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燕玉想起前世慕容野的那个女儿。
她已经忘了小女孩的模样,也不太记得她的生母是谁,只记得皮肉被烫熟以后那种带着酸臭的焦味。
“你不是……李时月。”李燕玉用尽力气,说了一句。
“你不是她……她没有那么聪明……你不是李时月!”
她抱着头发所剩无几的脑袋∶“你毁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你,现在站在外面的应该是我!”
“当王后的是我,他们爱的是我!”
时月皱眉,这个李燕玉……
该不会,和她一样?
李燕玉忽然想起了什么,喉咙里又发出那种“桀桀”的声音。
“对了,你男人的滋味不错。”
时月一呆∶“你说什么?”
“慕容野啊。”李燕玉微眯起眼睛∶“他在床上的模样,当真迷人。”
“……”时月将灯笼靠近她。
“他迷人?”
李燕玉很讨厌光亮,光会让她的丑陋在人前暴露无遗,光会让她看见李时月光洁干净的脸。
而她的容貌……早在城门前就毁了。
“啊!快拿开,不要看我!”李燕玉捂着脸,像惊慌失措的老鼠。
时月将灯笼悬在李燕玉头顶三寸,她拼命往黑暗挪去,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现在的样子。
“李燕玉,是你吧?”
原著里那个,叱咤风云那个,心狠手辣那个。
李燕玉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她。
“你猜对了,我不是李时月。”时月轻声说。
“按原来的路线,你会得到所有人赏识,你会害得李家家破人亡,诗兰沦为万人骑的军妓、大哥战死沙场,李锦乐双眼被挖双腿被砍。”
“害你**的「李时月」,会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李燕玉惊骇地看着她——她怎么会将自己上辈子的事全部说出来?
“那又如何?”时月直起身子,睥睨她。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铜镜,抛到李燕玉身前∶“你以前用的,不谢。”
灯笼被她插在高处,暖融融的烛光照下来,李燕玉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时月踩着黑暗朝外走去,身后传来了李燕玉绝望的叫声∶“不——”
李燕玉死了,被自己的模样吓死的。
狱卒两天后才发现,层层上报后,消息来到慕容野桌头,他瞥了一眼∶“哦。”
没有任何反应。
现在他对与李时月的大婚更感兴趣。
二月二十,吉,宜嫁娶。
成亲是个很麻烦的事,整个仪式流程巨长。
时月从天不亮被挖起来打扮,然后乘车去祭祀。
先祭天地、先祖,再朝着周天子的方向叩拜,然后拜悼公。
这一过程慕容野是不能陪同的,时月就这样被太祝摆弄来摆弄去,直到下午,太阳西斜。
似乎是为了躲避什么传说中的神,她只能天黑以后偷偷摸摸进城,再偷偷摸摸被迎进太子宫。
濮阳城内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街道两旁。
太子妃的銮车缓缓入城,绕了一大圈以后,停在太子宫门口。
青奴和银杏打开车门,将时月扶出来。
这个时代还没有盖头,但是头上的金冠特别沉重,面上有一串细细的流苏,半掩着时月精心打扮的面容。
她气喘吁吁,低骂说∶“成个亲这么费劲,没有第二次了!”
银杏小声说∶“什么第二次呀,大喜的日子您别胡说。”
最可气的是,整个仪式流程只有她一个人东跑西走,慕容野就舒舒服服地在太子宫等新妇来!
时月身后跟着一大片宫人,被簇拥到太子宫正殿的玉阶下。
抬头望去,穿着华贵太子冕服的慕容野站在最高处。
他一步步走下来,朝时月伸手。
时月鬼使神差地想把手放上去,旁边的喜官急忙咳嗽∶“咳咳咳!”
为了彰显正妻地位,这一仪式是要丈夫伸三次手,新娘才会跟他走的。
慕容野低低直笑,第二次伸手∶“这么想跟孤走?”
“哼。”时月老脸一红,暗自决定第三次也不伸手,让他一个人尴尬在当场!
第三次,慕容野朝她伸手,时月没有应。
喜官小声提醒∶“您可以把手交给殿下了。”
时月才不,微微扬起下巴,隔着亮晶晶的流苏与慕容野对视。
“啧。”他眼中染上征服欲,突然将她拦腰抱起!
“殿下,万万不可啊!”众人一片惊呼。
“滚,都滚,别打扰孤。”慕容野抱起她,转身就走。
时月揽着男人的脖子∶“你怎么这么急,丢不丢人啊?”
