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坛子是钱来埋进去的?
钱来已经死了啊。
思绪及此,管事要杀四皇子的心,已经淡了下去。
转头奔向昨日夜里埋钱来尸体的地方。
四殿下说,那尸体已经不在了。
可这土地明明是未曾被动过的,怎么会不在了。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思绪,管事寻了铁锹便开始挖。
不过须臾,一个大坑被挖出,然而没有钱来的尸体。
管事后背浸出冷汗。
冬日的风吹过,他寒颤不断。
怎么会没在了。
居然真的没在了。
去哪了!
“快去请国公爷!”惊骇之下,管事顾不得自己亲自去回禀,抬头朝着西南方向一棵树吩咐下去。
那棵树的树干中空,藏着安国公的暗卫,他负责监视这东跨院的一切。
然而,管事语落,那树纹丝不动。
并无暗卫现身而出。
管事怔了一下。
心中有浓烈的不好的预感涌出。
眯着眼睛盯了那树的方向一眼,管事忽的一捏拳,缓缓起身,脚尖点地,蹭的直朝大树飞去。
启动机关,大树的树皮缓缓上移,露出里面中空的树干。
没有人。
暗卫不在。
去哪了?
何时不在的?
一连串的震惊发现让管事来不及细思,转头直奔安国公处。
他一走,墙头外一个黑影闪身消失。
大皇子府邸。
一个穿着灰布麻衣的男子,恭顺的立在那里。
大皇子手里捧着话本子,眼皮不抬,面上带着读书被搅扰的不悦,“什么事,值得你专门来一趟。”
那人便将今日在安国公府东跨院之事细细讲给大皇子听。
安国公府东跨院藏在树干里的暗卫是怎么消失的,大皇子心里一清二楚。
自然是被路詹弄死,就地埋了。
反正安国公府东跨院那片花圃底下,全是死人。
四皇子说的那些装神弄鬼的话,他也不信,毕竟他也知道,钱来的尸体,是被路詹偷走的。
可那坛子……
大皇子揉了揉眉心,一脸读书读倦了的疲惫。
将书本扔下,头抵靠在椅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你可曾见过有人去埋?”
灰布麻衣男子立刻摇头,“殿下,奴才与奴才弟弟十二个时辰轮番盯着安国公府,从未见过有人去那里埋东西,更何况,那地界,底下全是尸体,平常又有暗卫在暗处盯着,什么人能靠近,莫说挖土,若无安国公的示意,寻常人连去都去不得。”
这话,大皇子也明白。
可凭空出来一只坛子,算什么!
坛子里不装旁的,偏偏只装银钱。
这真是……
大皇子心中,再次生出那种强烈的不安。
读书少的不安和惶恐。
果然,本王的知识储备不够啊!
懊恼的蹙蹙眉,大皇子吁了口气。
不过,倒是一点可以肯定,老四从余州回来之后,人变了。
大变特变。
变得简直不是他了。
足以见得,虽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但是大方向还是对的。
老四身边,一定出现了一个有本事的姑娘。
“老四那里,查的如何了?”
这话不是对灰布麻衣说的,大皇子的随从抱拳回禀,“还未有消息送回,想来是还没有查到什么女人。”
大皇子摆了一下手。
当真有本事的女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查到了。
忽然,大皇子心头,生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来。
有趣!
