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于归眯着眼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脑袋似乎出现了一丝眩晕。
“他说的也没错,不过是口角。”时于归看向杨坚的眼睛,微微一笑,眼底闪着恶意的光芒,嘴上继续说道,“不过是一把长/枪,杨四郎实在太急躁了。”
“修身养性,习武健身,但暴躁易怒的人还是少学点武,多读点身,杨家是我大英栋梁,萧墙之内切不可起祸端。杨公可是明白本宫的意思,这长/枪到底凶险,还是少碰为妙。”
杨沛祁连连擦汗点头,他见时于归一直看着那把□□,试探说道:“这长/枪是顾家镇宅之宝,气势不凡,不如便送与公主保管。”
时于归懒懒拒绝了。
“送本宫做什么,不如物归原主,交还给顾府才好。”
杨沛祁看了时于归一眼,见她确实不像说客套话,只好点头称是。
顾明朝垂下眼,紧握着手中的物件,地上狰狞散落的鲜血就像是一把刀在他心上划出同样的痕迹。
“原本还差你一个礼物,不过想来想去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明日再找人送来吧。”时于归不堪重负地招了招手,立春上前,她顿时把所有力气压在她身上。
顾明朝心中一紧。
立春见状赶紧带着她出门,经过门口的时候,时于归看到躲在一旁的顾闻岳停下脚步,对着顾闻岳笑道:“顾候倒是厉害,耍不动枪还能凭本事搅乱这水。不过到底是顾家扬身立命的东西,可得好好看着。”
她对着顾闻岳微微一笑,顾闻岳竟然怂得直接晕了过去,跌入湖水中,外面又是一阵人仰马翻,下水的下水,喊人的喊人,比一开始在门口的景象还要显得热闹些。
时于归出了大门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来。
上车前,她招手对着顾明朝说道:“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一直站在车旁的顾明朝深深地看了时于归一样,黑沉沉的眼睛闪过无数情绪,最后还是把长/枪交给侍卫,上了马车。
“本想叫你来配合着演戏,没想到杨坚自己送上门来。”时于归躺在车厢内,眼睛晶亮,开心地说着。
“手疼吗?”顾明朝拿出暗格中的药箱,心疼地说道。
时于归点点头,随意地说道:“当然疼,我摔都没摔过呢。”她娇气地撒娇。
顾明朝动作一顿,心里不可抑制地泛上疼意,马车内沉默不语,只有时于归高兴说话的声音,从牡丹园到水盈阁,洋洋得意地说着自己的辉煌战绩,如何把杨家人耍得团团转。
“是我没用。”顾明朝看着包扎好的伤口,低声说着。
他连祖父的枪都保护不好,更别说保护好时于归。他的脑袋中像是分裂出两个人,一个人在尖锐地指责他,而另外一个人只能在痛苦地挣扎。
他小心慎重地握住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温热的血迹落在他身上,就像滴在他心口一样,让他疼痛又窒息。像是初闻祖父噩耗那时的心情,连深吸一口气,都觉得五脏六腑都插着数不尽的钢刀,只要他轻轻一动便入骨三分。像是看到那身在阳光下热烈闪光的铠甲在他视线中渐行渐远,至此往后余生连看到铠甲都觉得发慌。
时于归脸上笑容一怔,无意识紧紧握住顾明朝的手,睁着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看向面前神情痛苦的人,无畏地说道:“不是你没用,是我太厉害了,所以顾侍郎你要快快长大啊。”
“而且这事也不全是为了拿回那柄长/枪。”
“你很厉害的,顾明朝。”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口口是长枪,我在文档上打好了,复制到这里就又没有了!竟然一定要用符号隔开,还不能空格格开!!第一章长见识了,也就是说我之前的都还是口口……
第87章太子无辜
时于归晕乎乎地躺在床上,外面是太医在跟立春吩咐之后的注意事项,絮絮叨叨的声音宛若夏天未至,蚊虫已经飞满千秋殿。昨日失血过多,她回宫没多久就昏睡过去,千秋殿热闹了一晚上,原本怒气冲冲而来的圣人都被吓得坐到子夜才回去。
