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刀面上竟然是一个类似帅旗旗帜一样的字体的杨字。
“这把刀有字,是一个杨字。”她一边示意时庭瑜别喷那把刀,一把拉着顾明朝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他为什么要刻字?还是杨字。”
顾明朝顺着时于归的角度看去,果然看到刀面上一个篆文字体,竖立起来的杨字。这种字体平日里很少用得上,一般都是在军队中才能使用。
“这把刀是杨家统一打造的。”时于归抬头看向上首的时庭瑜,眉目冰冷,冷静说道,“凤仙山挖出来的是玄铁石。杨家之前极力让自己人负责开采,如今看来只怕是监守自盗。”
时庭瑜虽然早有猜测,但此事被赤/裸裸地提出,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杨家文人出身,要玄铁石做什么,玄铁石一不可随意买卖,二不可私下打造,除了折冲府需要,几乎没有任何价值。
“钱和兵器。”顾明朝直起身子,他觉得真相就在自己眼前,只要自己奋力一扑便能抓到那个线头,“大量的钱和锋利的兵器,杨家在做什么。”
顾明朝和时庭瑜对视一眼,时庭瑜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慢慢露出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的神情。
“造/反!”
两人齐齐异口同声,那声音像是冲上云霄的风筝在即将崩断鱼线的时候,及时被人拉了下来,风筝在空中发出刺啦的声音,两人的声音也在空旷的大殿内留下奇怪的余音。
行兵打仗三样东西不可或缺——人、钱、兵器。如今圣人老矣,目前朝堂上太子占据绝对优势,不理朝政的圣人把所有事情都交予太子,无论后宫和朝堂上,杨王两家如何给太子使绊子,圣人依旧全力护驾太子,让太子地位依旧屹立不倒。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太子上位,如今权势滔天的杨王两家只怕要被连根拔起,做了新帝新政的沃土。夺嫡之事向来是踩着他人的尸骨上去的,这条路坎坷又血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一旦圣人有异,杨家选择放手一搏也似乎情有可原。
“可如今父皇身子骨还很健朗啊。”时于归皱着眉说着。惠安帝刚过五十千秋,正值壮年,前几日还打算去骊山游玩,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钱不会嫌多,铁矿如今有了也是越早准备越好,只是这人他们要从哪里来。”杨家可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将领,军中毫无地位,甚至不如王家,琅琊王家世代贵族,门阀世家,族武皆备,江南道折冲府也都是王家人,如今皇城十二卫中也有从底层爬上来的王家子弟。
其实时庭瑜一直未把杨家放在眼里,他们不过是凭借圣人恩宠才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的,当年谢王崔三家斗法,崔家略输一筹远退长安,谢王两家在皇后仙逝后更是斗得不可开交,牵扯无数官吏下水,圣人当时一力扶持杨家不是没有打压制衡的意思。
因此,杨家看似花团锦簇,实则烈火烹油,时庭瑜当年已经不小了,皇家子女向来早熟,他冷眼看着杨家一夜崛起,无人可挡,也看着谢王两家选择沉默,三家一直保持一种诡异的和平。
聪明的人早就发现,五皇子尧王殿下根本无力与二皇子荣王殿下或太子有一争高下的能力,但凡圣人对五皇子有一点看好他继位的态度,当日时于归马球场上光明正大打脸尧王殿下,不让他入朝听政的事情便不会实现。
太子殿下的底气在于,第一他是嫡子,只要中宫空悬一日无人,他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第二便是圣人从始到终的明朗态度,他对继承人的态度向来不含糊,甚至能做出让太子监国的举动足以表明他的态度。
所以时庭瑜之前一直防备的是王家,王家惯会端着和善的脸,做着阴损的事,时庭瑜也怕他们最后狗急跳墙,因此对王家在折冲府的人一向多加打压。
“将领可以招揽,用武力,用金钱,小兵更是不用说,只要待遇好,吃不上饭的人愿意来并不会少,而且太子别忘记了,那些失踪的人当中有不少年纪尚小的小孩,若是多加培养会出现什么事情也不好说。”