“丢人?”
慕容野走到了最高处,快步朝寝殿走去,一脚踹开寝殿的门,动作有些急躁。
“你跟我一起丢。”
“哎哎!”时月的脚尖刚碰到地面,立马被他抵在门上,隔着晃动流苏,吻上了红唇。
“混蛋!”时月尝到了珠子的味道,狠狠拍了他一下。
“骂,尽管骂。”慕容野将她外衣剥下来。
“今晚让你睡着一刻,都算是孤仁慈!”
时月害怕了,边推他边捞着裙子跑∶“太祝说要喝合卺酒的!”
桌上摆着酒和肉,全部准备好了两份。
慕容野一手拎起酒壶,另一手端起盘子。
时月退到床边,心说别人成亲也会成成这样吗?
跟打仗似的!
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慕容野的问题啊!
他将盘子搁在旁边,夹起一片入口,在时月惊恐的眼神中,将软软烂烂的肉分给她。
“咦……”时月嫌弃地要命∶“你恶心死了!”
然后他松开领口,将时月头上的金冠流苏拆下来。
“美。”
说罢,歪头吻了过来。
唇齿缠绵,勾缠着对方的滋味,时月被他亲得双目有点迷离,接着被冰冷酒液浇了一脸。
她瞬间就清醒了∶“!”
这个畜牲啊啊!
慕容野动了动唇,将淋在二人之间的酒液含入口中,再喂给身下的小女人。
一壶酒很快被他倒完了,酒壶咣当一声被扔得老远。
喝倒是没喝几口,全淋脸上、衣服上了。
时月捶着他的肩膀∶“弄成这样狼狈你就满意了?”
湿润的发丝落在吹弹可破的脸上,显得楚楚可人。
“真美。”他捞起时月繁复的裙子,将她的手拉到自己心口。
“摸摸,等了你一天。”
时月重重一抓∶“怪谁啊?你们的礼仪忒复杂!”
他正准备更深入一步,时月忽然掐住他∶“有人说,”
慕容野额上沁出薄汗,急躁地说∶“哪个畜牲说的,不听。”
“你的滋味很好。”
慕容野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时月将他拽下来,鼻尖顶着男人的下巴,诱.惑道∶“给我尝尝啊。”
他眼中一沉,咬着身下人的唇∶“给你,都给你……”
大婚当夜,棉棉小朋友枯坐在房间里,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她爹娘,
青奴困得直打哈欠∶“奴的小祖宗啊,别等了,今晚殿下和姑娘不会来陪你睡的。”
棉棉不知道听懂了没,含着手指掉眼泪。
她才半岁,就失宠了!
第98章098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
时月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上横了一条手臂。
她呢喃了一句,将慕容野的手拿开,从床上坐起来。
清醒了一会儿,从他身上翻出去。
脚挨到地上的瞬间,一阵酸软从她腰间袭来,时月径直往地上软下去,竟直接滚出了帐幔。
慕容野叫她惊醒,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帐幔,看见李时月傻愣愣坐在地上。
“嗤。”
他笑了一声∶“笨,这也能摔下去?”
时月白了他一眼,身上娇软无力∶“我腰疼。”
不止疼,嗓子也哑了,真不知道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那么能折腾。
慕容野坐起来,俯身靠近时月。
两根指头捏起她的寝衣,朝内望了一眼∶“一会拿药给你擦。”
时月老脸一红,拽回自己的衣服,挣扎着站起来∶“你要闲着没事,就去带棉棉起床吃饭。”
慕容野勾住她的腰,帮了时月一把∶“怎么,大婚第二天,时先生上哪忙去?”
时月拍开他的手∶“不要叫时先生!”
他可倒好,昨晚张口先生闭口也先生的,一点身为‘学生’的尊敬也没有,还差点把她这先生的腰折腾散。
“我种的水稻快开花了。”
整整一冬,时月都在折腾从楚国带回来的几样种子。
北方漫长的冬天里,作物几乎不生长,纵使时月用了各种办法,也只是种出了几株瘦瘦弱弱的苗子。
还好现在气温在逐步转暖,接下来的育种工作就会顺利多了。
时月没有喊人伺候,随便扯了件袍子,将腰带一系,准备出门。
“等等。”慕容野翻身起来∶“孤跟你一起去,”
暖房里,几株稻谷正在抽穗,时月一惊,问守候的宫人∶“水稻抽穗了怎么不叫我?”