正说话,外面一个小厮来回禀,“殿下,京兆尹那边,已经开始审案,四殿下还未去。”
这小厮才语落,又一个灰布麻衣的男子现身。
“殿下,四殿下在府衙巷东头的面馆吃了三碗面,此刻动身去京兆尹府衙了,结账的银子,是从一只坛子里出的。”
大皇子……
眼角一抽,他怎么忽然觉得,老四去安国公府邸,其实是他早就知道那里有坛子,专门去挖坛子了。
原因嘛……
老四缺钱用了。
他记得,有个话本子里,似乎有这样的情节。
心思一起,大皇子立刻起身直奔墙边书架,哗啦啦开始翻。
第八十五章察觉
几个下属眼观鼻鼻观心立在那里。
对这一幕,已经产生免疫力。
翻吧,翻着翻着,他们就有任务了。
最终,大皇子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一本封皮花花绿绿的书,《我的绝色王爷》。
这本书,还是他四五年前读过的,当时读的时候,内容简直无法直视。
讲的是……
一翻开书本,大皇子脑中电光火石有什么一闪而过。
这书里写着,有个王爷,在电闪雷鸣之夜独自外出,不慎被雷劈中,和路上一个背柴而归的女子互换灵魂的故事。
那王爷被雷劈了之后,他的身体里就成了那姑娘的灵魂。
那姑娘成了他。
盯着眼前的书,大皇子忽的笑了起来。
有趣。
原先觉得无法直视的内容,现在重温,竟然如此有趣。
难怪觉得老四奇奇怪怪的。
说不定,老四也被雷劈了。
皮囊是他的,芯子已经换了。
他寻了好久的那个姑娘,兴许此刻就在老四的身体里呢。
摩挲着书本的封皮,大皇子一脸如获至宝的兴奋。
笑声突兀,几个下属立在那不自觉有些身上发寒。
大皇子将书本小心翼翼放在桌案上,转头朝随从道:“你留下,余下的,各归各位去吧。”
一语落下,众人散开,唯有大皇子的贴身随从立在那里,恭顺道:“殿下。”
大皇子抬脚朝外走,“去京兆尹府衙。”
随从一脸纳闷的跟上去。
殿下不是说莫甚趣,不去的嘛,怎么又要去了。
大皇子走的虎步生风,宋瑾也吃完一碗面,带着路詹踏进了京兆尹府衙的大堂之内。
王富贵跪在当地,颤颤巍巍控诉安国公府三少爷的恶行。
王富贵身侧,跪着钱来。
起死回生,身子尚虚,脸色有些阚白,不过,眼底的愤怒和怨毒十足。
宋瑾坐在一侧椅子上,瞧着钱来,总觉得的这样的人若是当真死了,一定是个阴魂不散的厉鬼,会缠着安国公不放的。
思绪一起,宋瑾蹙了蹙眉头。
好好地,她想这个做什么,这世上,哪有鬼。
真是的!
心头翻了自己个一个白眼,宋瑾回神。
王富贵已经控诉完,京兆尹高高坐在桌案后,冷脸叱问,“你要知道,你所状告之人,乃当今陛下御封的国之柱石,安国公的儿子,他身上,可是也有官职的,民告官,这后果,你可想清楚了。”
王富贵一脸的执拗和坚定。
“没什么可想的,我儿子都死了,活人总要给死人讨一个公道。”
京兆尹玩味一般哼了一声,“公道。”
说罢,转头朝一侧的四皇子看去,“殿下如何看?”
宋瑾立刻道:“大人审案,小王不过胁从,大人继续就是。”
对上宋瑾,京兆尹心头实在是冒火。
若是以前,他未必肯让衙役给他搬张椅子,更何况姜侧妃还在娘家,四皇子怎么都不肯把人带回去。
可大皇子殿下的意思很明确,这案子,要让安国公栽跟头。
冷冷睃了四皇子一眼,安国公拿起枕木啪的一拍,“传安国公府三少爷上堂!”
声音落下,当即有个安国公府的小厮上堂,恭顺行礼,道:“大人明察,我家少爷昨日感染风寒,今日一早连床榻都起不得,小的是少爷的贴身跟班,什么事,小的都知道,国公爷特意派了小的来。”
安国公并不知道大皇子对这案子的态度。
瞧着堂下小厮,京兆尹眼底拂过冷笑。
“本官问你,三少爷可曾命人打杀过王富贵的儿子。”
随从傲然瞥了王富贵一眼,“从未。”
王富贵便道:“草民儿子不是三少爷打死的,是领了京兆尹衙门五十大板之后,没熬过,被打死的。”
这案件,是公然审理。
外面围观的百姓不少。
之前王富贵的状子,只说是安国公府的三少爷杀了他儿子,现在猛不防来了这么一句,外面百姓,登时哗然。
宋瑾瞧着王富贵,心头啧啧,沈樾和她爹安排的不错嘛,来一招出其不意。
估计,他们不光想要扳倒安国公,还想把这个京兆尹拉下马。
琢磨着,宋瑾转头去看京兆尹。
京兆尹横眉冷目,啪的一拍桌子,“放肆,你这是在状告本官?”
王富贵的面色倒是没有怎么变,只是道:“当时草民儿子被杖责五十,是很多人都看见的,草民就是说个实话,草民不状告您,主要还是状告安国公府三少爷,您打草民儿子那五十大板,估计也是受他指使的,草民理解。”
宋瑾差点噗的笑出来。
这个王富贵,看着老实巴交的,这损话说的很溜啊。
不及京兆尹开口,宋瑾咳了一声,“大人,看来,这案子,您也涉嫌其中了,您还做主审,似乎不大合适。”
如果一开始就状告京兆尹,这案子必定会被刑部另外指人来审。
万一京兆尹和安国公齐齐买通新来的人呢。
现在好了。
皇上亲口下令,这案子让他和京兆尹一切审理,京兆尹涉案,那他就有绝对的审案自由了。
宋瑾缓缓起身,不紧不慢朝京兆尹踱步过去。
京兆尹冷着脸,瞪着他,“殿下这是何意?难道殿下觉得本官有罪?”