顾明朝一旦掀开了那层面纱,全部的思路都清晰起来。所有事情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后清晰有序地排列起来,一桩桩一件件,如今根本想不通的事情彻底解开死结,露出完整狰狞的一面。
“那杨家也太蠢了吧,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甚至都不遮掩一下,有恃无恐还是蠢不自知。”时于归嘲讽道。
顾明朝摇了摇头,解释道:“首先,之前太子清查洛阳官吏,拉下一大批人,杨家早已心生警惕,会露出马脚并不奇怪,而且公主在杨公寿宴上大闹一场,闹得杨府无脸面,杨坚因此差点被流放,如何不让他们痛恨。再者公主请想,此事能一环套一环被发现,何尝不是一个个奇怪的巧合。”
“若不是当初京兆府尹的小妾逃出来如何能牵扯出安平县主的事情,若不是山上两具尸体被发现,又如何能顺藤摸瓜拿到这把武器,所有的事情都太巧合了,把杨家所有的事情都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我们面前,有一只手一直在操控着这个局面,在我们陷入僵局时,及时快速地为我们提供线索,这才让我们看清杨家的目的。”
“是王家吗?”时于归想了想,肯定说道,“只能是王家人干的,这种阴恻恻背后捅刀的手法,和娴贵妃一模一样。”
顾明朝不说话,这事不好妄下结论,不仅会影响判断也会忽略其中关键,背后之人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提供线索,自然不容小觑。
时庭瑜面色肃然,眉眼冰冷,如今杨家已经露出尖爪,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此事还需要更加确凿的证据。郑莱。”
一直站在门口的郑莱推门而入,时庭瑜站在上方,居高临下地说着:“让人暗地里彻查洛阳凤仙山,派人盯着杨家,还有务必找到黑脸黑痣之人。此事务必是你亲自去办。”
郑莱领命退下。
时庭瑜对着顾明朝说道:“梁瑞的话你觉得如何,他出现的时间确实微妙,带来玄铁石的线索,依他所说,天元三年的人只怕都不堪重用。”
“没有动静,我已经让人看着了,若真的杨家……若是暴露他,只怕会有危险,而且我之前去了吏部调取他和张武的资料,但是发现之前吏部发生过鼠灾,不少人的案卷被啃毁,其中便有梁瑞和张武的案卷。”
时庭瑜皱眉,如今事情繁杂,无数线索如今只连出一条,其余的还朦朦胧胧,摸不清他们出现的意识,不论真的是无意出现,还是有意布下陷阱,不论哪个都需要不少证据来证明。
“去吧,要落锁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时庭瑜见天色已晚,挥手示意。
顾明朝行礼告退,时于归满腹心思,但感觉到顾明朝出去了,也亦步亦趋地跟着出去,若是平时太子殿下又要吼几句,只是今日消息太多太过震撼,他没好气扫了她一眼也懒得说话,反正也不听,说了也白说。
“啊!那个人是那个小妾啊!”时于归踏出丽正殿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吃了螺蛳粉就会拉肚子,告诉我,不是我一个人!!!!!好气!
第102章杨家下帖
时于归想起那个人便是前任京兆府尹里逃出来的小妾,就是她的出现掀开了安平县主贩卖人口的黑天巨幕,牵扯出辉煌一时的径山寺,事情了解后,据说是带着一一回了老家,但很快一一就被扔到径山寺山门前,被了凡重新捡了回去。
她上轿的时候都还没想明白到底为什么那个小妾又出现在长安城,不过也还未等她想明白,便看到一顶青衣小轿在宫墙拐角处一闪而过。
“今日有谁进宫?”时于归看着那顶匆匆而去的小轿,那方向分明是从内宫中抬出来的,皱眉问道。
中宫无主,千秋公主为嫡女,夫人娘子们进宫大都会前往千秋殿拜见时于归以示恭敬,今日她却是没收到千秋殿递来的消息。
立春疑惑地摇了摇头,公主若是在宫内大都会意思意思见一面,倘若公主不在宫内,有人入宫觐见千秋公主,立夏会派人递话,让公主决定见或不见。
“去查,若是无特殊情况,平白被人坏了规矩,内宫还不翻了天。”时于归冷声说道。这事其实也不难猜,宫内能入宫的都是正四品以上夫人,如今朝堂正四品以上官吏大都有站队,可以凭牌子入宫的无非就是为了见时于归,丽贵妃和娴贵妃,丽贵妃素来爱热闹,常常召人入宫,娴贵妃倒是安静,一向不主动找人,但一找人必定朝堂上有些风波,两人都是能无风起浪的人。
立春晓得事情严重性,圆圆的脸上隐去笑意,冷声应下。
