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这一点后,贺野更加警惕了。这个游戏怎么回事?不单能制造他的复制体,还能提取他的记忆制造拟真环境?
还是说,这里真的不是主神空间,他莫名其妙又穿回星际时代了?
贺野试探着仰头呼唤:系统,我需要兑换一支烟,多谢。
系统毫无反应,不知道是在装死,还是当真不在。
贺野迅速找出一块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他的脸并没有恢复以往,还是那张穿越后的如花似梦娘炮脸。
情况诡异。
贺野慢慢冷静下来,在黑咕隆咚的房子里踱了几圈步。他没有去碰触、使用那些他魂牵梦萦的机器人,谨慎地连灯也没有打开,只借助着稀疏的月光察看周围,一步步接近他想要确认的物品。
衣橱中的衣服悬挂得整整齐齐,其中他注意到,他在治安所的工作服也被妥善地挂在了衣柜里,加之天色已晚,看来这个时候他已经下班了。
这个家离治安所很近很近,除了加班外,这种入夜时分,他很少不在家。
山与三夕。
贺野下意识把窗户推开一小道细缝,向窗外瞄了一瞄。漆黑的夜空在飘飘洒雪,粉郁金香晶莹欲滴,星辰漫天,四野静谧。
与第一关失火居民楼时系统勉强制造的外景不同,这里有星有月,真实得不得了。
气温很冷,两朵苍白无助的雪花被寒风卷挟着轻拍到贺野脸上,他怔了一会,脸颊上很快感到了汹汹凉意。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倏地涌上了他的胸口,或许是怀念,或许是遗憾。十七年了,他没想象过故地重游的可能,他的的确确地喜欢这个星球,喜欢生活在这里的那段日子。
但他没出神太久,马上关紧窗子,继续谨慎地检查房间。
这片客厅中挂有电子日历,只是需要启动电力才能察看。好在他一向有些喜欢纸制品,在卧室里另还摆了一架纸日历备用。
没错,他走进卧室确认了,这就是龙来访他家的那一年,也就是说
尽管他记不清自己死亡的日期,但看房子里的情况例如厨房今天有没有开过火和那身被提前好好挂起来的工作服,现在他所处的这一天,这个时刻,过去的那个他可能已经死了。
甚至没准死了不止一天,早已落到皇帝手里了。
他记得彼时在他停止呼吸,视线彻底涣散前,曾看到龙一动不动鲜血淋漓地趴在雪地上,也死掉了。
重新去回忆这件事,使得贺野忍不住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继而他又想到,这一年黎易容不知身在何方。这一年黎易容尚未闯出名堂来,两人从未具体地聊过黎易容搞事的时间线。
等于说,他暂时根本无法和黎易容汇合。
贺野的心情立时又向下沉了沉,趋近冰点。不过,他穿越时空一事实在蹊跷,这回突然来到这处地点,未必是偶然。
想了一想,贺野从斑驳残缺的记忆深处扒拉出了一缕疑点。
凭仗着自己对自己的了解程度,不多时,他就拥有了搜索目标。他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将它们一一摊开,翻到了最后一页。
书是纸质书籍,但最后一页,当全书完成,连版权解释页面也翻过后,最后一页夹在版权解释和书封底面之间的空白纸页其实并非纸质,而是一页轻轻薄薄的电子屏。
红烧土豆。贺野冲其中一本书的电子屏说出了解锁口令。
状若洁白的仿真纸电子屏忽然摇身一变,呈现出了一种澄澈护眼的浅蓝色,其上也逐渐细密地显露出了一段段黑体文字。
文字是加密的,密码贺野虽然已不记得了,但他懂得破译,对于亲身使用过的密码,更是破译得要多快有多快。
他定睛去看,果然如他所料,这里藏着一份任务线索。
