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年轻时是名动长安的大美人,据说柳南枝也生的极美,上阵杀敌需面具覆面,相比之下柳文荷的长相便寡淡了些,眉眼都是淡淡的,一股子书卷气。
“你看什么!”时于归的脸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把他吓得往后仰一下,只见时于归眯着眼,板着脸严肃地说道,“不准乱看。”
时于归的模样简直和竖起耳朵警惕盯人的小狐狸一模一样,配上她琥珀色的大眼睛,娇娇俏俏。鬼迷心窍的顾明朝觉得有些手痒。
“我可是为你好。”时于归骑马离去的时候,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一侧击鼓台上,鼓手重重一擂大鼓,鼓声浑厚,立刻惊醒了场内六人。内侍奉上六条带子,顾明朝和时于归分到红色的带子,他们系在额头,顾静兰和孔谦方的是蓝色,剩下的黄色便是太子他们的。
三对人马两两相对,一个内侍站在圈外手中拿着一个藤球,朝天一扔,刚刚落地便被球杆截走,顾静兰眼疾手快把球带走,一马当前跑向前面。其余等人不甘示弱,连忙驾马跟上。
几道身影围绕着那个球,六马二十四蹄,马蹄不乱,球杆齐齐相打。顾明朝一斜刺,趁机把球从顾静兰杆下抢下,但是很快就被时庭瑜半途劫走,借机传给柳文荷,在外围的柳文荷立刻绕道直奔门栏。时于归见状立马对顾明朝眨眨眼,转身向着时庭瑜跑去,顾明朝只得无奈和顾静兰一起,朝着柳文荷相互夹击而去。
柳文荷面对顾氏兄妹两面夹击,杆下之球隐隐不保,便向着时庭瑜跑去,时于归无赖一般缠着时庭瑜,顾明朝抢下藤球,眉间一跳,这下一步如何做公主可没说。
正想着,时庭瑜摆脱时于归纠缠,和柳文荷半路汇合后,两人很快便包围顾明朝,顾明朝见时于归依旧没有反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模假式运了几下球,便把球送给了时庭瑜。
就在此时,时于归那杆球杆横插进来,狠狠一勾柳文荷的球杆,柳文荷一时躲闪不及,手中球杆就要脱落,人也被带得不稳,她急忙趴低,稳住身子。时庭瑜放弃杆下藤球,以杆带手扶住柳文荷,柳文荷握住球杆,感激地看了一眼时庭瑜。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哪能没看出时于归这点幺蛾子。
时于归抢到球后,立马驾马而去,等顾静兰快要赶上时,一个远射,藤球远远飞起,稳稳撞进门框内。
高架台上的鼓手见状连敲三声,鼓声一声赛过一声,激情慷慨,一杆红色旗帜被内侍竖起。
时庭瑜冷扫了一眼顾明朝和时于归,握紧球杆,低声对着柳文荷说道:“走,去报仇。”柳文荷抿唇,淡淡一笑,眼角上扬,带出一丝恶趣味,宛若答应今天去踏青一般,温柔地点了点头。
顾明朝觉得这是朝着奇怪的方向飞驰而去,太子殿下和柳家娘子配合打的极好,却是再也不打球,只是冲着时于归而来,时于归躲闪不及,连连靠近顾明朝,顾明朝一边护球,一边护公主,只觉得一场球下来打得格外心累。
马球场上,战况激烈,这边自早上起一直关闭的御书房大门终于打开,盛尚书被人扶着走了出来,惠安帝坐在上位,垂下眼,手中握着那方砚台。
“于归真是胆大,连刑部的事情都要掺和一脚。”圣人叹气说道,手指一直摸着那朵雕得格外简陋的牡丹,笑了笑,“倒是跟温儿一模一样,素来胆大。”
王顺义笑了笑,没有说话。
“对了,公主呢。”他放下那方砚台,问道。
“约了顾家郎君和六娘子,柳家娘子和太子殿下一同在大马球。”王顺义低眉顺眼地说道。
“哦,顾家?是镇远候的顾家?”圣人好奇地问着。镇远候名声远播,圣人早有耳闻,只是老侯爷当年在柳家事后,力挽狂澜壮烈殉国可谓是忠义之极。圣人感怀他只有一个独子,且顾闻岳贪图享乐,胆小怕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这才一直多有抚恤,以免寒了武将们的心。
“真是,顾家郎君便是三年前的金科状元顾明朝,他这个状元还是圣人钦点的。”王顺义身为圣人的贴身总管,记性极好,只要在他露过面,他从来不会忘记。
“是他。”圣人露出深思的神情,敲了敲案桌,很快从屋檐上翻出一个人,跪在大殿中央。
第34章公主选人
马球赛后没多久便是高门大户暗暗关注的千秋公主陪礼人大选。虽然时于归性格骄纵,离经叛道,但是她依旧是大英国最为尊贵的女子,即使有些人家不愿放嫡女入宫,但圣人择选贵女不失为一个看清局势的探路石,有助于他们更好地思考日后的发展方向,但大部分闺门女子还是盼望这项殊荣能降落在自己头上。
被择为公主陪礼人,这代表她们可以进一步踏进权利中心,为自己家族父兄,甚至为自己谋划到更多利益,对于常年处在中流的贵勋来说,这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一时间,各大府邸赏花组球的花名帖送入年纪相仿的闺秀手中,虚虚实实地探测口风之事,日日上演着。因顾静兰早已被公主钦定为陪礼人,一时间顾府门前若市,帖子流水般地流到顾静兰手中,人人看到顾闻岳都面带微笑,尊称一声侯爷。