真是好大的胆子!
宋瑾扯嘴一笑,“小王哪里敢觉得大人您有罪,这京都的百姓谁不知道,本王虽然是皇子,可地位远不及大人您呐!”
这话,又引得外面百姓一阵议论。
京兆尹面色难看,“你要做什么!”
宋瑾就笑道:“不做什么,继续审案,既然大人您涉嫌案件,暂时不便处理案子,那这案子,本王先替你发问,毕竟父皇亲口说了,案子咱们共同审理。”
“你……”
京兆尹啪的一拍桌子,转头怒目瞪向王富贵,“你在状告本官?”
王富贵摇头,“没有啊,草民状告安国公府三少爷。”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草民儿子当初是被京兆尹的衙役打了板子,就不知道是您秉公办案还是三少爷唆使。”
京兆尹盯着王富贵。
上次见这个糟老头,这老头子可没有这么底气十足。
怎么,这是以为找到靠山了,就敢和他抗衡了?
不自量力!
第八十六章闻出
京兆尹没有接王富贵的话。
面色一沉,带着一脸的官威。
“本官杖责你儿子那五十大板,你以为是本官被安国公府收买,徇私枉法?”
他冷笑一声。
“民告官,本就要在状告之前,先受鞭笞板刑,本官仁厚,不忍心你儿子被鞭笞,才改为只打板子,怎么?本官的仁厚落在你眼中,反倒成了徇私枉法?”
这语气,活活王富贵就是一刁民。
对于京兆尹所言的律法,倒也确实存在。
民告官,本就是不平等的状告。
状告之前,要经过鞭笞板刑。
王富贵一噎,朝四皇子看了一眼,跟着便道:“那也不能把人打死,何况大人您给他的定罪,还是袭击朝廷命官。”
这底气,便不如方才了。
王富贵到底只是寻常百姓,因着四皇子肯给他做主,他才腰杆硬。
现在京兆尹搬出律法,他心里便发虚了。
这轻微的情绪变化,被京兆尹敏锐的捕捉。
冷笑一声,京兆尹道:“当时本官行刑的时候,是众多百姓亲眼目睹了的,五十大板之后,他是活着离开京兆尹府衙的,至于之后他怎么死了,怎么,这也要本官负责?”
话音微顿,不及王富贵开口,京兆尹又道:“至于你说的,定罪为袭击朝廷命官,本官并未判错,当时他的确是对安国公府三少爷下手了,也是许多人都看到的,而你儿子,拿不出安国公府三少爷对他下手的证据,怎么,你想让本官藐视证据吗?”
原本,大皇子的意思是,让他利用这案子,伤一伤安国公府。
可现在案件直接牵涉他了,他当然首先自保了。
语落,京兆尹挑衅一般扫了四皇子一眼。
宋瑾……
靠!
亏她刚刚还自我感觉不错,以为打了京兆尹一个措手不及呢。
啧啧,果然官场上的人,都是老奸巨猾。
也是,京兆尹要是连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的话,那也太草包了。
吸了口气,抬手抹了一下鼻尖儿,宋瑾朝京兆尹笑道:“所以,大人您没有徇私枉法,那您腰间那条金腰带,是自己个用俸禄买的吗?”
围观百姓……
哗~
金腰带?
什么金腰带?
哪有金腰带!
路詹眼角一抽,震愕的看向宋瑾。
该不会宋大小姐靠鼻子闻出来的吧。
京兆尹眼皮重重一跳,惊愕一闪而过,转而怒目瞪着四皇子,“殿下慎言!臣对朝廷忠心耿耿,对百姓两袖清风,秉公办案从不徇私枉法,何谈金腰带!”
宋瑾眉梢一挑。
“没有金腰带吗?那大人敢不敢原地起立,将官袍稍稍掀开一下呢?”
“放肆!”京兆尹脱口怒吼。
宋瑾嘻嘻笑道:“小王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子,您一个臣子对小王说放肆二字,是不是有点……藐视皇权!”
京兆尹黑着脸。
“陛下让殿下与臣一起查案,是陛下给殿下的信任,还望殿下莫要辜负圣恩,今日之事,臣必定对陛下禀明!也好让陛下给臣一个清白。”
就在京兆尹说话的这一刹那,宋瑾忽的身子向前一探,一把掀开了京兆尹的官袍,探手朝他腰间一抓。
突然的变故令现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百姓们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吃瓜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