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君好久不见。”香姨娘弯着嘴角,摇着扇子,轻笑着,媚眼如丝地盯着顾明朝的脸,笑得开怀。
“今日侯爷如何?”顾明朝收敛脸上笑意淡淡说着。
香姨娘闻言,捂着嘴笑了笑,靠近顾明朝娇媚地眨了眨眼,娇滴滴地说着:“大郎君这话问得好无情,我这活生生的人,还比不上那个躺在床上的死人吗?”
“香姨娘慎言。”顾明朝避开那柄团扇,后退一步,冷静说道,“如今侯爷病重,正需要身旁有人照顾,不可擅自离人。”
“大郎君当真是父子情深啊,只是这侯爷内院如今就剩下我一人了,妖魔鬼怪时不时出来恼我,我也是没法才出来的。”香姨娘一点都不忌讳顾明朝的脸色,收回手,笑脸盈盈地说着。
芳姬那日被杨家收买,却不料顾明朝入宫之前收到谢书华纸条,心中有异,遣了葛生偷偷回家。没想到葛生路遇杨安,杨安也不知去往何处,好死不死撞上匆匆回府的葛生,葛生落荒而逃,恰巧被宫内策马而来的长丰撞见,长丰带着葛生回了顾府。
顾静兰带人去了东苑,芳姬原本抵死不认,奈何香姨娘最后反水,揪出了一直和芳姬传递消息的丫鬟,又主动供出藏银的地方,人赃并获,这才让芳姬老实交代。立秋连哄带吓,连芳姬所生的一儿一女都牵了出来,长丰长剑寒气,这才让芳姬最后在朝堂上改了口供。
至于芳姬本人最后连同她的一双儿女被顾明朝送去乡下祖宅养老,由专人看管。顾闻岳不知被吓得,还是病得实在太严重了,病好之后虽说也大闹了一场,但见西苑无人理会也就作罢,至此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之后顾闻岳再次病重的时候,香姨娘便在此时正式入驻东苑,顶了芳姬的位置,遣了顾府后院人,如今东苑空荡荡的,只留下打扫和照顾的丫鬟仆役,比西苑还要空旷。
顾明朝闻言皱眉。
“魑魅魍魉夜行于世,连句话都传得不清不楚,我想着郎君聪慧,定是能明白的。”宫灯挑起,驱散了突如其来的夜色,挂灯的下人看到回廊下的人面露惊疑,不敢上前,只得随意挂到一处便匆匆离去。
长长的回廊里,两人的影子一北一南被拉得极长,顾明朝长身而立,背影修长,香姨娘娇弱纤细,风情万种。
“偷梁换柱,杀鸡儆猴。”
顾明朝眉心皱起,这话没头没脑,但见香姨娘不再说话,便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香姨娘歪着头,看着顾明朝,那盏错挂的宫灯就挂在他身后,盈盈烛光照得顾侍郎脸颊温润白皙,透出玉色光泽,那双漆黑的眼珠微微敛起,连满廊的灯光都比不上眼睑处的光泽。
她笑了笑,顾侍郎这眉眼乍一看像顾闻岳,但细细看去又觉得丝毫不像,眉峰坚毅挺直,连不经意地皱眉都看上去格外赏心悦目。
“可不是我藏掖着不说,是这传话的人就是这样说地,大郎君你说是不是搅得人家一头雾水。”香姨娘娇滴滴地解释着,她往西边看了一眼,“这话我可都传到了,可别让六娘子再来东苑闹了,侯爷可禁不起折腾了。”
她说完摇着扇子,搔首弄姿地出了拱门,向着东苑走去,红色艳丽的裙摆很快便消失在假山后,没一会,葛生便气喘吁吁地跑来,他张望了好一会,这才奇怪地说着:“怎么没人了,芍药说你被香姨娘缠住了,这才让我来寻郎君的。”
顾明朝摇了摇头。
“回去吧。”
走廊很快便又恢复寂静,香姨娘依靠在假山后面,见顾明朝背影逐渐远去,这才失望地收回视线,遗憾地摸着扇子。
顾侍郎这模样当真是好看。
“姨娘,你为什么不跟顾侍郎明说那日之事。跟着大郎君不比侯爷要好。”丫鬟扶着她低声说着,这丫鬟模样俏丽,只是眉头有一道伤疤,破坏了秀气的模样。
香姨娘扭身向着东苑走去,洁白的月光和廊下宫灯交相辉映,清晰地照出眼前路,把顾府照得亮堂之极,也照得棱角分明,黑暗之处越发黑暗,光亮之处越发明亮。
“日子不是让我们挑着过的,我们之前吃不饱穿不暖日日受人欺压,如今你看,这东苑握在我们手中,日子过得真是舒坦。”香姨娘眯着眼,脸上露出薄凉的笑来,嘴角笑意冰冷无畏,“顾侍郎虽好,这大英大好儿郎多地是,可是……”
“他们不属于我们啊。安平。”
“我们这眼睛看看便是,想多了,迟早会把你拖下水,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安平紧抿着唇,良久才说:“可我看有这心思的,西苑的就不在少数。”
如今顾侍郎可不再是当年可怜人,需要战战兢兢在侯爷手下讨生活。单单一句得东宫青睐便像一块肉迎着无数人上钩。
香姨娘笑了笑,扇子捂住嘴角,只露出一双媚眼,话中带笑,眸中含冷,像是听到一个天大地笑话,眼睛微眯,心中冷笑。
“你真当公主几次三番来这顾府,是看上顾府的风水了。”
千秋公主大名在顾府可是人人闻之丧胆,别说看她一眼,连想上一想都觉得胆寒。安平下意识抖了抖,不可置信地捂着嘴,惊讶地说着:“公主……大郎君……”
