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心事如何瞒得了杨如絮,她看向镜中的自己,漫不经心地抚了抚珠钗,从镜子里看向身后宋文琪的眼睛,她的眼睛闪着怪异的光芒,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来:“好不好还得日后见分晓,如此急躁做什么。”
一直看着她的宋文琪被她突然露出的笑容,吓得心中一惊,嘴角笑意僵住,愣愣地说道:“三……三娘子……说的是。”
杨如絮又恢复了平日里弱不禁风,温柔和顺的模样,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不用再打扮,这才让人扶了起来,伸手挽住宋文琪的胳膊,亲热说道:“本来今天天气不错,本想和你去游个湖,吹吹风,只是前几日我母亲病了,我得侍奉左右,今日便不能久留你了。”
宋文琪连声说道:“三娘子果然孝心可鉴,那我今日便不久留了,也代我向杨夫人问安。”
她顺着杨如絮的话主动请辞,这番做派倒是让杨如絮喜欢她的识时务,点头,让人拿了对碧玉镯送于宋文琪。
宋文琪欢天喜地出了门,她一走,杨如絮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屋内四个丫鬟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连眼睛都不敢动一下。
杨如絮看着外面骄阳正好,冷笑一声,眼神令人不寒而栗。明明外面骄阳四射,屋内却像是数九寒天,让人战栗。
“去,找人打听下宋文琪说得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务必找出海姝瑶今日去找了谁。”杨如絮面色冰冷,冷冷吩咐着,为首的一个丫鬟磕头退下。
刑部被尚书盛潜牢牢把控着,任何人都不得在他眼皮底下闹事,谢家、杨家、王家,以及其他人都在刑部布下无数耳目,只是刑部是八位侍郎议事决策,八位侍郎各有心思,往往做不到过于偏颇自己一系的决定,因此所有事情都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中,这也就代表刑部中真正能做主的依旧是年事已高,德高望重的盛潜。
海姝瑶无缘无故去了刑部,说什么私会情郎,且不说海姝瑶心高气傲非王公贵族不嫁,再者之前刑部大火清理了一批人,杨家眼线尽数被拔,此时去刑部,分明是瓜田李下,另有异心。
刑部司内,立春派去的人悉数回来,他们在各大茶馆似真似假地传着海姝瑶的行程,等他们回来时,长安城内的版本已经变成——高门娘子白日私会情郎,生死衙门眨眼浓情蜜意。
时于归躺在贵妃椅上,一脸满足地听着顾明朝读着红杉记。坐在她对面的顾明朝声音低沉,洋洋盈耳,连尾音都带着余韵。
立春进来的时候,顾明朝刚好读到李旦和白娘在寺庙相遇,隔着层层梅花,在树枝疏影处惊鸿一瞥,情定终身。
她一进来,顾明朝便停了下来,时于归睁开眼看向立春,眼睛一亮,问道:“事情办好了?”
立春点了点头,把最后的版本说了说,解释道:“这事寻常人解不出来是谁。”
不过若是谨慎多疑且与她熟知的人定是能明白是谁。时于归终究是给她留了一点情面,不愿让海姝瑶难做,便真假混说,但只要是别有心思的人定是能发现出端倪的。
时于归连连拍手,高兴说道:“这几日我可要好好看场好戏了。”
杨如絮的脾气定是能把海家搅个底朝天,两边对她而言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弄得翻脸是最好的,也便于太子一脉,坐收渔翁之利。
“倒是可得跟着静兰和柳柳好好看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看看谁下不了台到最后。”时于归极为记仇,至今还记得她们被海杨两家人逼婚时的模样,如今有机会敲闷棍,可不得好好使劲打。
顾明朝无奈地点了点头,他捧着书,手边还有其余四本,高高地擂在一旁,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咳咳,没事便退下吧,瞧把我们顾侍郎吓的。”时于归贼心不死,色胆包天地打趣着耳尖发红的顾明朝。
立春忍笑退下,时于归重新躺下,用手推了推顾明朝的胳膊,半边身体露在日光下,兴致勃勃地说道:“继续啊!顾侍郎若是去茶楼读书只怕是要客盈满楼。”
顾明朝无奈,翻开书继续读着,时于归闭着眼,嘴角不由露出笑来。
“你说李旦为什么总是流连在酒楼和红楼楚馆,他为什么不回家?”时于归突然睁着琉璃色大眼,看着上方的顾明朝,天真又好奇地问着。
顾明朝侧首,看着她微笑,摇了摇头。
“都说书如人,我总觉得三迦真人生活中是不高兴的。”时于归甩着顾明朝腰间的玉佩穗子,叹气说道。