时于归收回视线,看着长长的宫墙蜿蜒曲折,在红彤彤的夕阳下闪耀着金色的光泽,沿途的宫娥黄门皆背对着她跪下。悠扬的宫鼓一声声传来,等鼓声敲满一百下,宫门就会落钥,夕阳落下径山山头的那一刻,偌大的皇宫便彻底安静下来。她看着夕阳西下的景色,原本要想的事情瞬间消了去,心中有些倦倦的。
“走吧,回宫,对了,明日找人去把今日唱戏的花旦请过来。”时于归懒懒下令,闭上眼不再说话。奢华的轿子平稳地走在宫墙内,绕过层层宫苑,穿过花团锦簇的御花园,回到了富丽堂皇的千秋殿。
那边顾明朝回顾府的路上碰见魂不守舍的孔谦方,孔谦方一只手露出的部分满是鞭痕,鲜血淋漓,吓了不少人,他一个人满身是酒气的走在路上。
“明晦,你怎么了?”顾明朝下马紧张问道,“怎么受伤了,走,跟我回家。”
孔谦方一见到他就露出欲哭无泪的模样,嘴角弯着,眼睛却是红红的,把手中的酒坛扔在地上,酒水溅了一地,溅湿了两人的衣袍,他抱着顾明朝委屈地说着:“我都这样了,为什么她还是不放过我娘。”
顾明朝一愣,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明白他这是在说齐国公夫人。
齐国公夫人是王家人,和宫内的娴贵妃是亲姐妹,性格厉害得很,至今无子,十五年前,去母留子后保养了死去小妾的儿子,对外说是小妾难产,主母仁慈。
因着王家和娴贵妃的势,她把齐国公吃得死死的,齐国公也是个懦弱的人,一直想反抗又不敢反抗,只能常年留恋酒色之地。年少时唯一一次大胆便是包了一个歌姬,后来不小心生下一子,便是孔谦方。他求了夫人好久才让母子俩人入府,给了个雅姬的名号住了暮春院,一开始还日日留恋,后来他便喜新厌旧,厌了雅姬,另寻新欢,之后更是全然不顾后院内母子俩的死活,任由他们被人磋磨打压。
今日齐国公夫人不知为何,好端端发难雅姬指责她偷东西,那架势是要活活把人打死。孔谦方实在按捺不住,用手接了那条满是勾子的鞭子,打了不少奴仆。
平日里这个庶子在齐国府里格外不受重视,近乎可以忽视,哪怕是被其他兄弟欺负也都不说话,今日敢闹出这般动静,也算稀奇。一向不管后院之事的齐国公今日也是良心发现,派人说了句,这才熄了这事。
“我娘平日里连院门都不出,怎么好端端会拿那人的东西。”孔谦方醉得不清,往日里他为了避免麻烦连府中之事都不讲的。他在顾明朝面前一向性格肆意开朗,只有在提及他母亲的时候才会露出沮丧的神情。
“算了,跟我回去吧,这么落魄平白给人笑话了去,这事,我会给你想办法的。”孔谦方虽然比顾明朝大,但行事总是带着孩子气,读书时两人便相互照顾,久而久之,顾明朝便承担起哥哥的角色。
孔谦方倒在顾明朝肩膀上,哭丧着脸,愤怒又不甘,委屈又心疼。
“我本以为我赚了好多钱……会给娘带去好日子……没想到差点害了她……呜呜……我再也不……”他醉的不轻,说话含含糊糊的,顾明朝把他挂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向着顾府走去。
“没事的,都会好的。”顾明朝拍了拍他的头,叹气说道。
孔谦方入了西苑便是一阵手忙脚乱,顾静兰见人满手是血,吓了一跳,连忙让葛生去请大夫,又让芍药准备好客房。
顾明朝拿过顾静兰轻声说道:“你明日若是得空便去趟宫内。”他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顾静兰惊疑不定,小声询问道:“这能行吗?”
“大抵可以,如今王家小动作不断,公主自然是愿意帮忙的,只是这样只能饮鸩止渴,长远不是办法。”顾明朝无奈地说着。孔谦方想要摆脱今日困境,唯有分家,但齐国公还在,偌大的家族岂是说分就分的,长此以往,这俩母子只会越来越难熬。
“若是能帮他一把,我自然是愿意的。”顾静兰看着床上说着醉话的人,叹气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自己能有今日的日子也多亏了顾明朝争气,孔谦方为保亲娘性命,一腔才华被掩盖在嬉皮笑脸中,郁郁不得志。
“去吧,早点休息,明日也可以顺便陪公主去外面逛逛,她一向喜欢外面。”顾明朝拍拍她的头,故作轻松地说着。
顾静兰闻言,露出促狭的表情,她露出八卦的神情,揪着顾明朝的袖子,靠近他,笑眯眯地问道:“哥,你和公主真的……”
“别胡说。”顾明朝假意怒斥道,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一旁的芍药突然端着水盆,低着头,对着两人行礼说道:“奴婢去烧点热水来。”
“去吧。”顾静兰吐了吐舌头,难得俏皮的模样。
蒙楚从外面匆匆而来,他来到顾明朝身边,眉头紧皱,疑惑说道:“侯爷喝得酩酊大醉被人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