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姐姐,你的手怎么了?”
唐慕的手腕上包扎着一圈白色的纱布,藏在衬衫外套下若隐若现。
闻言,唐慕若无其事地看了眼,笑道:“切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的。”
晚饭虽然只有两个人,但唐慕却做了很多菜,有点满汉全席的架势,桌上还摆了香槟红酒,很有仪式感。
唐慕毕业后,跟以前的同学基本断了联系,后来工作三年,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但朋友却少得可怜。
恩禾竟然是第一个。
唐慕将自己的酒杯倒上酒,轮到恩禾时,她犹豫了一下,从冰箱里拿了瓶果汁出来。
她笑眯眯地开口:“我可不能带坏小朋友,你还是喝这个吧。”
晚饭的时候,两人聊了很多,唐慕像是有心事,杯中的红酒一杯接一杯。
不多时,耳边传来门铃声,唐慕眉心微蹙,动作有些缓慢地去开门。
恩禾怕她摔着,连忙过去扶。
唐慕冲她一笑:“不用管我,我以前可是千杯不醉。”
面前的女人应该是醉了,卸掉妆容的脸素面朝天,天生的明眉皓齿,窈窕身段。
唐慕走到门前,扫了眼旁边的监控器。
西装革履的男人就站在她门口,像是知道她正在看监控,周景行抬头,隔着冷冰冰的机器,两人视线相撞。
看着视频中的男人,唐慕微微眯了眯眼,白皙的脸颊泛着微醺的酡红。
门铃声不断,唐慕却并没有开门,而是按了挂断,顺便弯腰连监控器的电线也拔了。
铃声终于停止,耳根子顿时清净了不少。
唐慕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又拿起香槟想要添。
恩禾眉心微蹙,看她这样有些担心:“唐慕姐姐,你已经醉了,还是不要再喝了。”
恩禾一开口,唐慕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什么,然后兀自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
“对,不能再喝酒了。”
“医生说了,服药期间要戒烟戒酒,要不然会中毒。”
唐慕醉得不轻,嘴唇一张一合,声音也含含糊糊,恩禾仔细去听,还是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至于刚才外面的人,可能是敲错门了。
陪唐慕过完生日,已经过了宿舍的门禁时间。
恩禾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孩去卧室。
唐慕虽然看起来像个女强人,但卧室的装修风格却很少女心。
恩禾忍不住想,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永远不会长大的自己。
将唐慕扶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恩禾起身时,视线无意中扫到床头柜上的那些瓶瓶罐罐。
治抑郁症的药物。
恩禾目光顿了顿,再想到唐慕手腕上的伤时,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唐慕的住处离恩禾所住的旧城区有点远。
她赶上最后一趟地铁,出了地铁口又乘了公交车。
下车以后已经很晚了,周围因为施工,路面上坑坑洼洼,并不好走。
头顶上方的灯光晦暗不明,恩禾第一次走这样的夜路,心里多少有点害怕。
以前住在清河湾的时候,那栋别墅很大,宋越川经常出差,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恩禾跟田阿姨两个人。
那时恩禾年纪小,一个人怕黑,尤其电闪雷鸣的时候,她总会偷偷跑进宋越川的卧室,从那人的衣柜里随便拿一件衬衫出来。
她把那人的衣服抱在怀里,闻着熟悉的气味,就一点也不怕了。
思及往事,恩禾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那时两人在一起,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每天等他回来。
跟别人家里养的小宠物,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前方黑黢黢的道路,恩禾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穿过这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就可以到达自己住的那所小区。
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耳边偶尔传来机车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这条路可以一眼看到尽头,但却越走越长。
恩禾怕黑,只好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加快脚步,想尽快走出去。
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呼救声,听着像是女人的呼喊求饶,在黑暗中十分突兀。
恩禾被这声哭喊吓了一跳,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
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恩禾咬住发白的嘴唇,指尖紧抠着书包带子,蒙头继续往前走。
经过拐角时,那道骇人又尖锐的呼救声又想起来。
这一次,恩禾听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幻觉。
她愣在原地,一时间不敢迈出脚步。
耳边女人的哭喊求饶愈发清晰,还掺杂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听着含糊不清,有几分醉态。
“你他妈这么缺男人?!老子才刚出来,就给老子戴绿帽!”