“慎言,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不过是无端猜测,出了这道拱门便忘记吧。”香姨娘笑着用扇子刮了下安平的脸,脸上带着笑,眼底却是警告着。安平一愣,顺着她的脚步出了拱门,入了东苑,也不知是被香姨娘的眼神吓住,还是被香姨娘的无端猜测吓住,心中一颤,不再说话。
香姨娘婀娜多姿地进了东苑,目之所及之处都让她露出满意的神情。如今东苑都是她的人,人数不多但精简,穿得也还算规矩,其实香姨娘穿得也格外规矩,内衫外袍一件不落地全穿着,因此东苑的风格比之前要看上去顺眼多了。
顾明朝揣着那八个字,心不在焉地回了西苑。顾静兰正坐在树下乘凉,芍药最先发现了顾明朝,起身行礼,顾六娘子一见到他便弯着嘴角,让芍药端着冰绿豆汤出来。
“你知道长安城大清早哪里有买牡丹花的吗?”顾明朝坐在她身边,苦恼地问着。相比香姨娘语义不明的八个字,几个时辰后时于归要的东西显得更加紧迫。
顾静兰啊了一声,疑惑地说道:“如今也不是牡丹花季,街上哪来的牡丹花,倒是珍品阁里有匠人专门培育,但他们都午后才开业。哥哥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顾明朝不好意思对着顾静兰讲时于归的事情,只得无奈摇头,心思回转,换个角度想着。顾静兰倒像是闻到腥味的猫,趴在石桌上,眼睛发亮,促狭地问道:“本山人观你眉宇郁结,印堂发黑,必有大事,让我给你掐指算一算。”
她装模作样地掐了会手指,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说着:“我看东边云彩绯红,想必自有喜事腾云,当真是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
“别胡说。”顾明朝拍了拍她的额头,没好气地说着,“这一年倒是皮了不少。再过两月便是公主笄礼,可做好准备了。”
顾静兰被拍回自己的位置,摇了摇头,含含糊糊地说着:“好似要岔开时间,免得与皇后冲突了。”
公主生辰便是皇后忌日,公主不过诞辰,皇后不大肆举办冥祭,是宫内不可言说的事情,也是长安城心照不宣的事情。但及笄毕竟不同生辰,它的意思也绝不是庆祝公主正式成年,这是时于归可以正式出入内宫甚至参与朝堂的重要标志,也是她之后婚配嫁娶的讯号,是她这辈子最为重要的时刻之一,告别年少,进入成年。
大英有诰命的公主都有奉田,成年后可管理封地。时于归作为嫡公主一出生便被赐了尊号,时于千秋,圣恩浩荡。只是谁都没想到今年圣人也不知为何,竟然浩浩荡荡要办皇后仙逝十五冥祭,半月前便雷厉风行开始筹备法事,如今礼部、銮仪卫和内务司早已着手准备。
夜风抚面,树影婆娑,知了不知何时钻出叶底又开始扯着嗓子叫,寂静的西苑除了偶尔脚步声便只剩下这个聒噪的声音。高高的灯笼晕出一大片光晕,照得石桌上的两人面色明晦。顾明朝摩/挲着茶盖,黝黑的瞳孔微微一缩,紧抿着唇,看不出喜怒。
顾静兰说的事情,顾明朝完全不知情,这毕竟属于皇家内事,而他不过是不入流功爵的继承人,这等事情自然也传不到他耳边,他只是听着那语意不明的话便下意识心尖一疼。
“她知道吗?”他问。
顾静兰脸上笑容收敛,点了点头,有些难过地应着:“公主主动让礼部延后的,说是赶在冬至之前便可。”
时于归的做法体贴妥当,为人子女不会连这等本分都做不好。只是想着这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却要遭受更多的非议和难堪便觉得喘不过气来。有多少人钦羡千秋公主,便有多少人暗自看着她笑话,世人不爱雪中送炭,落井下石之人倒是比比皆是。这看不见头的皇后忌礼,只怕还有的让人熬。
“圣人也太……”顾静兰绞着扇子柄,咬着唇,轻声说着。
“不可非议。”顾明朝打断她的话,“会为公主带来麻烦。”如今顾静兰是公主最为喜欢的陪礼人,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只怕世人皆以为公主是不孝之人。
“郎君,绿豆汤来了。”芍药端着冰镇过的绿豆汤放在顾明朝面前,她身带幽香,驱散了这一地沉默。
顾静兰看着那晚满当当的饮品,突然笑了笑说:“芍药可真偏心,给哥哥这么大碗,却也不知道给我端碗来。”
芍药闻言,抿着唇笑了笑。
“六娘子莫要胡说,这碗可是六娘子自己准备的,再说也不是奴婢不给你端来,而是六娘子你已喝了三碗了,不可再多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不知道自己打算写什么,病了一场全部忘记了。其实本来打算七月中旬就完结地,没想到一场大病要把这事拖到大概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哎,说起来我脑袋里还有个小甜饼先写,本来打算这篇七月中旬完结想写个小甜饼,再写预收地问,但看样子好像来不及了,我一脸要写两本的愿望不能!丢!每天都在作死附近反复跳跃。
