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玄徐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手指微微颤动,强忍着镇定这才说道:“辽军得知太原三军不和之事,这才出兵边境,但不知为何一直迟迟不肯动武,邹明恩如今正在雁门僵持,且飞鸽传书,想要和燕云十六州联合抗辽。”
“辽军如何得知?”这种事情也能泄露出去。苏锦瑟诧异。
“有人泄密,之前邹明恩入京就是为了此事,他应该是查到是谁了。”欧阳玄徐冷冷说着。
“是谁?”苏锦瑟追问着。
欧阳玄徐摇了摇头:“一定是汴京高位着,不如这等事情不会有人知道的。邹明恩不肯说谁也问不出来。”
“若战/争开始,河东道其余两军也按兵不动,任由生灵涂炭。”苏锦瑟沉默后问道。
“自然是要的,不过是各自为政罢了,景王不在的岁月里,早已把他们的心养大了。”欧阳玄徐闭着眼,神情不屑。
苏锦瑟坐在椅子上,一双眼微微敛起,也不知是为何同样不说话。
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大脑一片混乱,自然解开她的身份,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要重新认识,所有人都要重新看待,她身边充斥着的全是秘密。
“不,你还有件事情没说,我的玉佩?”苏锦瑟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说着。
这块玉佩并无出奇之处,可邹明恩和欧阳玄徐都对这块玉佩有兴趣,两人一个是景王的对立面,一个是景王一边的,而她又恰巧是景王的后人。
所有人的事情都证明这块玉佩关系到景王,且极为重要。
欧阳玄徐身形一僵,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你不说,是因为它很重要,还是你不信任我,或者你怕它给我带来威胁,又或者三者皆有。”苏锦瑟挺直腰杆,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漆黑如墨的眼珠紧盯着面前的人。
“你刚才提到它的时候,开的头是军/队,可见这个和军/队有关。”苏锦瑟在庞杂的信息中,灵光一现,突然抓住了一点轮廓,猛一扯,竟然发现能一眼望到头。
“你说‘太原共有三军,各司其职,乃是老景王妃所创立,互不干涉,只听王爷军令和虎符号召。’景王去死多年,所以……”她一点一点,像是钝刀切肉,慢慢地摸出来,却清晰地捕捉到欧阳玄徐脸上一闪而过的慌张。
“是虎、符。”
苏锦瑟的手指搭在玉佩上,突然觉得有些烫手,因为她已经看到欧阳玄徐遮盖不住的惶恐和惊惧,不得不闭上眼,才能平复瞬间混乱的心情。
是了,只有这样她母亲即使以及如此险地也不愿买了玉佩,所以知道自己要死,便把玉佩给了她,她要的是传承。
至于邹明恩每年都要去云姨娘小院祭拜,想必也不是为了怀念,而是在找东西,而她也是因为带了这块玉佩在天兰寺被言恩放过一马,甚至她能在苏府靠着三夫人活下来,也多亏了这块玉佩。
也许还有许多事情,可在今日混乱的局面中,竟也让她一时想不起来。
最后,便连邹明恩和欧阳玄徐两人千方百计要看到她,最根本的就是要确定玉佩是不是还在她身上,因为双方谁也不想玉佩出现在对方手中。
苏锦瑟笑,漆黑眼珠汇聚千道寒光,令人战栗。
“你们当真是为了景王在争吗?”
第134章打探秘密
等张如九带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匆匆而来的时候,太子妃正独自一人坐在雅间中,欧阳玄徐早已退下,翠华和吉祥如意则守在门口。
张如九指了指里面,翠华摇了摇头,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刀,神情严肃。她的视线又落在被人团团围住的锦衣女子身上。
“邕王家大娘子。”张如九神情自若地说着,“给娘娘赔罪的。”
翠华兴致缺缺地扫了一眼,随意地嗯了一声。
邕王家大娘子盛鸾被人团团围住,被那个面容黝黑的宫女视线随意地一扫,脸上顿时火辣辣得疼,心中又是愤怒又是惊惧。
可她脸上不敢露出来,她知道若是今天她惹了太子妃不高兴,她的父王是绝对不会帮她的,甚至会推她出来送死。
众人在门口站了许久,张如九和翠花她们低眉顺眼,面色平静,唯有盛鸾站得浑身酸软,疲惫渐生,眼睛不住地看向门口或者楼梯。
整个三楼除了他们一行人沉默地站着之外,空无一人,冷冷清清,一楼二楼的热闹被一段楼梯所隔开,喧闹的气氛戛然而止。
大门被咯吱一声打开,苏锦瑟面无异色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娘娘可要回宫?”翠华问道。
苏锦瑟摇了摇头:“去范府。”她说话间,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盛鸾身上,面露疑惑之色。
另一侧的张如九上前恭敬说道:“是邕王家盛大娘子,为了刚才在二楼手下的婢女惊扰了娘娘,特意来请罪的。”
