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时于归连连点头,眼睛盯着顾明朝,大写的沉迷美色,公私不分。
听戏的人很多,但顾明朝早已经订好包厢,二楼的隔间是用竹子一排排细细捆起来充当墙壁的,又可以隔绝视线,又有一点的私密空间,并且竹板子不透热,如今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这间包厢着实是凉快。
戏已经开场了,苏州的戏班子,角自然是苏州的人,说话软糯轻娇,唱起戏自然是语调悠扬绵长,带着长长的尾音,缠绵悱恻,连一句简单的念白都格外甜软。
“……奴家本是长安女,家在望风林下住。十一无意入市集,好心送一老妇归,从此与家长相离……”台下的花旦唱得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这声音实在好听,她听得格外入迷,不一会也被花旦带入角色,可怜兮兮地说道:“这戏班子怎么编了个这么惨的戏,太惨了。”
这个戏名叫《望归》,是一个自小被拐卖到江南的女子,历尽千辛,终于找到回家路的故事,故事情节曲折生动,花旦腰肢柔软,唱腔动人。顾明朝没想到今日是这出戏,这戏这几日在长安城内流传,格外有名。
这个故事与一般美好的爱情故事不同,这个故事的小曼一直是孤身一人,被拐卖,被虐待,被欺骗,被折磨,好不容易才与爹娘团聚,只是最后发现娘早就死了,爹也疯了,是一出实打实的悲剧。他是特意打听好了今日不是这出戏才带人来的,没想到还是被误打误撞地碰上了。
“小曼太可怜了。”时于归难过地说着。台下的戏正唱道小曼误信一个官吏的花言巧语,被人骗入府内当了小妾,主母强势,饱受磨难。
“大郎君,来了。”葛生出现在卷帘后,低声说道。
顾明朝一直紧悬的心,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我也没想到是唱这一出的,别难过了,人出现了,我们走吧。”
没想到,时于归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不去,我要看看小曼是什么结果!那个官吏简直和之前的京兆府尹一样恶心。”
顾明朝没法,见葛生打了个手势,知道快来不及了,便对着葛生说道:“你留在这里,保护好公主。”他带着长丰去了海家门口的小巷里,半路截胡海山。
海山果然是醉得不轻,坐在马车内絮絮叨叨的,顾明朝打晕马夫的时候,他依旧醉得不清醒,只是即使这样他还是紧握着腰间的刀具,长丰拨了几下刀具,他立刻警觉起来,长丰怕事久生变,便一把打晕他。
等两人出了小巷,一个矮小纤细的声音在巷子里出现,她看到停在路中央的马车,握紧手中的刀,眼底闪着仇恨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年中检查,很多资料要写,所以更新就有点晚,到了六月份结束了就好点了,么么哒!不好意思!还有我最近不知道是材料写多了,还是更新的有点疲惫,感觉进入了疲软期,啊啊啊啊啊!!!
第100章曲折案件
这把刀被送上太子案头的时候还带着微微酒气,这把武器模样比之前设想得还要奇怪,它有两尺长,刀背宽厚亮白,从刀鞘到刀锋逐渐锋利,直刀形状的刀刃,刀刃微微倾斜,最边缘的刀锋吹毛断发,锋利之极。
众人看着这把形状怪异的佩刀皆露出震惊神色,只因为这事玄铁石打造成的佩刀。玄铁石稀少非高级将领不可佩戴,海山不过是洛阳折冲府右果毅都尉。郑莱和长丰皱眉看着那把刀,对视一眼皆微微皱眉。
“怎么了?”时庭瑜强忍着怒气,问道。因着顾明朝让长丰带回刀先行回了东宫,自己去茶馆接时于归,时庭瑜一边欣慰顾明朝体贴,一边又隐隐觉得牙酸。
郑莱上前,谨慎地说道:“若卑职没看错,这个是经过改良的横刀。”大英刀具制式有四种,分别是仪刀、障刀、横刀和陌刀,其中横刀为兵士所佩之刀,他比仪刀要短,要更加锋利且沉重,是军中必备刀具,配合阵法和协作,杀伤力极大。
“折冲府何时改良了刀具?”
郑莱目光沉重地扫视着案桌上的刀具,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折冲府一直不曾改良刀具。”如今大英边缘摩擦不断,边境士兵日夜操练,贸然改良刀具对行军不利,且如今制式横刀早已经过时间考验,与战场战斗完美兼容,多余改变只会改变这种优势。
海山是折冲府将领,平日佩刀不是横刀便是陌刀,一是为了表示身先士卒,二也是为了配合战场上的阵法,平日里不会轻易改变。
时庭瑜沉思。洛阳不靠近战场,连折冲都尉都不得配备玄铁石,更别说是海山。洛阳折冲府最大的作用是圣人出巡时保驾护卫和借调前往周边剿匪。海山身为折冲府右果毅都尉日常所需做的事情,无外乎便是这两样,保驾护卫一般都是装模作样,而剿匪,周边刺史一向不敢让洛阳的人打了先行兵。
——他为什么会有玄铁石打造的改良刀具?
