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苏锦瑟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敛下,露出苦笑之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我满脑子问题,也有满肚子怨愤。”
“那便一一对我说。”苏伯然看着她,目光温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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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兄妹坦白
苏家是一个表面花团锦簇,实则内里是一摊收不起来的烂摊子,这事在苏伯然心中不是秘密。
他年少早慧,敏而好学,再加上在苏家地位超然,许多事情落在他眼中,旁人雾里看花,他却能一阵见血。
苏家大郎君坚韧隐忍,颖悟绝伦,却改变不了苏家长辈的决定。
父亲偏宠待他冷漠,祖母给予他殷切希望,母亲望他一鸣惊人,无数人地期望落在他身上,年幼时曾让他痛苦窒息,可时间久了便适应了那份责任,也逐渐明白自己到底如何去做。
他有心改变苏家的困境,可不曾想越来越深入只发现苏家陷入的泥潭早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是以,但苏锦瑟问他是何时知道她的身份时候,他恍惚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七妹妹。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成现在的性格,自信开朗,聪慧狡黠,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抬眉间露出的深思又总是令人忽视不得。
印象中,她总是唯唯诺诺地躲在角落里,许多时候都是低眉顺眼,不言不语,面对祖母和父亲异常严厉的苛责也只是沉默,这种逆来顺受的日子曾让她吃过不少苦头,尤其是云姨娘逝世后。
“很早就有疑惑,你大婚之前祖母入京,我曾与祖母深入交流过。”苏伯然隔着满桌狼藉,为两人沏了茶。
茶烟燎绕,蝉鸣燥人,闷热的气氛中除了聒噪的蝉音再无一点声响。
“祖母不会亲口告诉你的,她一直希望你与苏家不同。”苏锦瑟笑说着,眼角微微下垂,敛住眸底光泽。
“那不重要,事实上而言,我最后的真相是从祖母身上得知地。”苏伯然目光悠远。那日祖母谈话稀疏平常,就连最后几句话地逼问都显得极为温和,可口气再随意,气氛还是凝固起来。
——“你不该问的,言信。”
——“我若没了,苏家靠不住你父亲,只能靠你了。”
——“苏家从一个小小吏民走到现在,每一步都呕心沥血。”
——“牺牲在所难免。”
“成功不能建立在牺牲他人的前提上。”苏伯然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苏锦瑟,坚定温和地说着。
苏锦瑟睁大眼睛,她打量着面前的人,尖锐深刻的目光要从那张皮囊上看出些许伪装的痕迹。
苏伯然平静地任他打量,巍然不动,他一如既往像一潭春水,温柔平和,令人心安。她想起太原祠堂里那个黑夜之中匆忙而来的少年,一样的坚定,一如既往的温和。
苏家大郎君本就与苏家不同。
“我母亲的死是韩燕楠示意的是吗?”韩燕楠便是苏家老太太的名字。
“是。”
“为了避祸?他们已经把人藏在苏家大院这么多年,现在才知道避祸?”
十七年前,苏映照既为了一己之私,又为了提前摘出云姨娘,就把还未及笄云姨娘从知春楼里带出来,藏了六年之久。
“有人举报景王还有一女逃出,隐藏在太原高门之间,当年被邹将军法外开恩放了一码,所以当时官家调走邹将军,派了心腹亲自潜伏到太原查询。”
“你们怎么知道这事的?苏家的手伸不到官家身边吧。”
“不知,当日有人留了纸条,祖母心惊,花了大价钱才查到消息准确。”
“是谁?”苏锦瑟疑声问着。
“不知,真的不知,祖母咬牙不说。”苏伯然无奈苦笑着。
苏锦瑟冷笑,薄凉的笑意笼罩着深邃的眉眼,不带一丝感情,触之令人胆寒:“所以韩燕楠怕苏家出事,便先下手杀了云姨娘,连再等几日,让我娘平安生下孩子都等不住了是吗?”