那是他初次死亡、成为猎狼之前的最后一个任务,未能真正执行完毕。他分明出生在帝国主星,之所以来到这颗小星球也和任务有关。治安所的普通警员应该是他的伪装身份。
任务代号:亚特兰蒂斯。小组:01。警告:此报告仅容玛雅阅读。
贺野双眼一眯,随手点上一支与他一同穿越回来的21世纪呛口香烟吞吐了两口,打足了精神。
他清晰地记着他向年少热切的龙提及过他身载任务,目前无法透露真名,只是没有说明任务的内容和性质究竟如何。
亚特兰蒂斯是他本人。他接着往后读。
特洛伊暂且给那种不明物质取名叫做X11,因为虫洞这个名字,未免太容易被猜中效力了。昨夜我们近距离接触过X11,但因为特洛伊的牺牲,它被失手打翻在了我和耶路撒冷身上,后果尚不明朗。我们会尽快取得新的X11样本供给调查,现阶段不建议暴力突破。
这封报告措辞简短克制,贺野默然无声地把这本书放回书架上,换了一本。
红烧土豆。贺野又说。
解锁失败,洁白的纸面一成不变。贺野略停一下,改口道:软炸深海无刺鱼。
刹那他眼前纯蓝一片。
同样的标题与警告后,这次的通信内容却比之前言辞激烈了些许,显然中间玛雅有过回应,详细答词不明。
特洛伊已死,尘归尘土归土,我反对复活他。
现如今谁也无力真正得知X11的副作用,一不小心,我们负担的未必只有死亡的风险,或许还须无限流浪往返在时间的洪流里,永失故乡。假如特洛伊没有自愿签署过复活协议,我坚决反对你所说所做的一切,纵然我没有阻止的权限。玛雅,打扰牺牲的人是个错误。
时间。流浪。往返。虫洞。贺野眉头急扬。
红烧土豆。他抛下第二份报告,拿起了第三本,也是最后一本藏有密文的书。
其余的报告貌似都被他销毁了,这原本是硬性要求。想必因为特洛伊一事,当年的他怒气冲冲,故意保存下来了相关的几封文件。
第三份密文并非是要传递给玛雅的报告,前置在全文开头的落款依旧是亚特兰蒂斯。
这封口吻较为随意的信件写道:妈妈,很抱歉,有一刻我犹豫过是否要利用X11物质,然而那是错误的。我记起来了,你并不愿意重生在这个世界上。
哑然片刻,贺野才缓缓将第三本书也收好。
在帝国,被复活就意味着被洗脑摆布。哪怕是本就忠心耿耿的人,皇帝为了防备万一,在动手术复活他们时,也会干脆趁机把他们洗脑成更加忠心、没有过往的麾下木头人。
十七年以来,贺野的念头没有转变过,他不喜欢经受各种摆布,不自愿地复活在某种控制之下,他宁可自由自在地死去。反之,他势必会拼上同归于尽的决心挣脱控制。
可是他倒也不会在复活后选择自杀,他照旧会认真珍惜生存的时光。
他的母亲则好像更为较真,只接受一了百了。
此前他不记得她已经过世了。
原地静静抽尽一支香烟,收拾干净烟灰,擦掉指纹,掩埋尽有人来过的痕迹,然后贺野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这处旧居。
才踏出门半步,冷冽的冬风就使劲卷走了他浑身上下的全部温度。他穿得有点少。房子里的衣物不能动,未来一定会有人赶来搜查这里。
正式探身出屋前,贺野警觉地展眼扫视六面八方,确定了暂时还没有人监视在附近、或者监视者早已出现过又撤走了。总之他掩上房门,皱着眉头走进了风雪里,夜色壮观,雪地如海,整个世界仿佛惟有茫茫的黑色与纯粹的白色,别无一物。
不,有人。
走出三步,贺野敏锐地挑眉侧过头去,看准在距离他身后这所房子不远的地方,邻居小屋的建筑外墙后,正鬼鬼祟祟地藏着一个金色乱发的年轻男人,脑袋一探一探的,浑身冲他散发着强烈的敌意,偏偏又忍不住不停往这边望。
奇怪。这水平,不像是帝国派来的监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