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江夫人冷笑了一声,道:“裴朝霞自己养的儿子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怎么,竟然还觉得能够全须全尾地回来?”
江苒好奇地看着母亲,她心里隐隐有些感觉,好像这一次裴云起和江夫人这些人,他们发难已经毫不顾忌宁国长公主的面子了。
她没有问,只是乖乖地道:“阿娘,我们回去罢。”
江夫人不意她这样乖巧,竟然不打算跟着去凑热闹,狐疑地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明白过来,轻轻一笑,道:“看来太子殿下说话,你倒是很愿意听。走罢,娘带你回家好生休息,这地儿乌烟瘴气的,不宜久留。”
等众人从公主府出来之后,江熠回首去望。
江夫人今天没有责怪小儿子莽撞打人,而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忽然一笑,吩咐道:“把宁国长公主府的牌匾拆下来,在她家门口烧了,动静务必要大些。”
江熠语气轻快地应了,江苒倒是有些迟疑,“这不好吧?”
江熠动作极快,不时,宁国长公主府上那块历经两朝,饱经风霜,象征着裴朝霞所有的荣耀与身家所在的牌匾,在相府众人的注视之下,燃起了熊熊火光。
江熠漫不经心:“毕竟过了今日,公主府就不复存在了,咱们也算帮她个忙。”
江苒虚伪地道:“三哥,你可真是太好心了。”
江熠:“没有,不比四妹妹善良。”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第93章
江苒虽然没有喝那掺了药的酒,但是后头为了保证自己足够入戏,却喝得有些微醺,一回家,便先倒头睡下了。
江洌忧心妹妹,便乘着她睡了,给她把了把脉,发觉她无事,正要离去,便见江苒屋内一侧又转出个人来。
两厢碰面,齐齐一怔。
江洌看见来人,轻轻蹙眉,道:“徐三娘子怎的在此处?”
徐循自然知道他不欢迎自己,她懒得争辩,只是抬手,扬了扬手中的一样事物,道:“方才席间,蒋蓠指甲缝里头藏了粉末,趁着斟酒的空隙弹到了苒苒的杯子里头,她照着我说的没喝,用袖中的帕子吸净了。”
江洌方才便想要问此事,此时听她主动说起,不由面色古怪。
他道:“想来你对此药颇有研究?”
他话一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不对。江洌虽然不喜先前徐循的做派,然而并不代表他此时仍不领情,便又补充道:“……我并没有旁的意思。”
徐循温和地笑道:“无妨,横竖我在二公子您跟前,也不算是什么好人,这语气倒不太算是过分。”
这话也不知是调侃还是自嘲,江洌平日虽在后宅同女眷有所打交道,可徐循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见,俊秀的面上一时窘迫,不说话了。
徐循见他窘迫,只是笑了笑,道:“这药我看了看,约莫是一味媚药——这倒也没什么,只是同寻常的媚药缘由不大一样,同我瞧过的一本前朝古籍里头说的相仿,这约莫是前朝专门掌管房事的司房研制出来,专门调.教女子所用的,药性更烈,用得久了,便要深入骨髓,终身只能作为依附房事的禁脔而活了。”
江洌闻言,面上微微发紧。
他又回头去看了一眼江苒,见她睡得不□□慰的模样,面上红晕未消,可脸色却惨白,睫毛轻轻颤动,不知梦见了什么。
他心中不由油然而生一股后怕。
他转身朝向徐循,郑重地道:“今日之事,多谢你了,往后若有需要,我必相助。”
医者的面子是不那么好给出去的,江洌是神医,他的面子更为难得。
徐循不由有些讶然,好半晌,才轻声道:“你这回不怪我了?”
“我若在你的位置上,未必能比你做得更好,”江洌道,“只是我是医者,不喜欢看有借着医理害人,毕竟人生不易。”
他最后道:“我钦佩你,同我不喜你的做派,并不相矛盾。”
徐循顿时笑了起来。
她在外人跟前一贯是柔弱娇怯的,只有在江洌跟前,一贯懒得掩饰,笑起来的时候明媚又娇憨,叫江洌忽然才想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比江苒也没大多少。
“还有一事,”徐循想了想,提醒道,“我先头见到你家三郎,在宫中遭人陷害那一回,后来我去翻了医书,这两种毒药,乃是同出一源,都是差不多的一批人造出来的。”
江洌情不自禁地道:“你先头便去研究了这药粉,却为何不说?”