一尸两命,好狠的心。
“是。”苏伯然沉默片刻,咬着舌轻声应下。
“可苏映照抬我母亲入门虚报一岁,苏家又有从龙之功,如何能查到他们身上。”苏锦瑟的声音从牙齿间挤了出来。
苏伯然注视着她。他向来能言善辩,可此时却觉得连说话都是多余的,巧言只会令人愤怒,可真相同样如此。
可现在,他坐在这里,坐在苏锦瑟对面,无力与痛苦交织着,他选择坦白。
腐肉不挖,终将溃烂。
“因为害怕,祖母谨慎,父亲胆怯。”苏伯然闭上眼。他从不言人是非,今日却不得不把祖母和父亲的卑劣放到青天白日下。
苏锦瑟冷笑,笑得几乎要岔气。
“害怕,是应该害怕的,亏心事做多了,可不是要害怕。”她笑,大声的嘲笑着。
“你都知道,却一直瞒着我,你一边说着君子,一边却做着小人的事情。”苏锦瑟好不容易止住笑来,看着面前的人无情地嘲讽着。
苏伯然沉默,目光露出一丝哀切,稍纵即逝,脸上带出一丝苦涩。
“因为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云姨娘是受害者,你更是无辜,苏家于你们亏欠良多,但事已至此,难以回头,沉舟可补,覆水难收。”
夕阳的日光斜落在苏伯然脚边,刺眼的阳光随着时光流逝不得不慢下脚步,变得温柔许多。
“所以你打算逃避?假装不知这样的血泪发生?”苏锦瑟步步紧逼,琥珀色的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澄亮愤怒。
“苏家罪不可逭,与世浮沉,一瞑万世不视最为不可取。”苏伯然注视着苏锦瑟,眼波平静,神情自然,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在温尔尔雅的躯壳中,只在略微沙哑的声音中透出他的痛苦,“可我思考到现在,依旧没找到办法来弥补你。”
“我是苏家长子。”
苏伯然轻声说道。
苏家长子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以苏家为先,他日夜勤勉入了汴京,就是为了苏家,可他同时又是苏家人,他无法忍受自己脚下踏着无辜人的鲜血,他知道这事不能这样掩盖下去,舍人成己,祸及两代,君子不齿。
“那我娘怎么办?苏映照……”苏锦瑟压抑着嘴边的恶心,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浑身发抖,头疼欲裂,多讲一个字都觉得作呕,那三箱留给她的嫁妆那日看来有多深情,今日便有加倍的痛苦与愤怒。
“我娘知道全部事情,你知道吗,她什么都知道,她身处地狱却劝我向前看,她痛苦却只能隐忍,甚至被逼着给一个杀害他父亲的帮凶生儿育女。”
“你们苏家吸血吃肉,敲骨敲髓,恣意妄为,她最后连死都被榨取最后一点价值。我娘做错了什么,从生到死连自由都没有。”
“苏映照色欲熏心,胆大包天。”苏锦瑟手指紧紧握住那杯茶盏,骨节发白带来的尖锐的疼痛让她冷静,“韩燕楠自私自利,冷血自私。”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让苏家不复存在,才能告慰我母亲在天之灵。”
苏锦瑟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当所有真相赤/裸裸摊开在自己面前,交织着血腥冷酷,色欲权力,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冲深渊拽到悬崖,观局人已觉得难以呼吸,却深知尚不及局中人分毫。
她本是人人倾羡的大家闺秀,却落到了生死任由践踏的贱妾地步。她也许可以更好的生活,在忠仆的庇护下隐姓埋名却因为自己美貌和男人的私欲不得不伏低做小。
与她而言,自她痛失双亲后,生命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加害者,甚至是她,无一人幸免。
她神情太过悲痛,眼眶微红,睫毛微颤,不堪其重。
“对不起。”苏伯然一字一字沉重地说着。
“与我说有什么用。”苏锦瑟茫然地盯着只剩下些许烟气的茶盏,茶汤微微荡开,无处可倚。
“苏家成名得益于举报景王,背后捅刀,固民于清除余孽,是非分明,刀刀落在要害,如今若不是我,便又能接女儿婚配攀附太子,另谋高枝。”她喃喃自语,心底的愤怒怨愤终究是慢慢冷静下来。
“我母亲与我,不过是你们苏家向上走的一块垫脚石,无关紧要的人。”
“可是没关系。”苏锦瑟脸色逐渐冷淡下来,平静地说着,“我母亲的仇我来报。”
若她还是太原苏家朝不保夕的苏锦瑟,那她这辈子都只能仰人鼻息,冤,可现在她成了太子妃,苏家的一切在她眼中不过如巨人玩具,玩弄指尖。
从她知道真相时便站到了苏家对面,两者留一,你死我活。
“我曾觉得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却终究是鞭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苏伯然冲怀中掏出一张纸,放到苏锦瑟面前,“苏家多年来做了很多错事,我一直知晓却无能无力。”
“你和你母亲便是苏家第一大错,狼吞虎噬,贪心不顾。”苏伯然平静说着,“事已至此,我依旧帮不了什么,所以我把决定权交给你。”
苏锦瑟看着手中的那张纸,里面字迹清晰,条理分明,证据确凿,整理了苏家十种罪证。
“苏家起家便是吸他人血而生,不仁不义,视为不齿。”他继续说着,平静无常,“本就是聚沙之物,泼水倾倒,你不必顾忌。”
“我自然不会。”苏锦瑟冷笑。
苏伯然笑了笑,他注视着苏锦瑟,露出两人谈话以来第一个笑来:“嗯。我已经上呈了辞官表,我只希望最后你能留苏家人一条命。”
“凭什么,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我父亲和祖母最要面子,没了苏家这顶大伞,便能痛不欲生,走在没有光明的路不是比死亡更可怕吗?”