宫人为难道∶“这几棵是昨晚抽穗的,小的们心想,您昨晚哪有空呀……”
“昨晚?昨晚什么时候?”时月问。
“约莫子时过后罢?”两个宫人互相确认了一下时间,确定∶“就是子时过后!”
“子时过后……”时月喃喃∶“那应该还没授粉。”
“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水稻杂交是个很麻烦的技术,之所以麻烦是因为水稻、小麦都属于自花授粉的作物。
它们没有花瓣,雄蕊和雌蕊藏在穗壳里,大部分在抽穗当天就会开花,然后在自己的穗壳里快速完成授粉。
这就增加了异株授粉的难度,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自己悄悄完成了授粉,简直防不胜防。
时月掰开稻穗的小壳看了下,雄蕊的花药还没有破裂,还来得及!
“杂交?”慕容野问。
“是啊,简单来说,一朵花是有性别的,你见过葫芦的花吗?”时月从宫人手里接过托盘。
里面摆着两只葫芦、一把镊子、一叠纸袋。
然后他们抬进来一个小火炉,上面温着一盆水。
时月把所有工具消毒,然后往葫芦里装满热水∶“葫芦的雄花,花朵后面什么都没有。”
“而雌花后面,会有一个小果子。”
“对对!”宫人附和着。
“那种叫做雌雄异花作物,要杂交很容易,在雌花盛开当天,拿雄花的蕊,往雌花花蕊上怼就行。”
慕容野挑眉。
时月将葫芦里的热水倒空,迅速将葫芦套在新抽出来的稻穗上。
“但是水稻是雌雄同花作物,意思是它一个壳里同时有雌雄两种花,可以在开花的时候自己授粉。”
“如果不及时干涉,只要一个时辰,一切的努力就白废了。”
热热的葫芦烫了约一分钟,时月将它取下来,又把另外几个稻穗都烫了。
“那该如何做?”慕容野坐在她身边,认真地看着时月的动作。
“把雄蕊杀死在花壳里。”
现代水稻杂交,最古早有效的方法是温汤去蕊法。
这个方法是利用了水稻的雌雄蕊能承受的温度不一样,来进行杂交的,
翻译成人话就是,雌蕊能耐受的温度更高。在六十度温水中雄蕊会被烫死,而雌蕊仍然能保持活性。
雄蕊失去活性就无法授粉,杀死它们后要用镊子挑出来,再用本就准备好的父本花药给母本穗授粉。
具体操作是在稻穗刚抽出来,穗壳里的花药没破裂之前,用六十度左右的热水瓶套住稻穗一两分钟。
“这样花壳里的雄蕊就被杀死了。”时月轻声道。
然后她用镊子轻轻拨开稻壳,把死掉的花药夹出来,同时将前几天准备好的另一种稻谷的花药取过来,轻轻在需要授粉的母本穗上点了点。
授粉造成的稻穗需要套袋安静生长十五天。
这个工作不难,但是十分麻烦,要知道一个稻穗有几百粒稻谷,就是产量奇低的这个时代,一个穗上也有五六十颗,意味着同样的动作要重复五六十遍。
一棵水稻往往有两三个穗,她一共种了五棵试验稻……
等所有稻谷完成授粉,已经接近中午。
时月累瘫了,往慕容野肩上一趴,捉着他的手给自己揉腰∶“揉揉,疼死了。”
慕容野也帮忙弄了一个穗子,他不解∶“这有何用?”
“不懂啊?这叫育种。”时月把稻谷上挂的牌子翻给他看∶“这是卫国本土的稻谷。”
“优点是植株矮小,不容易倒伏,颗粒大、饱满,缺点是分蘖少,抽穗少。”
“而这个……你看我干嘛,看它。”时月染着红晕的眼尾一瞪,指着远处几棵牌子不一样的水稻。
“那是我们从楚国带回的水稻品种。”
“它的优点是分蘖多,抽穗多,所以楚国水稻亩产一直很高。”
“它的植株高大挺拔,但作为水稻来说,这个特性是没有优势的,穗子长起来以后头重脚轻,容易倒伏。”
慕容野心不在焉听着,将时月耳边的长发拂开∶“嗯。”
时月白了他一眼∶“我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
术业有专攻,她感兴趣的东西,对慕容野来说毫无吸引力。
“杂交就是让两个品种优劣势对冲,这样可以产出更加优质的下一代。”
“应该封你做司农才对。”慕容野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闲下来了?用饭去。”他站起来,顺便把时月也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