顾闻岳再也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像是全天下都在奉承他,让他走路都忍不住飘起来,这几日对着嫡系那边态度都好了不好。
顾静兰烦不胜烦索性称病在家概不见人,与她相同遭遇的柳府则是放出消息说柳娘子去河南道探亲去了,这才止了那些人的热情。
“没想到顾家倒是聪明。柳家的真去河南道了。”圣人听着王顺义讲着今日的长安城内动态,笑了笑,又问着柳文荷的动态。
“好像是真的去了,前几日便看到有一辆青顶小桥从西侧门离开,从通化门出去,是河南道的方向。”王顺义低眉顺眼地回道。
“是吗,柳家也不容易。”圣人叹气。他面前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无数名字,有些被划掉,有些则是在后面点了点,满目看来下来只有两三个名字是干干净净的。
若是有人在就会发现这里赫然写着数十个和千秋公主年纪相仿的同龄闺秀的名字,她们或出身名门,或清流显贵,文武世家只要叫得上名字,并且还未笄礼的适龄女儿今日被汇集在这一张薄薄的纸上。
“于归看上顾家的哪点了?”圣人放下笔,这批闺阁中他看中的便有三人,除了柳家小娘子,还有安家女,谢家女,以及杨家女,每个人他都各有各的考量,只是没想到之前时于归一口气自己挑中了两个人,尤其是顾府,更是毫不掩饰地宣扬出去,圣人无奈只好顺水推舟颁下圣旨。
“公主呢,怎么还不来。”圣人头疼地捏了捏额头,这才发现,半个时辰前去请了时于归来御书房,竟现在还没来。
王顺义垂头不敢说话,圣人皱眉。
“圣人息怒,公主……公主出宫了,正在回来的路上。”王顺义急忙说道,“早上柳家老夫人身体不适,公主这才前去探望。”
柳老夫人已经九十高龄了,这在大英来看已属长寿,要知大英国对凡八十岁以上老人赐米二石,绵帛五段。百岁以上米四石,棉帛十段,且版授勋官,男女同级,每年都会举办养老礼和乡饮酒礼上,柳老夫人都在前方赐座。
“可请了太医。”圣人关切地问道。柳家如今只剩下嫡幼女一脉,柳南枝笄礼后借着当时皇后三位完全废止的女官制,一力打败无数对手,替了父职,常年驻守河南道,如今膝下只有柳文荷一女,委实称得上孤儿寡母,圣人对柳家照拂颇多。
“公主带了院首出去,想必是这几日天气骤变,老夫人年轻时征战沙场,年纪大便有些毛病,太子吩咐过太医院那边这些年常年送药过去调理。”王顺义谨慎地说道。
“太子做得对,老夫人年事已高,是要好好调理。”圣人点头。柳老夫人这种年纪,世人都称之为祥瑞,国家是需要给出很多照顾的,更别说老夫人曾为国效忠多年,乃忠义之士,能得个善终,利远远大于弊。
“启禀圣人,公主殿下驾到。”门口内侍小声推门而入,恭敬说道。
“请进来吧。”圣人对着王顺义说道,“昨日岭南道刺史送了些荔枝樱桃来,端上来给公主尝尝。”
“什么东西给我尝尝,那我可要多吃点了。”时于归未见其人先闻其音,笑着进了大殿的门。她因着出门方便戴浑脱帽,身着窄袖紧身翻领长袍,下着长裤,足登高腰靴。走进来的时候,伴着日光浴光而来,英姿飒爽。
圣人一见她便笑眯了眼,仔细打量着她,说道:“大事在即,还天天出去,今日谅你有事便不说你,这个给你,好好看看。”
王顺义接过圣人递来的纸,躬身跑下去双手奉给时于归。时于归回来前柳老夫人叮嘱过他,不论圣人给她选的人是谁,都不能随意发脾气。
陪礼之人虽名义上是为公主所选的,但背后也带着些政治考量,明面上被选中的人一步登天,但实际上也算是为太子做羽翼,只要不太过分,时于归都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太傅为人你最为清楚,安柳柳是太傅膝下亲自教养,品行学识定不会太差,你之前也见过一面,意下如何。”
时于归之前,惠安帝也也有两位公主,但陪礼之人都由他们生母自行抉择,那些人也有自知之明,真正的高门大户是自知高攀不上便选了一些末流人家,既不算厉害也不没了公主身份。
只有时于归一人,半月前圣人便命宗正寺着手收集三品以上大员及历代贵勋家中适龄女儿的信息和画像,几日前开始有意叫看中的人进宫,考察其品行德行。这几日高门大户间地宴会他也是有所耳闻,叫人留心观察各位闺秀的言行举止,这才郑重地从中挑出五位女子。
时于归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笑了笑,假装天真地说道:“安太傅每日见我都摇头,想来也不愿送自己的孙女给我糟蹋啊。”
惠安帝被这个‘糟蹋’一词逗笑了,复又绷紧脸色,一本正经地说道:“现在知道自己猫嫌狗厌了,还整日胡作非为,不着调,现在担心早迟了,不过安师我早已问过,他并无异议。”
时于归心中一动,她突然想到那日觐见时安老夫人的态度,安家两位实际当家人似乎并不排斥把嫡孙女送入皇宫,那当时安大娘子的态度便有些微妙了。
她脸上虽是这么想的,但面上依旧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父皇可是好好问他的?”
