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伯然点点头。
“怎么了?好端端关系这个,你今日去御史台那个黄晃没找你麻烦吧。”斐善和又恢复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笑问着。
苏伯然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斐善和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走到暖阁。
“你不觉得殿下对锦瑟太好了吗?”苏伯然进入暖阁后,低声说道。
那种□□的,堂而皇之的宠爱,殿下的眼睛瞒都瞒不住,甚至他根本就不加掩饰,可在太原殿下也只见过锦瑟三面,而今日距离他们大婚不过半月。
他们之间的气氛不仅仅是新婚燕尔的宠爱,更远一些,殿下第一次见苏锦瑟的眼神就不对,那种欣喜的一瞬间他是不会忘记的。
这等突如其来的盛宠,苏伯然不知是好是坏。
“对你妹妹好还不好啊,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事情,正室和睦才是家庭安宁。”斐善和似嘲非嘲地感叹着。
“是太好了。”苏伯然摇了摇头。突如其来的温柔不是春风便是刀剑,于情于理,他都不想苏锦瑟受伤。
“殿下和锦瑟……有秘密。”还是大秘密。他把苏季元放回椅子上,淡淡说道。
斐善和眨眨眼,揶揄地说道:“小夫妻哪里没有秘密,你这个哥哥管得还挺宽。”
苏伯然没有理会他,他沉思着坐在,有些事情一旦起了怀疑的苗头,之前所有奇怪的事情,便都有了不一样的解释。
“郎君,门口有人求见,说是来治病的。”看门的小厮跑得满头是汗,激动说着。
“今日御医怎么说?”盛宣知牵着她的手,低声问道。
苏锦瑟叹气:“不太好,他给我推荐了元千清,可是元千清被邕王带回府中安置。不过斐善和倒是非常符合纨绔的作风,直接把事情扔给太医了,太医出门的时候,腿都在抖。”
她笑,不过很快还是又叹了一口气:“若是被人下毒,那真是烦不胜烦,只有千日做贼,哪有日日防贼的。”
盛宣知捏着她的手安慰着:“有苏伯然呢,可别小瞧他,苏家这宝确实没压错,你的大哥确实是不简单。”
苏锦瑟深吸一口气,扬起笑来,点点头:“嗯,殿下说的对。”
“太子妃娘娘,大郎君有请,说是有一名叫元千清的大夫拜访。”小厮跪在远处高声喊着。
苏锦瑟和盛宣知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喜气。
元千清出乎意料的年轻,一张娃娃脸不说话时显得格外吓人,苏季元整个人缩在苏伯然怀中,紧紧握着他的手,要哭不敢哭的样子。
“怎么样?”苏锦瑟等他收回把脉的手,期冀地看着他。
“中毒了。”元千清说话冷冷清清,眉也不抬一起,“自小开始服用的,剂量比较小。”
苏锦瑟脸色大变。
“可有办法?严重吗?会不会……”再也不能说话了。
苏锦瑟不敢问下去,盛宣知握紧她的手,安抚地晃了晃。
元千清已经从药匣中拿出一根一指长的银针,银针在日光下颤巍巍地发光,他放在火则上过了几遍,银光亮得吓人。
苏季元吓得脑袋直往苏伯然的胳膊里钻。
“别怕,让大夫看看。”苏伯然温柔地安慰着他。
苏季元不敢抬起头来,张着嘴无声地流泪,小脸湿哒哒的,看上去越发可怜。
“男孩子不要娇气。”在场最为冷静的元千清把人强硬地抓过来,对着苏伯然说道,“按着他的胳膊,别乱动。”
苏季元吓得脸色惨白,小小一团在发抖。
斐善和连忙伸手把他的眼睛捂上,安慰着:“没事没事,等会看好了,我给你买花灯玩,你昨天不是喜欢那个小屋子花灯吗,我等会让人给你去买,还有你喜欢的糖葫芦……”
他与苏季元说话转移注意力的时候,元千清眼睛也不眨一下,极为冷静地把银子对着他咽喉处插了进去。
苏季元身体一僵,苏伯然抱紧他的小身子:“忍一下,乖,好了,让斐哥哥带你出去玩。”
银针被拔出,针尖雪亮,元千清看了片刻:“还未深入到喉咙,若是带了咽喉处就回天无力了。”
苏季元被吓得一声冷汗,小脸惨白,焉哒哒的窝在苏伯然的怀里,黑色大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
“这个毒是怎么下的?他才断奶一年,之前都是奶妈喂的。”苏伯然不亏是苏家大哥,一年不在苏家依旧对最小的弟弟情况了如指掌。
元千清这是犹豫了片刻:“母乳和食物都可以,正常孩子一岁多就会说话了,他虚岁四岁,也就是至少两年了。”
