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怎么了?”
“我听……陈黄门说,圣人这几日都是亲自主持大典的。”
时于归撸猫的动作一怔,细白手掌放在猫背上,绒毛细细覆盖着手背,在大花肥硕宽大的肥肉上越发显得纤细。她半张脸颊暴露在热烈天光下,秀挺鼻梁露出一点阴影,琥珀色眼珠在日光下越发清透明亮。
圣人为先皇后连续三月举办九十九场道场,征召长安城及周边所有道观及寺庙,礼部所有人手都被召集做这些事情,如今长安城内若是他人家中丧喜事或做好事都必须要去很远的地方才能请到人。为此民间颇多抱怨,朝中对此也颇有意见,年初的千秋节已经耗费巨甚,如今皇后冥祭已经有了流水般花销。
前有江南道干旱,后有四境不稳,国库支出早已捉襟见肘,但惠安帝平生素来勤政,登基二十年来极少铺张浪费,甚至极为节俭,如此一对比,只要涉及皇后一事便会显得铺张,但皇后之事朝中众人谁也不敢多说。
当年皇后仙逝让一直勤勉的圣人选择闭朝五日的异样至今历历在目。
圣人在皇后仙逝十五年来从未有如此举动,不过今年也是凑巧,所有事情似乎都挤在一起,朝中重臣皆选择沉默,只要圣人不太出格,便都会当做无事发生,因此朝堂上便格外安静。只是如今立春说圣人亲自主持大典,圣人终究是九五至尊,且不说道场主持与其身份不符,有失体统,再者,举办道场是以皇后的名义,一国之君只跪天地,如何能为皇后亲至道场。
“罢了,此事无需多言。”时于归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神色,淡淡嘱咐着。这事不论如何,都不是身为子女的时于归可以过问的。
立春敛眉,轻声应下。
“公主,顾六娘子来了。”门口立冬挽起帘子说道。
时于归抱紧大花,坐直身子,连忙说着:“快请进来。”
顾静兰是被立夏匆匆叫来的,还以为公主发生什么大事立马匆匆赶了过来。正在书房读书的顾明朝更是旁敲侧击询问立夏,但立夏性格冷漠,且涉及到太子和柳家娘子的名声,更是不会开口。
“怎么如此急,可把我哥吓坏了。”顾静兰一进千秋殿看殿内安安静静,各司其职,一直高悬的心落了下来,想来是公主一时兴起之事,便不由促狭地眨了眨眼,打趣着。
时于归抱着猫,嘴角不由露出笑来,反而微微前倾身子,挑衅地回道:“哦,那他是如何急得,静兰也不仔细和我说说。”
顾静兰不是没见过时于归耍赖皮的样子,但每次都依旧无法接下去,只好连连求饶。
“不和你胡说了,我可是找你来有大事的。”时于归招呼顾静兰坐下,一本正经地说着,“等会我不管说什么,你可都得把嘴巴捂牢了,连顾侍郎都不能说哦。”
顾静兰坐在一旁一脸好奇,借机也摸了把大花,心中暗想公主定是又要弄什么幺蛾子了,便笑说着:“那公主可得小声说了。”
时于归见她不当心的模样,嘴角冷笑,悄悄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想要柳姐姐当太子妃!”
“什……”顾静兰的嘴被时于归一把捂住。
时于归笑嘻嘻地咧开嘴,不怀好意地说着:“不是说不要叫吗?”