“军中可有面有黑脸黑痣的将领。”他问道。
“目前大英正四品以上官吏没有这类特征的人,底下将领繁多加上卫队长,每年只统计名字从不上报画像,且未安排过入长安述职,具体是何模样,也尚不知悉。”在太子监国后,郑莱与詹事府一起分管军中事物,对这种事情一向记忆深刻。
一直沉默不语的长丰开口说道:“这个黑痣人卑职倒是有所耳闻。”
长丰一直跟随时于归身边,常年不接触军中事物,是以听到他这么说,时庭瑜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奇地说道:“你怎么认识他?”
“倒也不是认识,从别人口中知晓一点。”长丰冷静地说着,“当日刑部大牢被烧之前曾抓过一伙小混混,其中一个小混混因为半路醒悟脱离了他们,因此活了下来,后来他交代那群负责搬运被拐卖的人中有两个头目曾和一个黑痣瘦小眯眼的人接头。”
长丰记性极好,王二麻子当时无意中说的话,虽然当时不曾留意,但这几日黑痣的特征反复出现,便唤醒了他的记忆。
他想起半月前时于归和顾明朝在刑部分析梁瑞时,也曾说过这个事情。梁瑞有个接头人也是黑痣特征。依照他们提供的种种线索,顾侍郎最后把黑痣和玄铁石连在了一起。这事原本只是一个猜想,顾侍郎一直在暗中观察如今自由了的梁瑞,但梁瑞一直安分地呆在径山寺,和小夏安稳地生活在一起。
“梁瑞也曾交代过他的接头人,也是黑痣特征,而且梁瑞还提到过玄铁石,顾侍郎曾经猜测,这个黑痣之人和玄铁石有关系。”长丰继续说着,当时这个词只出现了两次,且前后内容都格外惊奇,导致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那里,他也是听到后来顾明朝和时于归对梁瑞所说事情,进行重新推测时,才发觉这个黑痣之人并不简单,除了神秘便是和珍贵的玄铁石连在一起。
“接头人。”时庭瑜淡淡重复着,“他说过他在仓口县当县令时,一直有个人在指挥监视着他,也是他发现了他和张武的秘密,导致张武有了接触玄铁石的机会。这个人倒是神秘,郑莱去查一下这人,看看军中是否有这人的痕迹。”
“让洛阳的探子注意凤仙山,之前不是早就传闻开出了一个铁矿,查一下他们产量和流向,我有种预感,杨家要出大事了。”时庭瑜揉揉额头,之前时于归曾抱怨杨坚多了一把玄铁石佩剑,导致她心里痒痒的,原本只是以为只是小事,如今杨家派系的人接二连三出现这种珍贵的铁矿,这种不寻常的动向,让时庭瑜心中警觉。
朝堂种种牵扯颇多,之前杨家极力不让别人开采凤仙山上的铁矿,原本以为只想中饱私囊,如今看来也是另有他因。几件事情联系下来,细思极恐。
郑莱闻言退下,长丰依次退了出来,两人在门口对视一眼,皆露出沉重的表情。
一把由玄铁石打造的改良刀具,不论从哪里看都非常怪异,事情又是发生在洛阳,洛阳乃杨家根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威胁太子的地位。
两人神情格外凝重,向着门外走去,还未出宫门便看到顾侍郎匆匆而来,神情焦灼,一反平日沉稳的模样。
“怎么了?”郑莱拦住顾明朝问道。
顾明朝一看便是快马疾驰而来,衣衫凌乱,脸上还带着汗珠,脸颊泛红,他眉目紧绷,唇角抿起,风雨欲来之模样。
“海山死了!”
长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毕竟半个时辰前,他们还看到过醉眼朦胧的海山,长丰打晕他拿了佩刀便回了东宫,而顾明朝回了茶馆去找时于归。
“什么时候?在哪里?”大殿内,时庭瑜猛地站起,吃惊询问道。
顾明朝摇头。
“就在我和长丰将军打晕车夫拿了佩刀的原地点,是路人报的案,如今京兆府尹已经抬着尸体回了衙门,等待刑部仵作前来验尸。现在街上传得沸沸扬扬,尸体一刀贯穿心脏,生前无挣扎痕迹。”
屋内两人面面相觑。
“海家呢?人是从他府里出来的,又死在距离海家不远的巷子里,杨家定是要问责他们的。”时庭瑜冷静说道。人定然不是顾明朝和长丰杀的,海家脑子有坑才会杀了目前唯一的靠山,而海山刚回洛阳,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日里深居简出,根本不会招惹到谁。
那谁会好端端在海府门口杀人,且那里行人不少,不少卖货郎都会经过这里,在这里动手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选择。
“毫无动静,目前海召亲自出府去了杨府,大门紧闭谁也不得外出。”
“那是谁?”时庭瑜没料到海山会被人杀死,一时间也有些怔仲,不知下一步如何是好。
“会不会是杨家人,杨沛祁生性多疑,既然认为海家不忠,海山见了海召便会背叛杨家,便借机杀了海山,除了不安分因素又杀鸡儆猴警告海家。”时于归匆匆赶来,推开门时听到时庭瑜的话,提出一个大胆的设想。
顾明朝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海山刚回长安城,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哪怕杨家会认定海山叛变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匆匆杀人。”
“公主还记得我说过,这半年来长安发生不少事情,次次都不简单,案子走到尽头的时候,往往又奇妙的出现转机,带来真相,世上之事只有因果循环,还未有天赐良机的说法,这转机定是来历不明。”
顾明朝现在冷静极了。