“你这贱人!真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嗯?”
男人骂骂咧咧,还伴随着一阵拳打脚踢。
恩禾隐约听到有女人的闷哼声,接着又安静了半晌。
恩禾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一时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抢劫?还是个人恩怨?
恩禾紧咬着嘴唇,后脊背也渗出一片冷汗。
这事跟她没关系,她只要悄悄地不被人发现,转身离开,就万事大吉。
回去好好睡一觉,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恩禾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自顾自地点点头,却在转身离开时,听到女人悲怮又凄厉的声音。
“严钟,你打死我吧,警察不会放过你的!”
“不就是死吗,你敢杀了我吗?”
女人的气息微弱,似乎还在强撑,一句话说地断断续续。
“臭婊子!真以为老子不敢?”
紧跟着,一阵重物刮蹭地面发出的簌簌声,又连着“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着墙面。
一段对话混合着女人凄厉的惨叫。
恩禾听得心惊肉跳,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但身后却是一条人命。
挣扎了几秒,恩禾快速拨打了110,又转身返回。
恩禾贴着墙角,甚至不敢用力呼吸,她小心翼翼地从墙角探出脑袋,看了一眼。
昏黄阴沉的路灯下,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脚踩着一字拖,一只手粗暴地拽着地上女人的头发,发狠似的箍着她的脑袋往墙上磕。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女人呜咽痛苦的呼救,穿梭在夜幕中,诡异得让人害怕。
恩禾睁大眼睛,心脏仿佛也跟着停跳,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面。
女人倚靠着墙壁,脸上布满鲜血,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物也裹满了泥泞污垢,此时被男人逼着跪在脚下,根本看不出真实面貌。
女人发出的求救声越来越微弱,男人却还在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未停,撕扯着头发,将女人的脑袋继续往墙上撞。
似乎真的如他所言,要将人置于死地。
再这样下去,那个女人一定会没命。
恩禾鼓起勇气,想要冲上去制止,但这样冒然过去,说不定自己的下场跟那个女人一样。
她努力深呼吸,告诫自己先别慌。
恩禾胡乱抹掉额头上的细汗,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往回跑。
跑回刚才那条施工的路。
当她再次赶过来的时候,手上多了块砖头。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bug
第22章
借着半明半昧的光影,恩禾依稀看出来,那个男人应该是喝醉了,动手的时候,身体偶尔还会轻轻晃两下。
“起来!别给老子装死!”
“我他妈从来不吃这套!”
见女人不再呼救嘴硬,男人忽然停下,朝瘫倒在地上的人踹了一脚。
他自言自语一般:“操,真死了?”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半蹲下来,弯腰伸手去探女人的鼻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纤细瘦小的白色身影,忽然猛地从拐角蹿出来,拿着砖头对着男人的后脑勺,“哐当”一声直接砸了下去。
即使刚才一直在暗处酝酿,但实际操作起来,太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
恩禾这一砖头下去,右手直哆嗦,冷汗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严钟被人从身后偷袭,脑袋一阵眩晕,他面目狰狞地捂着后脑勺转身,刚要开口说话,便见身后的女孩惊恐地睁大眼睛,几乎是条件反射,对着他的额头又是一下。
动作快准狠,没有一秒犹豫。
这一次,面前的男人两眼一翻,坚实厚重的身体直直地向后倒下去。
“砰”的一声响,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地面。
看着男人倒地昏迷不醒,恩禾脸色惨白,唇瓣都在打颤。
她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惊慌失措地扔掉手里的板砖。
恩禾迅速跑向倒在墙角的女人,看到眼前这张鲜血模糊的脸,她鼻子一酸,眼眶又开始生理性地红了一圈。
“你、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恩禾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去探女人的鼻息,还有心跳。
确定女人还没死,恩禾丝毫不敢松懈,她一边紧盯着不远处那个昏迷中的男人,担心他醒过来反击,警察还没赶过来,恩禾又急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等到110赶过来,男人和女人都被送上救护车,恩禾松口气的同时,身体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两条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幸好旁边有干警扶着。
恩禾抿唇,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她对身旁的警察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姑娘,那个中年男子是你打伤的吧?”