立春端着药掀开帘子,屋内瞬间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时于归动作灵敏地向床内滚过去,快速用被子捂住头,闭上眼睛装睡,任由立春叫唤也不应她。
“不喝就别喝了,胆子这么大流点血算什么。”太子殿下自洛阳巡查回来,椅子还没坐热,便听到了时于归大闹杨府的事情,一口茶都没喝完便又匆匆赶来。
时于归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眼看着他,大眼睛天真又无辜,长长的睫毛像是小刷子一样,一脸大写的无辜。
时庭瑜坐在床边,接过立春托盘上的药碗,沉下脸说道:“起来,吃药。”他是昨夜子时才快马加鞭回了长安城,入了东宫才知道白天时于归做的大事,又听闻圣人刚刚离了千秋殿,想着时于归该是睡下了,便一直等到天亮了才过来,因此脸色便格外地差。
时于归见风使舵,快速地爬起来,露出讨好乖巧的笑来,利索地接过那碗汤药,捏着鼻子,咕噜噜的喝下去,她刚一喝完嘴边便多了一颗蜜饯。
时庭瑜早已端着一盘蜜饯,等她喝完便塞到她嘴里。时于归笑嘻嘻地接过去,吃得两腮鼓鼓的,这才驱逐了嘴里弥漫的苦意。他揉了揉鼻梁无奈地说道:“都下去,我和公主有话要说。”
立春带着一群人退下,关了门窗,自己站在门外守着。昨日圣人下了禁足令,不许时于归外出,也不许别人入内,是以千秋殿格外冷清,但立春一向谨慎,从不掉以轻心。
时于归边吃边斜着眼睛,哼哼唧唧地小声说道:“你又要骂我?”那态度委屈得活像时庭瑜才是做错事的人,倒打一耙的功力还是不输平时。
时庭瑜简直是气笑了,反手敲了她一个脑瓜崩,没好气地说道:“我敢骂你吗?说你两句,东宫都要被你拆了,然后找父皇告状,找柳老夫人告状,把人都找一便才算完事。”
时于归斜了他一眼,嚼着蜜饯不说话。
“那你找我干什么?”她举着被包起来宛若猪蹄的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可是受伤了,也不是我先对杨坚出手的,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手之前血流不止,圣人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太医便包了一层又一层,所以这只手看上去十分臃肿。她一脸虚弱地捧着手,像只受伤的小兽哼哼了好几声。
“少给我来这个。”时庭瑜冷下脸来,一点都不吃时于归可怜兮兮的模样,非常冷酷地说道,“又是因为顾明朝?”
这事在他听到暗卫讲到顾闻岳拿着长/枪去投诚时,便觉得大事不妙,果然到后面杨坚和时于归发生冲突,伤了时于归的便是那把长/枪。
“他自己守不住那把枪,次次需要你出手,这事杨府理亏在先,定是不敢纠缠,若是他日杨府步步紧逼,你便打算次次出头?”时庭瑜这话说得可不好听,却也不是毫无道理。
刑部侍郎的官职在大官遍地走的长安城处在底层,若他喜欢的人是寻常女子,这个等级便够他生活的顺风顺水,可如今,他和时于归纠缠在一起,接触到的便都是大英不可动摇的家族,压力重如泰山。
时于归马上收敛了脸上娇弱的表情,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这样啊,需要人家的时候觉得人栋梁之才,没用的时候又觉得他言微官卑。”
“人二十二岁做到刑部侍郎你还不满意吗?更别说还有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爹在拖后腿,大英如今众多高门贵勋中,像他这般年纪能做到这个位置的能有几个,还不是都看在他们家族面子上。即使是谢书华,若不是有个谢家,就他这种得罪人的性子,能过得现在这般舒坦,人人吹捧,在退后一步,即使如他般聪明也有着谢家做靠山,还不是和顾明朝一样,都还是个你口中小小的刑部侍郎,更别说是杨坚这等货色,送到路上乞讨我觉得泥都啃不上。”
时庭瑜被时于归喷了一脸口水,无奈说道:“我不过是说了他一句,你就像个小炮弹一样追着我打吗?”