盛鸾咬了咬唇,上前,柔顺地行礼请罪:“刚才是臣女得罪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苏锦瑟的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一会便移开了,漫不经心地说着:“无事,起来吧。”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眼睛落在走廊的另一端。
——欧阳玄徐就在那个屋子里,
欧阳家是景王扶持的人,他们此次入了汴京是来向她投诚的,可她还未做好准备接下这个棒子的准备。
景王这个名字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她只是一个外来者,缓慢地融入这个世界,可她又占着这个躯壳,自然也要为这个躯壳上复杂的血海深仇负责。
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中,苏家,庆延帝,甚至那些落井下石,无动于衷的人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她深吸一口气,不愿多想,绕过盛鸾直接下楼离开。
被人从头到尾都忽略过去的盛鸾脸色青白交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病的人一个个离开,目光至始至终都不曾看她一眼。
她心中恨及,紧咬着唇,恨恨的闭上眼,这才压抑住眼底的泪水。
汴京处处都是贵人,邕王虽是官家亲弟,却还是夹着尾巴做人,谁不知道邕王家的郡主都是纸糊的体面,在富贵如云烟的汴京不值一提。可这次被一个奴才这么压着丢脸,太子妃又是如此高高在上,视她如蝼蚁,如何不让她怨怼。
若她也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好了。
她心里蓦然冒出这句话。
苏锦瑟上了马车,马车很快就往范家赶去。
范府在东大街的罗儿马巷中,跟南红店隔了两条街。她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翠华正襟危坐,蜷缩着手脚坐在一旁,盯着被风扬起的薄纱往外面热闹的大街看去。
“咦,那不是九郎君的奶嬷嬷吗?她怎么还在这里,不是说九郎君跟着大郎君去了南皮县吗?”翠华惊讶地倾过身子,掀开帘子,向外看去。
苏伯然被突然外放,苏季元去处就为难了,虽然斐善和说可以带他,等他哥回来,太子殿下明显也同意了,奈何不同意的是苏季元。
年纪小小的九郎君明明还是不知事的年纪,可还是敏锐地觉得事情不对劲。在他被斐善和抱回别院的第一天就哭着要哥哥,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养好的嗓子都要哭坏了。
元千清当时不耐烦地警告着:“再哭嗓子就救不好了,以后要当哑巴了。”
不曾想苏季元也不只是被吓到了还是如何,当天晚上就起了高烧,昏迷中迷迷糊糊都哭喊着要哥哥。斐善和无法,只好连夜和东宫那边商量打算把人送到南皮县去。
所以只好等苏季元退烧后,斐善和不得不抱着一点都省心的苏季元去追苏伯然,千里送烫手的娃娃。
按理现在苏季元已经和苏伯然在一起才是,那他的奶嬷嬷怎么还在汴京。
听到动静的苏锦瑟向外看去,只见人群涌动,奶嬷嬷已经没了踪迹:“看到她进哪里去了吗?”
翠华点点头,得意地说着:“那三个字我认识,红线阁,好像是买针线的地方,姑娘玉佩上的红线就是这里买的。”
“让张黄门去查一下。”她吩咐着,“再去斐家别院问问,为何奶嬷嬷没有陪着九郎君去南皮县。”
翠华趴在窗口,唤来骑马的张如九,对着他把苏锦瑟的话重复了一边。张如九领命退下。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范府门口,小黄门早早通报过范府,范家大门敞开,范府管家恭敬地站在门口
“不必多礼,老夫人现在在佛堂吗?”苏锦瑟下了马车笑说着。
管家笑脸盈盈,和蔼地说着:“听闻娘娘要来了,早早就在屋内等着了。”
苏锦瑟加快脚步朝着范老太太的院子走去,还没走近,就看到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半夏远远看见她,就迎了上来。
“老夫人知道娘娘要来,特叫奴婢在外面候着,特意吩咐厨房那边准备娘娘爱喝饿绿豆汤了。”
半夏和如意同岁,十三四岁的如花年纪,说话脆生生的,老夫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身边热闹一点。
“有劳老夫人费心了。”苏锦瑟笑说着,门口的丫鬟一掀开帘就能感受到清凉之气扑面而来。
范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见她来了挥了挥手,似嗔非嗔地抱怨着:“可算见到你了。你家殿下联合范问细这老不休,两只大小狐狸从我这抢走了一只橘色小猫,说要送你解闷,送就送你,我还会拦着不成。”
别说不拦了,冷酷无情的老夫人大概会把猫全部都送人,关键是范阁老会心疼,即使不着猫咪喜爱,但还是整日要粘上去摸一下,而且太子殿下可不愿意太多东西分了苏锦瑟的注意力。
刚入座的苏锦瑟端着茶的手一顿,嘴角不由露出笑来。想来也是,范阁老怎么看也不想操心一只猫的人。
她嘴角低下头,不由抿开笑来。