顾静兰拉下她的手,深呼吸数次这次平复心中激动心情,冷静后这才谨慎问道:“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她的眼睛看向东边,意味不言而喻。
时于归笑着不说话,抱着猫,转开话题:“这个都先不说,我今日找你来,是要你去柳府帮我一个忙的。”
她覆在顾静兰耳边,眼睛亮晶晶的,顾静兰脸色先是震惊犹豫后是憋笑无奈。
“我若是替你做了,怕以后柳老夫人再也不让我进柳府了。”
“没事,事成后太子会替你兜着。”时于归咧着嘴,大咧咧地借太子名义保证着,“后天宴会能不能好好举办下去,就靠你了。”
白云苍狗,距离樱桃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自从半月前,公主便入蓬莱岛布置樱桃宴,千秋殿在皇宫正轴线上,距离西边的蓬莱岛位置不远,可公主偏偏兴师动众地把宴会放在一半烟遮,一半云埋的蓬莱岛上,穿过御花园,经过贤良殿,态度高调。
出了船,一入岛便看到一排排浓荫蔽日的长松修竹,假山飞瀑,瀑布下汪洋湖泊种满了各色莲花,莲花分色而种,红粉白交错,顺着水面上蜿蜒曲折的木桥一路前行便到了四方台,四方台上最右边的风荷殿一入门便摆满了各色鲜花,紫色的麝香藤,红色的红蕉,绿色的薝葡,无数色彩鲜艳的花在日光下越发显得亮丽娇嫩。湖面上架起的两只巨大的风车缓慢转动带来的徐徐微风,带来清芬满殿的夏日光景。
龙涎香在殿内各个角落中飘出袅袅清冽香气,立春仔细巡视着殿内方方面面,因着五日后的樱桃宴以樱桃为名,又邀请了三十五位高门贵女,每个都是千娇百宠的贵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怠慢疏忽,是以这几日的冰块和樱桃正源源不断被送过来,百来位宫女黄门紧张有序地布置着宫殿。
立春出了大殿,眼睛一瞥,突然看到娴贵妃贴身丫鬟凝霜的身影。凝霜是娴贵妃从王家带过来的奶嬷嬷的小女儿,在贤良殿极为得脸,除了娴贵妃谁也差使不了她。
“凝霜大宫女。”立春站在原处,笑脸盈盈地看着躲在角落里的人,微提声响,坚定又温柔地叫住她。
凝霜暗自咬了咬牙,吞下一口气,抬首同样是带着笑脸,爽快笑道:“立春姐姐今日顶着大太阳来巡视,真是辛苦了。”
立春圆润温吞的脸上挂着笑:“为公主办事,哪里辛苦,倒是凝霜你今日怎么来了,虽然快出暑了,但天气燥热,怎不在宫内伺候娴贵妃。”
凝霜状似无辜地眨眨眼,苦着脸说着:“贵妃娘娘想着公主要举办樱桃宴,生怕公主除了差错,叫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立春眼珠波动,眼底很快阴了下来,嘴角依旧弯着,温和地笑着:“多谢娴贵妃关心,公主毕竟掌管內宫中馈多年,这些小事岂会出什么差错,有劳凝霜白跑一趟了。”
凝霜笑容一僵。
“倒是公主性子急,拔了不少之前娴贵妃种在风荷殿的花花草草,又拆了殿前的舞台,公主说她日必当上门赔罪。”立春轻轻柔柔地继续说着,态度温和。
凝霜僵着笑脸,连连摇头直呼不敢。
公主主管内院,自然是想拆什么便是什么,谁敢说非议,倒是娴贵妃好端端自己布置风荷殿违了宫规。但公主一向不管这些事,只要不太违制,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半个月车马日日经过贤良殿门口,想必也惊扰到贵妃娘娘休息,这才让凝霜你来看看的吧。”立春脸上露出歉意,大眼圆脸如沐春风,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话凝霜可不敢应下,只能悻悻地笑着。