第124章茶楼扔花
天色还未大亮,一向爱好赖床的时于归一大早就起床,不用立春催促,溜达达地准备出门。今日也不知是什么由头,点了不少人甚至把长丰都拉了过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千秋殿。车辇在晨雾朦胧时便早早踏上西城墙地石板路,马蹄嘀嗒,路过的宫娥黄门皆背对跪送公主远去。
日子刚刚入了盛夏,因此日头亮得格外早,刺透晨雾的旭日阳光早早洒落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金瓦上。立春坐在马车内,茶烟袅袅,她为公主到了一杯茶,含笑说着:“不是与顾侍郎约了辰时嘛,如今还未到时辰,怎如此早出门。”
时于归喝了口茶,眯着眼,笑着不说话,眼底的红色泪痣一闪一闪。这模样分别是要出去做坏事。一旁的立春敏锐地想起今日和公主有约的顾侍郎,心中暗自为毫不知情地顾侍郎捏了一把汗。
“钱带了没?”哪怕是天色刚亮,长安街上早已经人声鼎沸,时于归一出城门就听到热闹的喧闹声。她眯着眼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人来人往地大街上,热气腾腾地早餐店混着露水的味道在街上迷茫,早早进城来卖菜的菜贩子担着便当蹲坐在一旁,人群涌动间,偶尔穿插着买花的小姑娘,提着一篮晶莹露珠的鲜花在人流中叫卖。
立春疑惑地点了点头:“自然是带了。”
时于归收回视线,捧起那盏茶,露出雪白的贝齿。她招手对立春耳语几句,立春脸上先是露出迷茫的神情,逐渐变成震惊,最后憋着笑应着。
“这怕顾侍郎这一出门就要头疼了。”
时于归去了靠近棋盘街的一家茶楼内坐着,长丰抱剑站在她身后,立春带着被时于归点出来的几个侍卫快速地汇入人群中,很快便失去踪迹。
“坐吧,一大早板着张脸,吓得老板都不敢出来了,低调点。”时于归今日心情甚好,对着长丰说道。她做事一向不讲究规矩,出门在外更是,加上长丰自幼跟在她身边,情分不必常人,因此对着他便更加随意了。
长丰皱眉,扫了一眼柜台,果然见老板畏畏缩缩地看向她们这边,一见长丰视线便抖了一下,心虚地移开视线。
“谢公主赐座。”长丰拱手行礼,低声谢道。他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位置紧挨着时于归,长剑放在案上,也算缓了下刀锋凌厉。
棋盘街入口也热闹得很,这里住着不少普通人家,所以街口也蹲着不少摊贩,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她眼尖,看到侍卫在人群中走动,很快便找到自己要的东西,嘴角抿出开心地笑来。
小二端着早食上了桌,热气腾腾的面片汤配上新出炉的糕点和胡饼,香气扑鼻,时于归鼻子不经意地动了动。
“给这位客官也照样来两份。一份这里,一份那里。”时于归指着长丰和另外一张空桌子,对着小二说着。长丰脸色一肃,起身说道:“属下已经吃过小食。”
时于归挥了挥手示意小二继续上菜,等咽下嘴里的食物,这才一本正经地说着:“叫你吃就吃,等会有的忙的。”长丰一脸疑惑,奈何时于归没有继续解答的兴趣,捧着新出炉的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时于归一边吃,一边视线看着外面,日头逐渐升高,卖菜买菜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原本拥挤的行人越发看得清晰。等她喝完最后一口汤,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轰动,时于归立刻放下筷子,趴在窗口看着。
果不其然,看到立春出现在眼前,只见立春带着的五个侍卫,人人怀中抱满鲜花,五彩缤纷的盛开花朵娇艳的出现在那六人怀中,满满一团,紧紧一簇,煞是好看,也格外奇怪。
立春捧着花入了酒楼,酒楼老板惊得说不出话来,下意识看向二楼靠窗雅间的位置。小二端着食物,张大嘴站在原地。众人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个个挤在茶楼门口,向内张望着。
时于归笑得见牙不见眼,六人一上楼,原本宽阔沉闷的茶楼瞬间艳丽起来,花香四溢,色彩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