗共赏,这些气质反差极大的东西就这样装在一起,毫无畏惧地暴露在他人视线中,丝毫不惧人打量。
“这些东西可真好。”时于归盯着那些箱子笑说着。
这些东西一看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一起为女儿收拾嫁妆准备的东西,柳家夫妇虽然经年难以回家,但这些物品一看就是准备了许久,也许从柳文荷一出生时便开始一点点收集,大约是每每看到好的,都会想起远在长安城的柳文荷,即使天各一方,依然心心相印。
柳文荷突然抬起头来,皱眉看着时于归,虽然时于归与往常毫无变化,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她敏锐地感觉出一丝不一样。
“你今日好像……”
“文荷,嫁衣你自己亲手缝制不了,可也得为太子殿下准备些小物件吧,时间不多了,你早些下去准备吧。”柳老夫人打断她的话,拍拍她的手,直接把人支走。
两人视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柳老夫人对着她安抚地点点头。
柳文荷这才收了脸上担忧的神情,行礼离去。
时于归从那堆箱子荷离去的背影,无所谓地说道:“随便准备就好,不要伤了柳姐姐眼睛。”
“文荷不是一向有主意嘛,何须我这个老婆子多嘴,你们这小辈自由分寸。”
时于归闻言,吐了吐舌头,大眼珠子转了转,讨好得笑着,知道是之前她与柳文荷共谋惹了老夫人生气,虽然老夫人最后被她们劝得怒斥不再管小辈之事,但今日被刺上一句,还是觉得心虚。
“哪能啊,我们还不是都要依仗您老人家。”时于归娇娇地粘了上去,抱住柳老夫人的手臂,轻轻晃着,撒着娇。
柳老夫人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便老实交代你今日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时于归笑容一僵,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像是触礁的海浪瞬间消退下去,露出阴沉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生日,要是有时间就更新!!!么么哒
第155章红线寄情
“其实也不算数什么大事,是我自己过不去这道坎。”时于归躺在柳老夫人怀中,头枕在她膝盖上,琉璃色大眼睛失神地看着柳府的房梁,房梁隐藏在高高的屋顶上,只露出粗壮的轮廓。
柳老夫人温和地注视着膝盖上的人,那眉眼,这轮廓与她的母亲是这样相似,连眼中透出的光都好似诉说着两人的血缘关系。
这个小姑娘是她看着长大的,从小小的一只,她抱着刚出生的时于归跪在圣人甘露殿前,还未睁开眼的小公主哭得撕心裂肺,令人闻之心碎,再到后来,小团子会走会跳,会抱着她的大腿撒娇,想要什么都会肆无忌惮地说出来,满眼天真,浑身稚气,最后走到现在时,这个长大了的公主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回避,那双闪烁着璀璨星光的眼睛开始眼底蕴含着难以诉说的忧愁告诉她,是我自己过不去这道坎。
原来岁月是这样催人,可以把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慢慢打磨成把所有话语都深藏心底的人,连叹息都不得不掩诸与众人之后。
“谢嫔怀孕了。”时于归像小时候一样蜷缩着,把脸埋在柳老夫人怀中,沉默的声音透过衣料模糊地传了出来。
柳老夫人动作一顿,一直抚摸着她鬓角的手停在原地,脸上神情微变。
“什么时候。”她心中闪现出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在她年轻时救过她无数次,让她可以平安活到现在,如今这个强烈的感觉又一次涌上心头,让她心跳加速。
“一个月了。”
柳老夫人脸上错愕的神情瞬间变成暴怒,她伸手砰地一声把手边茶杯挥落在地上,茶杯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四分五裂地躺在地上。她半垂着的眼眸倏地掀开,一向不动声色的眼眸酝酿出轩然大波,凌厉视线冰冷血腥,露出深藏皮囊下的暴烈性子。
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多年来征战沙场的人如何能是温和的性子,只是十五年前柳府突逢大变,孤女寡母不得不久居长安城,后来柳南枝替父镇守河南道,家荷这才学会收敛情绪,在风云诡谲的长安城学会低调,学着吃斋礼佛,不理世事。可这不代表她是一个任人搓圆的人,不然当初常王爷负荆请罪企图用舆论来压制柳府,圣人也不会火急火燎地派炎王殿下前来劝架,甚至出动了王太监。
“他……他们竟敢……不知廉耻。”柳老夫人抱紧时于归,心里涌出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能恨恨骂出一句不知廉耻,她在心底骂圣人,骂谢嫔,骂谢家,恨不得把所有这个事情相关的人都一剑砍死。
她心疼地抱住时于归,摸着怀中小小姑娘的头发,只觉得心疼。时于归的性格她是最清楚的,这等打在她脸上的奇耻大辱她何曾受过,平日里受点委屈都要叫嚣着人尽皆知,睚眦必报的性子,可这次却只能沉默,假装无事发生,连面上都不能显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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