苏锦然骇然:“你的意思是奶妈就有问题,奶妈是不是在太原,不如我们让人把人带回来。”
苏伯然抱紧懵懂不知的苏季元,冷冷说道:“她就在府中。”
“之前我见她对季元不上心,每日只把他关在屋内不准他出去,就让人把她关到柴房了,去把九郎君的奶嬷嬷带来。”他神情平静地说着,语气却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怪不得把他交给我带,我还以为你没把他奶嬷嬷带来呢。”斐善和戳戳苏季元的脸颊,恍然大悟。
奶嬷嬷很快就被带了上来,她长得颇为年轻,被关了五日,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憔悴落魄。
苏季元还记得她,一看到她就拉着苏伯然的袖子,嘴角抿出笑来。
“请元大夫看一下吧。”苏伯然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元千清上前,把脉看喉咙插针,最后面无表情地说道:“中毒一年,已经伤及喉咙,情况比这个小郎君的差。”
奶嬷嬷突然抬起头来等着元千清,眼睛死死睁大,消瘦的脸颊徒然露出狰狞模样。
“你胡说什么。”她沙哑着声音,冷冷说道。
“嗓子都哑了,下毒的剂量很大,百日默不算严重的哑药,你才服用一年已经伤了嗓子,下毒的人分量很大。”元千清冷静说着。
屋内陷入沉默,谁也没有说话,知道病,目前也不算严重,苏锦瑟先是松了一口气,可下毒之人没找到,也没有人任何显示,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不是在邕王府中吗?邕王怎么舍得放你出来。”盛宣知开口问道。
元千清冷冷抬眉扫了他一眼,像是打量了他一下,最后直接说道:“找人,找下毒的人。”
“我父亲与他有约。”
第106章姨娘疑云
“你父亲是谁?”盛宣知反问。
元千清收拾药箱的手一顿,他抬首冷漠地看着屋内众人,平静说道:“与殿下无关,与朝堂无光,纯属私事。”
“无关?”太子殿下的脸上露出笑意,清清淡淡,带出春日料峭的寒意,那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他嘴里说出,带出一丝凉意。
“苏家从未置身朝堂之外,苏家众人亦不能独善其身。”盛宣知言语咄咄逼人,可神情态度依旧是平静的模样,一双琥珀色眼珠带出强势冷漠之感。
“孤素闻元大夫清高,行为孤僻,做事最为讲究。”盛宣知话锋一转,笑说着。
“那又如何?”元千清清冷回着,他做事有条不紊,药箱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放着,不能忍受一点凌乱。
“第一,你如今被邕王请回府中,邕王早已放话不准你接外客,可你现在出现在苏府。第二,石御医早上才来,你下午就来了,可见你心情极为急切。第三,你跑得很急,鞋边都是淤泥,说明你是自己匆匆而来的。”盛宣知慢条斯理地说着,锐利的双眸,露出深思之色。
屋内众人沉默,苏伯然抱着苏季元坐在自己膝盖上,苏季元低着头,玩着苏伯然的手指,一根有一根地分开,又一根接一根地捏在手心,懵懂无知。
年幼单纯的孩子不知道从他身上掀开黑暗的一角已经露出狰狞的姨母,只是顺着心意地无聊地坐着。
斐善和也不由坐直身子,严肃地看着堂中的大夫。石御医被斐善和威逼利诱去请元千清,元大夫不仅没有抗拒之色,甚至下午便冲冲跑来,现在想来确实很奇怪。
元千清盖上药箱,手指按在箱子上,沉默片刻,眉心露出不耐之色,可没有立刻爆发出来,只是深吸一口气冷静说道:“我听闻跟石御医描述的症状与我追查多年的病症相似,这才同邕王告假出来的。”
“邕王怎么会同意?”斐善和抱胸冷笑。
邕王什么狗脾气,斐善和打过几次交代还算了解,典型的欺软怕硬,元千清算不上硬茬,现在自己儿子生病了自然是把人牢牢拽在手中,之前早早放话出去不准其他人来找元大夫,现在怎么会同意让他出来诊断。
元千清眉心蹙起,点点头:“我自己翻墙出来的。”
斐善和肃然起敬,鼓励地拍了拍手:“是我小瞧你了,看来你确实挺急的,好身手。”邕王家的墙可是出了名的高,墙头也是家丁不间断巡逻,安保极为森严,元千清竟然能逃出来,身手胆量都不一般。