立春是正四品的大宫女,说话温和如春雨,做事老道,说话面面俱到,宫中沉浮十五载,轮说话做事宫中能比她稳妥的寥寥无几。
“我出来也久了,娘娘也等急了,便不打扰立春姐姐了。”凝霜看着众多视线或明或暗地看向这边,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忙堆满笑说道。
立春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宫中毕竟尊卑有别,不得越制,我毕竟是正四品女官,下次凝霜还是叫我立春尚宫为好。”就在凝霜的脚刚迈下台阶时,背后传来立春淡淡的声音。
第143章樱桃宴会
顾明朝一大早送了顾静兰从东宫门入宫,看着她被立冬接上马车,这才转身向着刑部走去。
天色明亮,人群熙然,烟火十足,叫卖不歇,顾明朝神情安逸地牵着马,穿过小巷,朝着偏远的刑部走去。日头还早,没有早朝的日子过得慢悠悠的,似护城河的水在静静流淌,岁月不知流逝,长安城繁荣又安宁,带着还未毒辣的旭日,让人嘴角不要弯起。
长安城的东宫门距离刑部可是要穿过大半个长安城,刑部位于西城门,隶属白虎大街,而刑部又是在其中最角落的一条猫耳巷里,位置偏僻。索性时间还早,且早已点过卯,借着查案的名目穿过吵闹的街道,走过安静的小巷,也不失为今日趣事。
去刑部其实不必经过枫桥街,再者枫桥街远远看去便能看到那座高大衡门气势辉煌,五彩绚烂,三间四柱七楼格式占据了街头位置,庄严肃穆。青石基础上筑砌的砖壁,壁内雕刻绘画栩栩如生,骨架为万年枋,被磨得发亮细腻。这般高大富丽的建筑让人望而生畏,寻常人大都是远远看了一眼便离去,街道中偶尔出现的马车也大都是华贵低调。
顾明朝站在不远处看着与周边格格不入的枫桥街,街面上人烟稀少,偶尔几辆马车匆匆经过,心中恍惚,不由想起谢家。谢韫道已经老了,隔壁御史台已告假许久,据说已经开始挑选新的御史大夫了,甚至连朝都很少上了,偶尔见了一次都是面色青白,身形消瘦模样。如今谢家下一代青年中,有学识有魄力的谢书群格外出众耀眼,隐隐成了谢家领头羊。
朝堂上谢家安静得很,谢王崔三家像是被这炎热的天气热坏了,个个偃旗息鼓,维持着诡异的三足平衡,之前严将军也曾说过谢家并无异动,只是进进出出不少大夫和文臣武将,也算附和实情。
谢书群先是送谢书华离开长安城,后又高调了与他见面几次,这几日频繁出入东宫,这不符合谢书群多年来塑造的平和低调的形象。
尤其是三日前,他让葛生去查了乐浪公主是否还在金桥街,原本他以为以谢书群谨慎的性格,被发现后定然会把人转移,但意外地是,乐浪依旧住在那里,甚至还会偶尔开门与隔壁邻居打招呼,与之前低调沉默的样子大相庭径,这番做派只怕少不了谢书群的指点。
他突然视线一凝,突然看到一辆模样普通的湛青色马车出现在视线中,车壁上一只怒放的寒梅傲然绽放,车辕上坐着的正是那日散朝后给谢书群驾车的小厮。
马车出了衡门,很快便汇入人群中,马车架势大小与外面其他马车一般无二,但裹着马车的湛青色布匹却在逐渐热烈的日光下闪烁着暗金光芒,细微不起眼,但一旦注意了便越发移不开眼。马车混在车流中走得不紧不慢,就在要消失在他眼前的时候,马车拐进一条小巷里。
那条小巷尽头便是住的皇亲国戚的明昭街!