当时他陪着时于归看着戏,听到葛生带来的消息时候,第一个反应也是杨家下的手,但是回东宫的路上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杨家不傻,要杀人多的是让人悄无声息消失的办法,这个方法实在太蠢了,还会彻底暴露出杨家,若但是海山的刀没有被拿走,那事情便会上了圣人案头,彻底不可收拾。
这种近乎巧合的阴差阳错很多,比如消失的仵作,比如刑部大火,比如梁瑞出现,次次都看似微不足道,但只要一经注意便会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有人在搅动浑水。
他确定,但毫无头绪。
“说起来,今天的戏也有很多来历。”时于归坐下突然神秘地笑着。
“一个长安女子被拐卖到苏州,经历了上香被迷晕,被骗入户,主母折磨,幼女死亡,钦差做主,皆大欢喜,这经历是不是和京兆府尹里逃出来的小妾非常相似。”
时于归说得面不改色,她神情冷静,眉目间一派肃然,手指握住手边的茶杯,继续说道:“这台戏能在长安火起来实在难得,小曼真的太惨了,她的每一步都是错误的,长安城内能被人广为流传的都是红杉记这等才子佳人的戏码,这种从头哭到尾的戏除了个别受众会喜欢,怎么会引起大量人共鸣呢。”
顾明朝很快便说道:“是有人在推动。”
时于归和顾明朝交换一个眼神,满意点头。
“对!而且我总觉得花旦有点眼熟,但妆面厚重浓郁,我实在看不清,等会让人找个借口请人去请花旦出来看看。”她想着那张花旦的脸,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人她必定见过,可能只是看过几面,所以有着印象但又想不出是谁。
“还有,是谁想让我看到这出戏,这出戏到底想让我看什么?”时于归摇了摇头,把那人的身形面容挥去,掷地有声地质问着。
“那些被拐卖的人到底去了哪里?”顾明朝突然抬起头来,黑色瞳仁闪着奇异的光泽,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大胆又惊悚,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今天很想多写点的,毕竟写到一百章,但是我今天和同事打羽毛,胳膊挥太用力扭到了,还几次三番挥羽毛球拍打到自己头上,种种蠢操作,目前半躺在床上手机码字,我总是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爆更,然后可以心安理得的吃一笼小笼包。
第101章杨家疑论
那些被拐卖的人到底去了哪里?顾明朝此话一出,屋内其余两人陷入沉默。这个问题他们曾经问过安平县主,但安平县主却一口咬定,她只把人交给牙婆,人牙分给下面的人任由他们自行贩卖,之后每旬月收一次钱,具体人去了哪里她一概不知,之后刑部会同户部下放了榜文,但无一人上衙门报案,与三年前长乐寺后续情形一模一样。
“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但大英地域广阔,若真的被人牙分散各地去卖,确实不好寻找,不过现在没有一个人去衙门报案,这事确实奇怪。”
时于归曾经看过卫队长赵源提供上来的小混混们的证词,他们交代一共搬运过十次人,每次十几个,这样算下来可就是百来个人。长安城中百来个人失踪却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实在是可疑,但他们还未问得仔细,刑部大牢就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顾明朝脸上原本的神情早已被他按捺掩盖下,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细长的阴影,他指尖摩挲着案桌一角,低声说道:“长乐寺一案也有百来号人,安平县主一案依旧是百来号人,一次是意外那两次是什么。杨大交代曹家为保曹文依以及儿女,一力扛下所有事故,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曹家是替罪羔羊,真正的推手是杨家,是杨家在主导这场人口贩卖,收取大量不义钱财。”
“杨家为什么要这么多钱。他们拥有洛阳所有税赋,西郊数千亩土地和南大街三条街道的店面,再加上圣人大量恩赐,这些源源不断的真金白银,坐吃山空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难道还维持不了杨家如今奢靡的生活,为什么好端端去沾贩卖人口的事情,若不是曹家扛下,杨家可就不保了。”顾明朝一步步推进这个问题,他觉得答案就在不远处,被一层薄纱笼罩的,影影绰绰,隔雾看花。
时于归想得脑袋疼,她拿起糕点放在嘴里食之无味地嚼了嚼,眼睛看向时庭瑜案桌上的钢刀。这把刀模样奇怪,刀锋锋利雪亮,刀面上隐约有着暗纹浮动,在日光下闪着点点圆晕,刀身乌黑发亮,透出紫色,这是玄铁石特有的标志。
“可能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钱哪有嫌多的。”时于归没滋没味地嚼完一个芙蓉糕,盯着那把刀,刀面上奇怪的暗纹近看远看根本发现不了,只是在她这个角度才隐约闪出模样,她歪了歪头,大大的琉璃眼睛扫过水流纹似的图案,脑中突然一闪。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