徐循道:“自然是我要藏拙,二公子,不是什么人都同你家的孩子一样,可以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能力的。”
江洌不由心情更为复杂了,然而此事事关重大,足以证明,这次蒋蓠下药,同先头江洌被诬陷,背后站着的是同一个人。
或许是蒋家,又或许是宁国长公主。
江洌低声道了谢,便匆匆往外走去。徐循渐渐收了面上笑意,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终于只是垂下了眼,什么也没有说。
江洌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宫里的太子殿下耳中。
皇帝正看着眼前同自己哭诉的宁国长公主,颇有些为难。
宁国长公主道:“阿景他自幼没有父亲管教,陛下是知道的,说来也是我管不好他,还请陛下开开恩,再给他一次机会吧!日后,我定会好好管教他,不让他再惹事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阿姐,此事非同小可,京城那么多世家郎君娘子们都瞧着呢,我如何轻纵得了?”
长公主咬了咬牙,道:“江家仗势欺人,阿景分明什么都没干,却叫他们打了个半死,如今又有什么脸来讨要这个公道?陛下,陛下,您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吗?”
闻将军一直都是长公主母子的护身符,可即便是用了这么多年了,依旧管用得很。
皇帝不由面露痛惜之色。
他看向长子,征询对方的意见,问道:“阿缪,你如何说?”
裴云起接到父亲鼓励的神情,不由面色古怪。
他隐隐约约有些感觉,皇帝也是不喜闻景和长公主做派的,只是他要面子,便把球又踢到了自己这里来。
裴云起冷静地道:“我只有一问,长公主想来也不否认,蒋蓠下药,是闻景指使?”
长公主面庞微微扭曲,正要再度反驳,可触及到太子清冷通透的眼神,终于还是慢慢地,弯曲了脊背。
她心知此时抵抗已是无用,便低声道:“正是。”
皇帝听得,再度皱眉。
即便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荒唐,可如今听见其中细节,依旧觉得十分不舒服。好歹也算是天家子弟,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身阴暗的习性呢?
那江四娘子,他喜欢得紧,隐隐有些拿她当未来儿媳看待的意思,先前照顾着长公主的面子,见她要主动给太子寻侧妃,横竖侧妃不打紧,便也忍了下来,如今才觉得自己的念头不妥。
看太子的架势,想来不会善罢甘休了。
闻景没有父亲,他自己又是一介白身,少不得要长公主代子承过,皇帝在心中思忖着如何惩戒,便又听裴云起道:“前朝后宫荒淫无度,这等药物下作卑劣,恰恰出自前朝,数月前,江熠在宫七郎起冲突,兵器上被人抹上毒药险些取了文七郎姓名,致使两家反目,那毒药与今日之药同出一源,长公主可知?”
他每说一句话,裴朝霞的脸就更白一寸。
她强撑道:“太子殿下,这是在怀疑我吗?!”
皇帝听得,亦是脸色微变,他眼神中有些震惊,已是想通了其中关窍。
宁国长公主这些年,没少给江相添堵,当年这两人便是政敌,到了如今,她的势力大不如前,儿子又不争气,已然是比不过相府了。
没想到,她居然会出此下策,想要通过陷害江熠,来拖垮整个相府!之后更是见一计不成,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给江家使绊子,频频针对江家!
他道:“阿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这么糊涂!”
裴朝霞强撑着一口气,冷然道:“此事并无证据,太子就算是要为江四娘出气,也没有乱给长辈扣帽子的道理!不过是普通的药物,哪里拿不到?”
皇帝心中已是认定了这事儿是她做的,听她还要狡辩,不由有些好笑,正要说话,便听裴云起继续道:“还有苒苒,先头在定州所中之毒,我当时亦然觉得蹊跷。”
长公主面上火辣辣的疼。
他竟然……全都知道!
太子殿下在众人跟前,风评一贯是极好的,除了先头同皇帝父子之前瞧着冷淡了些,但他尊老爱幼,敬爱师长,如六部办事,也是件件妥当,文臣们称他“温良恭俭”,不是没有道理的。
便是对着裴朝霞这个姑母,虽然他有些不喜,大体的面子上却一贯很过得去。
可谁也猜不到,瞧着彬彬有礼的太子,私下里居然查了这么多裴朝霞的老底!