“他和白娘最后会在一起吗?”时于归翻了个身,面对顾明朝,唉声叹气。她盯着顾明朝认真地说道,“我很喜欢白娘,她很勇敢,知道自己要什么,从不轻易放弃。”
“顾明朝,我有时候经常在想,话本中最后幸福在一起的人,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直到结束,还是会一直在一起吗?和他们当初许下的诺言一样,白头相守,不离不弃。”
时于归的表情认真又疑惑,她像是初入人间的小兽敏锐而直接,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又混着了然一切的觉悟。她想要找一个答案,却在众多尘世例子中迷茫不安。
顾明朝摸着她的秀发,同样温柔又坚定地说道:“会的。”
时于归脸上愁意渐消,高兴地笑着,她抓着顾明朝的袖子闭上眼,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她娇娇地催促道:“继续,他们是不是偷偷溜到章柳台去了。”
日光舒暖,天高云阔,刑部司高大的树木树荫婆娑,在地面上留下一层浅淡的阴影。院中人来人往却安静有序,一切都笼罩在清亮的日光下。顾明朝声线温柔,抑扬顿挫,读出书中相知相慕两人间朦胧烂漫的心思,可比春日,灿如夏光。
时于归身心舒畅,手指紧紧抓住顾明朝的衣服,她神思渐散,缓缓睡了过去。
顾明朝拿出毯子小心盖上,他放下书看着时于归熟睡的脸,白皙小巧,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睛,在薄薄的眼皮下沉默,睡熟时模样乖巧,若是不认识的人看到了,一点也想象不出她睁眼时闹腾的模样。
他眼神温柔,黑色瞳仁满满都是时于归的模样。他低下头,轻轻的,虔诚的,在日光璀璨的初夏里,在树枝还算茂密,虫鸣尚未鸣叫的时节,缓慢而慎重地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我电脑坏了!好惨!强制关机,稿子都是用手机重写的,感觉也得不得劲啊,难受!!
我忘记说了520开心啊!然后看我的营养液!天哪!好符合今天啊,不知道从哪里看是谁灌溉的,等我电脑修好后,我去找找我,先谢谢各位了!!!
第92章瞎子现身
天色渐沉,时于归睡得小脸红扑扑的,被送上马车时还迷迷瞪瞪,只抓着顾明朝的衣袖,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用听都知道又是什么不想走这类的话。奉命来接公主殿下的郑莱简直没眼看。
他对顾明朝一拱手便带着公主赶在皇宫落钥前送回千秋殿。
等人消失在拐角处,顾明朝这才收回视线。一回头便看到门后阿瞳和小夏齐刷刷地探出脑袋,两张小脸笑眯眯的。
“公主殿下明天还来吗?”最底下的小夏扣着门,细细地问着。
上方的阿瞳摇头晃脑,自认为看透一切,故作深沉地说着:“自然是要来的。”
顾明朝一人拍了下脑袋,板着脸,先是对着阿瞳训道:“这几日功课拉下不少,没指望你吟诗作对,字还是要识的,还不赶紧去。”
阿瞳最怕顾侍郎板着脸说话,比看到长丰还怕,便吐了吐舌头,知趣地跑了,剩下一个小夏拘束地站着,不敢抬头看他。
“前天教你的百家姓会了吗?”顾明朝收敛脸上严肃,蹲下/身来,又是往常的温柔模样。
小夏见他面色如初,心中不安才渐渐淡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来。
“都会了,我还看了下千字经。”小夏聪慧,记性极好,顾明朝教了她三字经,学得飞快,没两天就会背了.当真是让顾明朝惊讶极了,深知她是个聪明孩子便教得极为用心。
毕竟阿瞳这个看见书就发晕的人还杵在眼前,两相对比,小夏简直是神童在世,他如获珍宝,欢喜得不得了。
顾明朝摸了摸她的脑袋,牵着她的手,朝着刑部司大堂走去。因为有着妹妹的缘故,他对小孩儿一向格外有耐心,尤其是小夏这种聪明又有天赋,却被出身所累的小孩。
小夏开心地握紧他的手,顾明朝手心温暖干燥,指腹带着薄茧,她性格敏感,平日里没人的时候喜欢摸着自己的红络子,有人的时候便会缠着自己觉得好的人。
这十来天被顾明朝养的,性子都不似以前胆小,主动握紧顾明朝的手,好奇又单纯地问着:“公主好漂亮啊,还香香的,她笑起来眼睛也亮亮的。”
“不过公主不是都住在皇宫的吗?为什么总是来刑部。”
顾明朝耳朵红了,夕阳西下,耳朵尖似乎红得滚烫,眼睛也不自在地转了转,定格在虚无的一处,脸上窘迫又无奈,怪异得很。只可惜小夏人小又单纯,看不到顾侍郎现在这般稀奇的模样。
“是不是因为阿瞳说的公主也是有官身的,公主真厉害。啊,咪咪。”
顾明朝实在受不了小夏的童言无忌,只得僵硬地转移话题。
“也不知老瞎子到底在哪?”