时于归把吃完的碟子往他怀里一塞,想着昨日马车上的一幕便觉得难受,她憋着一口气,像是要发泄出满腔愤怒。
“你何止是说他一句,这事往深处说还是我对不起他,要不是我好端端缠上他,他至于这么大压力吗,他这辈子的路还这么长,凭他的本事哪里过不好,何必与我纠缠。胖子是一口气吃成的吗,人怎么可能一步登天。他走到这一步是自凭本事,不靠任何人。他自年幼时便是独自一人,他如今能护住顾府西苑,护住顾静兰,护住自己,都是他一步步走出来的,若是今后他能保护我,是我的荣幸,若是他还不够强大,我来保护他又能怎样。”
“我是时于归,哪怕我不是千秋公主,我也不需要他保护。”
时于归像只发怒的小兽,红着眼睛,焦躁地在自己的领地中发怒狂暴,她觉得浑身都难受,一股郁结之气挥之不去。
她不想成为顾明朝心中带刺的牡丹,看着美丽动人,实则伤筋动骨。
时庭瑜没想到她反应这般大,见她露出难过的神情,立刻讪讪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一向平和优雅的太子殿下露出不知所措的一面。
他原本以为时于归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却已情根深种,虽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顾明朝的背景确实是阻碍他们的最大问题。
——不过既然妹妹想要,帮一把也无所谓吧。
“哎哎,你喜欢就好,这事我会给你处理的。”太子殿下伸手粗鲁地摸了把她的脸,时于归被他猝不及防地抹了把脸,一时没受住力,扑通一声脑壳砸在枕头上,受伤的手也咣当一声砸在床杆上,于是所有伤感都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散得一干二净。
时于归捧着渗出血丝的手掌心,震惊地看着时庭瑜,两眼泪汪汪。时庭瑜见状,立刻慌张地喊了立春进来,没想到一起进来的还有圣人,圣人刚听到屋内动静,推门进来,就看到疑似哥哥欺负妹妹的场景。
“疼。”时于归举着伤手,可怜兮兮地说着。血很快便渗透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绷带。
“怎么回事,有问题说几句便好,于归可是还受者伤呢,怎这般做哥哥的。”惠安帝看着时于归的手,沉下脸来呵斥道。
“哥哥欺负我,还推我,把我脑袋撞了。”时于归见缝插针,借机告状。
惠安帝果然不悦地看着时庭瑜,不高兴地说着:“这事我已经教训过了,虽说于归脾气是差了点,闹得人家寿宴不欢而散,不过杨坚更不行,竟然敢对公主动刀,岂有此理。再说于归手受伤了,昨夜流了好多血,虚弱得很,怎好推她,你这个做哥哥的,真是过分了。”
时庭瑜一肚子苦水说不出来,他总不能说这个‘虚弱’的妹妹,之前跟只被烧了尾巴的猫似的,为了一个圣人可能都记不住的顾明朝,挠了他好几下吧。再说了,他可是全程对着她一句重话都没说过,真是冤枉得不行。
“去去去,太医来了,别碍事,你过来和我好好说一下洛阳的事情,让你妹妹好好休息。”
时庭瑜跟着圣人离开,临走前看到时于归得意的脸,冷冷一笑。
——搞不定你,还不搞不定顾明朝吗?
太子和圣人走去,时于归立马收敛眼泪,大方地伸出手让太医重新包扎。她皱皱鼻子,对着立春委屈说道:“宫内太无聊了,你去找静兰和柳姐姐过来。”
“可圣人下了禁令。”
圣人惩戒时于归的手段就是把她关在千秋殿里,不准其外出,也不准其他人进来。
“哦,那你给我搬张椅子到千秋殿门口,再请两位娘子过来,我们隔着大门聊天也可以。”时于归混不吝地说着,自从看了几本话本后,她学市井无赖倒是学得飞快。
“咳咳,公主不必如此,圣人说了,公主禁足一月,但陪礼学习不可荒废,已请了安太傅和五位陪礼娘子入宫。”王顺义憋着笑说着。
时于归眼睛一亮,高兴地点点头。立春摇了摇头不说话。
“你有话和我说?说吧,是不是也要说我几句。”百般无聊的时于归趴在床上看着一本棋谱打发时间,见立春站着便开口说道。
立春低眉顺眼的站着,只是等她一跪下,时于归便直起身子,不高兴地说着:“你起来,有话便说,我什么时候责怪过你。”
立春磕头,匍匐在冰冷的金砖上。光滑可鉴的地面倒映出她豆绿色的衣裙,她模样慎重悲愤,一向带笑的脸都紧紧绷着。
“奴婢不敢坏了规矩,只是昨日一事奴婢不说不快,您是千金之躯,若当时立夏不在身边后果不堪设想,若真的想要那柄长/枪,杨府不敢不给您,您可以为顾侍郎出头,可您也得考虑一下自身安危。”
“可这枪被杨坚拿走了,可就拿不回来了。”时于归也算了解杨坚的性格,到手的东西即使是不要了也不会送给别人,何况本就是顾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他。
立春像是明白她想的话,低声叹气,继续说道:“奴婢多嘴问一句,公主觉得顾侍郎是否是怯懦胆小之人。”
时于归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那为何公主不相信顾侍郎可以凭自己的本事拿回来。”
时于归一怔。
“奴婢去找顾侍郎的时候,顾侍郎正在翻阅海家档案,海家是杨家最为得力的门下走狗,为杨家办了不少事情,深知杨家内情,奴婢想顾侍郎定是想借力打力,找到海家把柄从而威胁杨家拿回长/枪。”
时于归没想到顾明朝反应这般快,她原本找顾明朝前来,是就打算在大宴上借机威逼顾闻岳拿回长/枪,只是后来杨坚来得巧,她又见不得此人自鸣得意的模样,便闹出昨日一出。一是借机在圣人面前给杨家下绊子,抹黑杨家印象,二是拿回长/枪,打压杨家、海家和顾闻岳的气焰,三则是要闹得杨家没脸,逼迫他们在前朝露出更多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