宁国长公主几乎站不住了,边上的皇帝见了,声音也发冷。
他道:“这么多年,我念着你当年的好,长姐,你却算计我的阿缪至此。”
皇帝终于,彻底对这个长姐失望了。
她算计太子侧妃的位置,也算是有几分皇帝的默许,他知道她看中这些,在无伤大雅的情况下,也是能答应的都答应了她。
可是,几次三番,长公主为什么要针对江苒?——他根本不是针对江苒,而是要针对裴云起这个储君!储君尚无婚配,唯独对一个江苒多些青眼,长公主本来心心念念把自己的人推上这个位置,又如何能忍太子妃之位被人抢去?!
所以她几次三番对江苒下手,甚至不惜叫闻景求娶江苒,不是为了旁的,只是为了算计太子的婚事!
换句话说,不论是谁是太子的心上人,只怕都很容易遭人毒手!
皇帝心下愤怒——长子性情冷清,能叫他喜欢关怀的人少之又少,宁国长公主身为长辈,想的居然是为了一己私利,将裴云起所喜欢的人全都害了,这是多么恶毒刻薄的心肠!亏她还是长辈!
皇帝垂下眼,看了看萎靡在地的宁国长公主,像是觉得不耐,吩咐人来,将裴朝霞带了下去。
他冷冷道:“将长公主和闻景看管起来,等朕有空了,再一道盘问。”
内侍们一贯知道宁国长公主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一贯待她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可如今听了皇帝的吩咐,顿时一窝蜂地上来,将尚在挣扎的宁国长公主强行拖了下去!
裴朝霞何时这样狼狈过!
她挣扎了起来,不甘心地道:“陛下!即便是我用心不纯,可我当年待你如何,你怎能如此对我和阿景!”
皇帝像是冷笑了一声,道:“我这些年待你又如何?你又是如何对我的阿缪的?!”
内侍们见皇帝动怒,皆是大气不敢出,见宁国长公主仿佛还要说话,顿时也顾不得了,上前塞了她的嘴巴。宁国长公主被堵住了嘴,无法再说话,只能呜呜地叫着,譬如一条败家之犬,被拖了下去。
又有内侍上来,战战兢兢地道:“陛下,那可还要将蒋刺史带上来问话?”
皇帝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都先给我关着!你们退下去,我有话要同太子说!”
皇帝同太子,一贯是有心亲近,却总有疏离,他方才忽然听见裴朝霞居然胆敢这样算计儿子的婚事,一颗老父亲的心简直要因为自责而碎成了八瓣儿。
皇帝此时心下大恸之际,声音也发颤,道:“你早就知道了?”
“长公主算计我的婚事之事,我自然是知道的,”裴云起说,“她同江相有宿怨,便联合了闻将军的旧部,一道给江家施压,又试图操纵太子妃人选,将我牢牢把控在她股掌之间。”
太子殿下冷清却通透,这些他先头未必不知道,不过是不说罢了。
皇帝看着儿子淡漠的神情,心下酸涩,“傻孩子,为什么不同我说?”
裴云起想了想,破天荒的,没有顶回这句关切之语。
他瞧向外头,像是有些出神,“……阿爹,之前,这些我都不太在意。”
他是道观里长大的,将凡事都看得极淡,裴朝霞的算计,即便看在眼里,有时候却也懒得反击。所以不少人都说,太子殿下周到又妥帖,只是性子太冷,着实不像个能够心怀天下的储君。
起码,在遇见江苒之前,他甚至对于太子妃这个位置,都抱着无所谓的心态,自然也就不会介意有人想要拿这个做文章。
直到她贸贸然闯进他的生活之中,他才开始学着在意,开始学会表达自己的喜欢与厌恶。
皇帝听他这样说,也明白了其中未竟之意,心下愈发涩然,可旋即,他便不由道:“既然如此,我看你现在十分在意江苒,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之事过后,江四娘该当如何?”
他们可以惩戒宁国长公主,惩戒参与了算计她的所有人,可女子的名声到底要紧,今日之后,江苒再想寻一门好亲事,只怕就难了。
皇帝十分认真地提议道:“不如我去问一问江相的意思,看看有没有哪家的好儿郎了他家瞧得上眼,有我赐婚,想来她也不必畏惧那些流言蜚语。”
裴云起顿时一怔,他的思绪从方才之事中抽离,下意识反驳道:“不可。”
皇帝心下好笑,故意又问:“为什么不行?”
“……”裴云起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她再遇人不淑,又该如何是好。”
皇帝见逗得差不多了,终于意味深长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时时刻刻都想着护好她,其实这天下最能护好她的,便是你自己?”
裴云起愣住了。
他的确时时刻刻顾忌着,太子妃的位置会给江苒带去的压力与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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