顾明朝心中浮现出怪异想法,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谢家追随向来太子,为了避嫌从不去明昭街,明昭街整条街不过二十栋住宅,占地面积极大,最前面的一间便是大长公主的府邸,之后依次是大皇子与二皇子王府,五皇子府邸被收回后一直空置。
整条街比枫桥街还要空旷无人,各大世家为避免背上上下勾结,结党营私嫌疑,甚少踏入明昭街,即使是府中亲眷平日出门也有诸多避讳。
小巷格外安静,马车嘀嗒声自响,顾明朝不敢骑马,只好把马拴在小巷入口,拜托小巷前面一位支混沌摊的摊主帮忙照顾马匹。
他轻功不错,轻手轻脚地跟着,没有引起前面马车注意,马车穿过寂静的小巷,这条小巷一般都是明昭街里有头有脸的仆从奴役才能在这里落户,这一排排看似简单的屋子,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住着哪位贵人的心腹,为避免冲突一向是大门紧闭,轻声细语,因此小巷里乍一看就像是无人居住的地方。
马车幽幽出了巷子,刚一出巷子就看到一角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那光泽一路向东衍生,远远在天边闪着细碎金光,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富丽堂皇。
惠大长公主作为圣人长姐,先皇第一个孩子,极为受宠,一辈子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长大,圣人能最后登基,也少不了这位大长公主的推波助澜。是皇族中难得的长寿之人,年轻时驸马早逝,先皇安排再嫁被她拒绝后,便开始放浪形骸的公主生活,府中面首三千,燕环肥瘦,各有千秋,日子过得赛神仙。
那辆马车很快就在惠大长公主门前停下,车在门口停了一会,之后小厮接过一个半大盒子,抱着它敲响大长公主门环。
不一会儿,一个面白无须,身材矮小的人开了门,那人和小厮说了几句,脸上露出笑来,这才接过那个盒子,重新关了门。
顾明朝蹲在屋檐上,看着高大威严的红色墙壁,又看着重新开始启动的马车。大长公主墙垣极高,从外向内张望,根本看不到什么,在加上惠大长公主被准许有一队私/兵,私/兵人数有一府之多,只怕张望久了会引起纠纷。
惠大长公主看似不理朝事,但朝中人脉巨多,又持有先皇的铁卷丹书,几乎是只要你稍有才干又腰缠万贯,只要出得起钱便给你找的来位置。因为位高权重,地位超然,有些事情一旦出面,圣人都会退步一二,可以说一直是一只酣睡的老虎。
马车继续慢悠悠地向前开着,这条路极长,又极为安静,顾明朝不便再跟上去,宽阔无人的地带很容易被发现,他看着那辆马车走到大长公主府邸的边界,停在了大皇子府前。
马车巍然不动,很快大门便打开了,出来头发花白一人,此人正是大皇子府中第一幕僚——澹台先生。澹台先生乃是岭南人,祖父犯事,牵连三族,他也被禁止终生不得科举,之后意外被大皇子慧眼识英雄纳入府中。
澹台先生年纪不大,却是少年白发,早早白了头,他站在马车边隔着窗户和人说着,很快便又回府,手中似乎揣这一样东西,匆匆进了大门。很快原本停靠着地马车又开始慢悠悠走了起来,经过二皇子大门口时,大门很快打开一条缝,但也未见人出来,直到那辆马车逐渐消失在尽头这才关上门。
顾明朝惊疑不定,眉心直跳,只觉得有大事发生,但满脑子都是思绪,却抓不到一点轮廓。他抿了抿唇,转身出了小巷,牵过马,看着冷清,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枫桥街入口,突然翻身上马进入高大威严的衡门。
——那个人必定不是谢书群。
谢书群不可能做出这等混事,他若是想另投他主,必定是快速隐秘且一击必中,绝不会是这样高调直白,令人发笑。
谢凤云入风荷殿时,殿内早已来了不少人三五成堆地坐在一起,她一出现,与谢家关系不错的世家娘子便都起身迎了上来。
“谢三娘子可算来了,今日这支碧玺碎荷花头钗可真好看。”
“这东西还得看人的,谢三娘子颜色鲜艳自然是压得住这根簪子的。”
“这件乳白色锦绣双蝶钿花衫配这条烟水荷花裙掐得三娘子腰身细如柳枝。”
接连不断的奉承让谢凤云高傲的脸上露出几丝笑意,难得和颜悦色地对着围上来的人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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