恩禾点点头。
面前的女孩看着白白净净,纤瘦又单薄,干警都有点不相信,那个男人就是被她打晕的。
“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详细说一下刚才的情况。”一个穿着警服的大叔拍拍恩禾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别害怕。
恩禾的确将人打晕过去,这点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想到自己第一次走夜路就碰上这事,恩禾不知怎的,越想越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可潮涌一般的难过沮丧,就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坐着警车去警察局的路上,恩禾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酸酸胀胀的眼眶里水汽汇聚,眼角全红了。
她偏着脑袋,哭得无声无息,安安静静地掉眼泪,委屈却抑制不住地宣泄而出。
她只是一个过路的,怎么演变到最后,就被警察抓了呢?
恩禾虽然脾气不太好,以前很骄纵,但她真的不会做那种触碰法律的坏事。
她从没坐过警车,更没有被警察当做犯人,带回警察局审问。
恩禾不后悔刚才自己出手救人,只后悔自己下手太重,那个男人要是被她打成重伤,她是不是就从好人变成坏人了?
警车里的气氛严肃得不像话,恩禾哽咽的声音细细的,轻不可闻。
她悄悄抹掉眼角沾着的泪痕,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老干警终于忍不住出声安慰。
“小姑娘,你别太害怕啊。”
“我们带你过去,就是简单问问当时的情况。”
“你只要如实告诉我们就行。”
身旁的小姑娘扎着一束乖乖的马尾辫,瓷白干净的脸颊布着泪痕,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恩禾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声音有点沙哑:“师傅,我会坐牢吗?”
女孩睁大通红的双眼,问得认真又诚恳,似乎只要别人说“会”,下一秒,她的眼泪又会冒出来。
老干警被恩禾的表情逗笑,温和地安慰:“不会,你是正当防卫,而且还是为了救人,怎么可能会坐牢呢。”
“你啊就是年纪小,到时候回答几个问题,我们就让你回家。”
老干警的语气一本正经,看起来不像是故意安慰她的。
恩禾抿唇,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悄悄落地。
十五分钟后,恩禾终于到了警察局。
审讯室里,恩禾才知道,今晚挨她一砖头的那个男人名叫严钟。
在旧城区工作的干警,基本上都知道严钟这个人。
一个出了名不学无术的混混,吃喝嫖赌一样都没落下,上半年还因为吸毒,被妻子举报,前阵子才从戒毒所里出来。
今晚被打的那个女人正是严钟的妻子。
审讯恩禾的老干警说道:“严钟这人有严重的家暴倾向,去年曾把他老婆打得脾脏破裂送去抢救室抢救。”
说到严钟,老干警语气颇为感慨:“这人啊,对自己的老婆都这么狠。”
“他从戒毒所出来那天,就找他老婆寻仇,当时要不是有人报警,估计赵莫春的命就搁那了。”
得知那两人是夫妻,恩禾怔愣了一瞬,完全没想到居然有这样一层关系。
严钟当时的架势,恨不得杀了赵莫春。
想到刚才的画面,宛如恐怖电影里的慢镜头,恩禾的后脊背依旧泛着凉意。
她愣愣道:“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反目成仇,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既然在一起才觉得不合适,为什么不离婚,让自己这么痛苦。
老干警叹了口气,说:“小姑娘啊,这样的的事情很多,不是有句老话吗,‘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我们这些做警察的,受害人不追责,我们也没办法。”
原来这就是现实吗?
真正踏入社会,恩禾忽然开始畏惧。
在审讯室待了许久,恩禾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告诉警察。
很快,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严钟目前已经清醒,由于醉酒状态以及脑震荡,才会出现短暂性休克。
而他的妻子赵莫春伤势比较严重,两根肋骨断裂,后脑勺缝了十几针。
得知那个男人没死,恩禾顿时松了口气。
审讯结束,老干警对一旁的小姑娘笑道:“小姑娘,是不是第一次被审讯,紧张坏了吧?”
恩禾抿唇,心有余悸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