“又胡说八道,我的女儿选陪礼难道还要赶鸭子上架不成。太子说得对,千秋大典那些日子把你心都玩野了。”惠安帝假意怒斥道。
时于归也不怕,剥了个荔枝送进嘴里,高兴地眯着眼睛,随意地点点头。陪礼人按礼制为四人,时于归自己定了两人,剩下两人必定为父皇挑选,选个见过的,观感还不错的安柳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最后一人,谢家女和杨家女,你自己琢磨吧,这两人你也是打小见过的,品相样貌都为上品,家中也是自小教学,懂礼知节。”圣人边说边看着时于归的脸色,见她脸色平静,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只是见着这模样,心中便软了几分,口气越发和蔼。
“谢家终究是太子母族,早些年你殴打谢书华的事情,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是小孩玩闹,如今你选陪礼人,若是避过他们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时于归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吃着水果,一口樱桃一口荔枝,这话一个时辰前柳老太太便说过,只是她多说了几句话。
——“如今太子四面环虎,谢家虽然混账,太子却是他们唯一赌注,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背叛太子。这事若是绕过谢家,只怕心中隔阂难填。于归,我知你嫉恶如仇,但是人活在世上便是身不由己的,你得学会咽下去,且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时于归脸上露出笑意,见圣人讲完了,便点点头应下了。
“听闻谢凤云才貌双全,若是谢家同意,两全其美正好不过了。”时于归面色平静,心平气和地说着。
这话说得漂亮又体面,深知时于归性格的惠安帝忍不住看了看自家公主,见她当真面无异色,心中大为震惊。一直低眉顺眼的王顺义也抬头觑了一眼公主,见她确实一脸随意的模样,也是内心诧异。
时于归讨厌谢家可是赤裸裸写在脸上的,别说是圣人内宫中的那位谢家女,便是对着谢家人都不给好脸色,即便是这样,谢家只能捏着鼻子受了。
时于归端起茶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袅袅白雾朦胧了她凌厉的眼神,她抿了一口茶汤,再抬眼时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
——到了宫内,还不是随便我拿捏。
这事她早有准备,甚至到后面圣人不顾礼制多加了杨家女,时于归都欣然接受,丝毫没有露出不忿的神情。圣人顿觉公主长大了,学会分担责任了。
他看着时于归冷静的模样,透过她不由看到了当年的皇后,相似的眉眼一旦沉静下来便越发神似,似先皇后还坐在那边一模一样,忍不住柔了口气解释道:“我知你难,只是谢家,杨家算是我大英高门,若是越过他们其中任何一人,只怕都会心生怨恨,你是嫡公主,有些事情你必须担着。”
时于归捏着一颗樱桃放在指尖把玩,闻言突然抬头笑了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大眼珠子转了转,对上圣人,神秘兮兮地竖起一根手指。
“父皇若是愧疚,不如答应我个条件弥补我一下。”
第35章公主入职
今日刑部八位侍郎难得齐聚一堂,盛尚书端坐在首位,眼皮下垂,他的右手边站着一个身着紫色圆领窄袖袍衫,头带黑色幞头的黄门。之后两侧位置是按着各位侍郎入朝为官的顺序依次坐下的。顾明朝因着最晚一个入职,便坐在了左手边最后一个,他旁边是臭着脸的谢书华。
盛潜见人都来齐了,这才掀开眼皮,吊着气慢悠悠地指着一旁的站立的黄门开口介绍着。那位黄门对着八位侍郎行礼,他后边站着一个青衣内侍,手中捧着一个明黄色物件,在座的都是利眼之人,一下便看出这是圣旨。
gu903();“这位是宫内内侍省王太监,王太监,这便是我刑部八位侍郎了,人员都已到齐,有劳王太监开始宣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