苏锦瑟愕然地看着他。
“我也不愿如此劝你,这是我第一次撒谎。”苏伯然深吸着一口气,连说话都觉得心尖疼。
“我恳求你能放过他们一条性命,与你是滔天仇人,与我而言是血脉至亲。我大义灭亲不是为了求你原谅,而是希望他们可以停止错误。”他苦笑。
苏锦瑟抿着唇,她心中恨及,可苏伯然的脸上太过痛苦,那种隐忍压抑的苦楚,让他温和的眉眼都露出挣扎难过之色,她突然沉默,只好拿了那张纸,不再回头,起身离去。
“这是我的事。”临走前,她冷冷说着。
“我不是故意听见的,你们都没看到我,我也不是来给苏家求情的,我是为了我的朋友,苏伯然。”
“你大婚之日,他曾大病一场,烧得迷迷糊糊,他身子一直很好,我与他相交多年不曾见他生病。我不是想为他开脱博你同情,只是他,是个君子,从不曾撒谎,也不曾害人,他和苏家不一样。”
“这场祸事中,他同样无辜,你知道苏伯然本来是要去崇文院的嘛,崇文院是历来状元去的地方,也是最好升官,他最后选择了御史台。”
“他怕你树大招风,怕你出事,他想着言官可以死谏,想要保你。”
“他,不是没有努力补偿过你的。”
第124章养猫小计
盛宣知回安朝殿的时候发觉有点不对劲。
今日的安朝殿格外安静,虽然往日殿中也安静,但这种安静里众人都是面带笑意,脚步轻快,可今日远远便看见翠华一人守着门,愁眉泪脸。点翠和奉茶见太子来了,立马迎了上去。
“太子妃呢?”盛宣知问。
“太子妃刚出苏家回来,正在屋内休息呢。”点翠接过盛宣知带来的盒子,没想到盒子里竟然有东西在扑腾,不由瞪大眼睛,透过盒子的小细缝发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猫崽子。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会,默契地移开脑袋,点翠提着盒子默默地跟在太子身后。
盛宣知入内的时候,苏锦瑟还躺在藤塌上,一只细白的手落在薄毯外。她听到人进来人,眼珠子微微一动,眼睛却还未睁开。
“范老太太仲春去上香的时候捡倒一只母猫,那猫饿的骨瘦嶙峋,唯有肚子很大,倒也不怕人,一直粘着老太太,寺庙的姑子说此猫于她有缘,把老太太说心动了,便带了回来。半月前那母猫生的,太多了,范老师今日送了一只来。”
盛宣知坐在她身侧,握住她挂在外面的手,慢条斯理地与她说着家长里短,矜贵沉稳的太子殿下在这一瞬间多了几分烟火气,低沉缓慢的声音莫名平息了夏日的燥热。
点翠把手中的盒子递到一旁的圆桌上,沉思片刻,又打开盖子,没一会儿,小猫细弱的喵喵声传来,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搁在边缘,紧接着小脑袋顶了出来,整个人半挂在边缘叫着。
是一只橘色的小奶猫。
“范阁老送猫的时候,说这母猫生了孩子就跑了,范老太太气得不行,第一天扬言要把小猫也扔了,治治这个不道德的母猫,第二天却还天未亮就叫人准备羊奶,亲亲热热地给一窝的小猫喂了奶。今日他把猫塞衣服里面,偷出来给我的时候,特意避开了老夫人。”
盛宣知说得生动简单,配合着没断奶的小奶猫撕声裂肺地叫着,范阁老偷摸摸的形象跃然纸上,苏锦瑟嘴角不由泛开笑意。
“喜欢吗?”他低下头注视着藤塌上的人,温和地问着。
苏锦瑟懒洋洋地睁开眼,拖着嗓子语带笑意地说着:“那母猫应该是范阁老捡回来的吧。”
她笑,眼睛弯弯,睫毛贴着眼尾落下,风轻云淡。
她在范家住了一年多对两位老人还算了解,外人皆说范阁老杀伐果断,正义凛然,殊不知家里的小猫小狗都是范阁老心软自己捡回来给范老太太救治的。范老太太人人都说温柔和善,柔情似水,在府内却是在冷静不过的人,作为医者看透生死,不是随意捡东西回府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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