范老夫人见她真心实意地笑了,眉宇间的阴郁逐渐散开,这才又说道:“今无事不登三宝殿,好端端怎么来我这了,可别又想骗我东西。”
苏锦瑟抬眉看了眼范老夫人身后的人。
“你们都下去吧。”范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贴心地说着。
等屋内只剩下两人,苏锦瑟起身坐在她边上,眨眨眼,颇为不好意思地说着:“之前宫中太医说我月份太小,不敢断定,但殿下却是笃定这事,所以想让您看看。”
范老夫人愣了一下,脸上突然冒出不加掩饰的喜意,抓着她的手腕,仔细地把着脉,沉思片刻,笑意再也遮挡不住,满意地点点头:“那太医有些本事,是有了,一月左右,脉搏有力,不错不错。”
苏锦瑟嘴巴不由裂开。
“天大的好事,也算我家那老头能放下一件心事了。”范老夫人高兴地摸着她的手,欣慰地说着。
“之前未出嫁前一直吃药,会不会有影响?”苏锦瑟摸着肚子,迟疑地说着。
范老夫人神情凝重,看得人苏锦瑟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想什么呢,这么不信我的医书,吃了我的药那可是药到病除的。”老夫人拍了拍她的额头,假装恼意地说着。
“信信信,最是厉害了。”苏锦瑟拉着她的手兴高采烈地哄着。
“就是不知道是何人如此歹毒。”范老夫人呸了一声,申请不屑。她性子刚正不阿,最看不得对弱小下手。
苏锦瑟身上的内寒在身上已潜伏十年之久,对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下手,真是令人不齿,听太子说之前还收过好几次重伤,甚至吐过一次血,她接手的时候当真叫纸糊的身子。
“是我祖母。”苏锦瑟沉默片刻,轻声说着,“她想要掩盖一个秘密,便打算斩草除根,所以当时把我推入冬天的池塘中。”
范老夫人冷笑:“就知道是她,你家祖母当年还在汴京时便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这般行事一点也不例外。”
“祖母是挺厉害的,苏家被她整治地宛若一块铁桶。”苏锦瑟借机说着。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拐弯抹角,都被殿下教坏了。”范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意图。
苏锦瑟连忙靠近她,谄媚极了:“哪里敢啊,就是好奇而已。”
“你说祖母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就选了苏家祖父呢,苏家祖父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苏锦瑟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范老夫人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心思真不少,从我这套话,不过我知道的也不对,这是要从她祖父韩章说起。”
这位前同平章事副使别的不行,拍马屁的功力确实一流,导致族中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人,倒是这个嫡长孙女韩燕楠模样性格都极为出挑,脑子也聪明,在汴京待嫁贵女中格外显眼。
韩章若是聪明就该知道好好培养这个孙女,他日为她挑选乘龙快婿,给韩家留一线生路,抱住一方富贵。
可偏偏,韩章此人宠妾灭妻,耳根子软,而那个妾侍性格极为恶毒,撺掇着把这位天子娇女嫁给了一无是处的苏宽。
这件事不仅害了韩燕楠,也让韩家彻底没落了下来。
“怪不得,在苏家这么多年,没见过一个韩家人来。”苏锦瑟喃喃自语,不可思议地说着,
“那……太蠢了吧,害人又害己。”
“韩章能走到这一步是祖荫庇护,可他丝毫看不清前路,这才花甲未到就被人赶下台了,韩家在汴京彻底没了生路,这才被迫回了太原老家。”范老夫人神情冷淡。
“韩家是蠢了点,你看看祖母可真有办法,嫁的女儿和娶的两个媳妇都很厉害啊,有官有商。”苏锦瑟叹气。
范老夫人沉默,突然开口说道:“说来也奇怪,你家二姑姑和你家大夫人可是官家亲自指的婚,虽然没有下旨赐婚,可都把人召进宫内提点了的,之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苏锦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范老夫人。
“老头子说的,我就是听了一耳朵,为何我也不清楚。”范老夫人见她瞪圆眼睛的样子好似自家的猫,不由失笑道。
“怎么和……有关系。”苏锦瑟倒吸一口气,“之前崇王悄悄与我说,苏家有官家的把柄,难道是真的。”
她附在老夫人耳边,震惊地说着。
“少给我演戏,这就是你今日来的目的。”范老夫人沉默片刻,仔细看了她一眼,突然冷笑一声。
两人对视一眼,范老夫人面无表情,苏锦瑟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可怜兮兮地说着:“我也只是好奇,老夫人见多识广,就是想见识见识而已。官家可是被……两次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