“那你怎么回去?”苏锦瑟震惊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不回去了,这几日呆在苏府,这位小郎君好了然后找到下毒的人,我就收拾收拾会太原找师兄去。”元千清无所谓地说着。他收拾好药箱自己提到一旁,自顾自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太原?你去太原找谁?”苏锦瑟眼睛一亮,“苏家在太原有些影响力,你若是把小郎君治好,自然可以帮你一起找人。”
元千清犹豫了片刻,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竟然苦恼地回道:“不知道,师兄这辈子人缘不太好,每次都会改头换面,三年前说自己去了一个寿阳庙里装神弄鬼去了。”
苏锦瑟脸上笑容一僵,心中突然弥漫出一丝不妙之情,和盛宣知面面相觑,谨慎问道:“你那个师兄原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如果他没有连我也骗的话,应该叫李波吧,在什么观音庙里挂职。”元大夫长叹一口气无奈说着。
苏锦瑟心虚地看了眼盛宣知,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那你不用去太原了,李波人在军/营。”太子殿下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元千清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不可能吧,师兄躲你们官家人躲得厉害,怎么会去军/营。”
“因为我抓了他。”
斐善和一口茶卡在喉咙里,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苏伯然也是面露惊讶之色,只有苏锦瑟端着茶杯,低着头,专心地看着茶叶。
元千清一直冷静的脸上露出吃惊之色,惊讶说道:“你抓他做什么,他得罪你了?不应该啊,师兄胆子最小了,碰到太子还不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本来是发现苗头不对的,正打算跑得时候被我们抓了个正着。”盛宣知冷酷无情地说着,甚至补充了一句,“翻墙被抓的。”
这个意有所指,让元千清脸色一僵。
“没事的,殿下开玩笑的。”苏锦瑟打着圆场,解释着,“我们找你师兄是知道你师兄会黑/火/药的配方,这才把他带回军营为国效力的。”
“师兄整日不务正业,怎么会知道黑/火/药的配方?”元千清怀疑地看着殿下,“你们抓错人了吧。”
“你先治好九郎君,之后会带你去看的。”殿下一笔带过,显然不愿意多说。
苏锦瑟小鸡啄米地点点头。
她现在看着元千清就有点心虚,毕竟李波会不会黑/火/药的配方她不知道,但李波是怎么被殿下强制送到军营的,她还是知道的。
毕竟进献的黑/火/药配方是她,李波完全是殿下拎出来给她挡灾的人。
“笔润,先带元大夫下去休息,换身衣服。”一直沉默的苏伯然让自己的小厮带人去休息。
元千清直截了当地提起药箱,临走前看了眼苏季元,苏季元原本正在玩苏伯然的手指,突然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来,一看到元千清的眼睛立马被吓得弓起脑袋往苏伯然胳膊里面钻。
“明天开始治疗,晚上酉时后不要喝水吃饭一直到明天早上我来扎针。”
苏伯然安抚地摸着他的脑袋,点了点头:“知道了,元大夫辛苦了。”
“小可怜,明天就要扎针吃药了。”斐善和捏捏他的脸,无不可怜地说着。
苏锦瑟拿瓜子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着:“不要吓他,幼不幼稚。”
“殿下,我有些话想与我妹妹说一下可以吗?”苏伯然抬头对着盛宣知请求着。
盛宣知低头看了眼苏锦瑟,又看了眼苏伯然:“很重要的事情吗?”
苏伯然冷静地点点头:“很重要。”这话是看着苏锦瑟说的。
苏锦然茫然地看了眼苏伯然,最后推了推盛宣知的手,小声说道:“没事的,我也许久没见过大哥了。”
等太子殿下和斐善和带着苏季元离开后,屋内变剩下苏家两兄妹。
“大哥要和我说什么?”
“七妹妹认识那位李波道长吗?”苏伯然脸上带着笑意,温和而不具有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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