小夏最喜欢强硬地抱着猫乱跑,导致刑部的猫看到小夏瞬间如鸟兽散去般都慌张地跑了,只剩下尾巴尖在他们眼角一闪而过,小夏眼睛粘着那些小东西消失的方向,猛地一听到顾明朝的话,稚嫩的脸上露出慌张的模样。
她低下头不说话,顾明朝也是满腹心思,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等牵着她回到院子布置了些功课,便自己去了一旁琢磨长丰今日说的话。
他琢磨得有点深,两位将军回长安后一向不与外人接触,且东郊大营和折冲府都是个难进难出的地方,常人不得进入,这样得罪杨家人的机率便小了许多。
他想着杨家敢冒着宵禁也要前去抓人,定不是小事。
他闭上眼想着那夜和两位将军的对话,猛地想起那日杜长生说过严大恩曾经入杨府救火燎了眉毛,但平白讨了个没趣的事情。
他心底一寒,若那场大火依,那杨家见死不救的态度当真是令人齿寒。
曹家虽不似海家一般完全依附杨家,但两家好歹算的上是同盟关系,如今曹家遇难,他们急匆匆撇清关系不讲,甚至放火杀人,这等做派冷酷又无情,传扬出去只怕杨家这艘大船要起大波澜。
谁也不想成为别人淌水过河的垫脚石。
门外的猫不知怎么回事来回叫着,一声比一声凄厉,顾明朝被打断思路,又被恼得头疼,揉了揉眉心。
“我……我肚子疼……”坐在一旁写字的小夏怯生生地开口说道,她一手紧紧握住笔,另外一只手又开始拽着发白的红络子。
顾明朝关心地伸手摸了摸她额头,见没有发烧的痕迹。
“怎么不舒服,我去给你请个大夫来。”顾明朝想着自己总归是男子,怕照
顾不来小夏,便想着找个大夫来看看。
小夏慌张地连连摇头,捂着肚子,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才磕磕绊绊说道:“我……我……吃多了……”
顾明朝闻言一顿,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握拳咳嗽一声。
“那去吧,好好休息。”
低下头的小夏红着脸点点头,放下笔,动作迅速地像只小松鼠,一溜烟地跑了,顾明朝摇了摇头,便收回视线,把小夏的笔墨整理好。
小夏记性好,学得快,千字文已经被她歪歪扭扭地描了一大半,他整理着写得乌漆麻黑的纸张,还算满意,字不好可以慢慢练,记住了才是最重要的。
那边,小夏跑了出来后便回了临时收拾出来给她睡觉的地方。她休息的地方距离顾明朝办公的地方不远,顾明朝本想带她回顾府,只是小夏不愿意,就就近给她腾出一个厢房休息。
“老瞎子。”她压低嗓子,声音像是猫咪呼噜一般,含在喉咙里,对着黑漆漆的空中喊着。
原来,那几声猫叫中,有一声长长的猫叫便是他们之间联络的暗号,她一听便扯谎跑了出来。
“在。”黑漆漆的屋内,沙哑的身体响起,他的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话音刚落,屋内便亮起一阵烛光。
老瞎子坐在椅子上点亮了桌上的烛火。
他面容上大小刀疤交错,乍一看极为恐怖。
火烛微弱,但细看之下依旧可以发现,他眼睛睁开时,眼珠死气沉沉,配上他的面容便格外可怕,所以总是闭着眼,这也是为什么顾明朝遍地寻人却找不到的原因,因为老瞎子并不是看不见,而是他视力极差,看人总是眯着眼。
小夏是一点都不怕他,一看到他便露出开心的笑来,雀跃地跑到他腿边,高兴地说着:“你去哪里了,他们都说你不要我了。”
她说的有些委屈,大眼睛在烛光下委屈巴巴地看着老瞎子。她和老瞎子在一个人年幼,一个人病弱的时间相遇,像是两只离群索居的野兽,在最为寂寞的时候相互扶持,一起走到今日。
老瞎子冷峻的面容软化了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有事耽误了,不过我看着刑部侍郎对你也不错,可有苛待与你。”
小夏摇了摇头,提起顾明朝便笑眯了眼。
“顾侍郎人好好的,不仅给我吃,给我住,还教我识字呢。”
老瞎子其实也观察过几日,不过还是问了小夏才放心。
他似乎有心事,和小夏的聊天中总是不由自主地走神,等小夏提醒他两次后,不高兴地撅着嘴说道:“你怎么又不听我说话。”
老瞎子摸着她的头发,沉思片刻,盯着她问道:“白日和顾明朝在一起的是谁,你认识吗?”
小夏点头,神神秘秘地捂着嘴说着:“是公主呐,一点都不像戏文中说的一样,会打人杀人呢,她还会给我吃的,有个坏人打我,她还教训他哩。”
gu903();“她和顾侍郎关系似乎不错?”老瞎子白日里也不过远远看着,他视力不好,远了也看不出什么,但两人关系亲疏还是能琢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