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张黄门在马车前恭敬说道:“七娘子,苏家到了。”
翠华掀开帘子灵活地跳下马车,苏家大门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过是两个月没见,这扇朱红大门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一名身着绿衣的内侍黄门早已叩响大门,大门许久才打开,探出守门人的脑袋。
“你家七娘子回来了,还不速开大门,让七娘子的马车进去歇息。”小黄门气势十足,吊着眼,颐指气使,态度嚣张。
苏家仆役看了一眼门口的三辆马车,脸上笑容都虚假了几分,苦恼说着:“大夫人没说可以开大门啊,要不我先去问问管家。”
马车要进苏府可是要拆大门,一府的大门哪能随便开,平日里也就老太太的马车能直接到鹤柏堂,不然即使是侯爷也是下了马车自己入府的,而且有些人便是正门都不能进,都是从偏门进的,以前七娘子便都是偏门出入的。
那内侍黄门闻言两条眉毛竖起,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厉声呵斥道:“混账东西,我看你不是眼睛不想要了,连脑袋也不想要了,你知道马车里坐的是谁吗?”
这个绿衣内侍黄门是被欧阳特意分给苏锦瑟的,都是宫里出来的人精,那眼神简直像是淬毒的尖针,落在他人身上,能把人的皮都活剥下来。
那仆役吓得脸颊上的肉都在抖,可还是不敢放下门板,强撑着一口气地说着:“黄门虽然是宫里的人,可也不能为难我们这些下人,开大门就是要大夫人同意的,我已经让人去问了,七娘子不妨稍等片刻。”
身后与他一同看门的小孩一见情况不对,立马跑向内院请示。
内侍黄门素来都是伶牙俐齿,见状冷笑道:“苏家大娘子好大的派头,连管家的圣旨都能被排到后面,今日这门若是不开,我东宫的脸可往哪里搁。”
仆役被他阴森森的口气吓得两股战战,勉强扶着门才站了起来,他的视线落在那辆马车上,只见七娘子身边的丫鬟面无表情地站着,车帘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马上,马上就来了,诸位先等等。”他又看了一眼面前黄门不耐烦的神情,谄媚地说着。
苏锦瑟坐在马车内,捏着兔耳朵,心平气和地捏着一根萝卜漫不经心地喂着小兔子,小兔子吃的两腮鼓鼓的。
这是太子给她撑腰的,她自然是欣然接受。
“原来是七娘子回府,如此不懂事,还不请七娘子下马车,帮着收拾行礼,当真是不是规矩,黄门内侍监出身,最是规矩,刚才教训的是,新来的就是不懂事,还请黄门多多管教才是。”
苏锦瑟听着来人说话,眼睛微微眯起。
大门口,终于赶过来的苏府管家笑容热烈地迎了上去,谴责了看门的人,又奉承了一句内侍监,连带夸了下内侍黄门。
黄门素来都是逢人便是三分笑,见管家也是满脸带笑,也不再板着脸,不过眼角却是微微下垂,眼神冰冷:“苏管家说的是,这人不规矩自然是要管教的,这人如此不是礼数,三十大板还是要的。”
他说的信誓旦旦,风轻云淡。
一说完,身后两个小黄门一人一边站在看门人面前。
管家脸色一变,看门人两腿一软,直接瘫软了下去。
“黄门说的是,我等会就拖下去好好教训一番。”管家搓着手,硬着头皮说着。
内侍黄门笑脸盈盈地打断他的话,平静说道:“教训这等不识规矩的人,我们内侍监最有法子,先是用细竹编沾上盐水对着大腿内侧抽去,然后再用冷水浸过的藤条继续叠上去,保证只废了腿,留人一条命,也能让人记住。”
看门人吓得动也不敢动,看着管家大声求饶:“管家。管家救命啊,我不想死啊。”
管家摇摇欲坠,强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个苏家下人怎敢劳动内侍监的人,还不给我拖下去。”苏家仆人挤在门口,闻言战战兢兢跑出两个人要把人待下去。
“慢着,如何是苏家下人,七娘子官家亲命的太子妃,算起来以后也算太子妻族,为了以后,这等没有眼力见的人可不是要好好校训教训。大小柳。”原本在他身后的两个黄门立马上前拖起看门人。
两边人僵持着,谁也不松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两人也不就事论事,而是对着一个看门人较量起来。那个看门人好似冰火两重天,浑身止不住地在抖。
“怎么磨磨唧唧的,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已经等了许久了。”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冷着一张脸出面质问。
管家满头大汗,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立马精神起来,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陈嬷嬷看着内侍黄门不卑不亢说道:“黄门多虑了,我家七娘子到底还是苏家人,苏家乃是大家,自己人不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教训。这事想必说到殿下面前,殿下也不会在意的。”她的视线落在门口的马车上,四平八稳地说这话。
陈嬷嬷一句话就把所有事情都分得干干净净,也暗自警告苏锦瑟不要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马车内的苏锦瑟冷笑,只是拿着一根萝卜逗着小兔子,对这番话毫无作为。
“陈嬷嬷说的是,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下人,就算是现在乱棍打死,自然也是无话可说,这些都是小事,让老夫人和两位夫人等久了可就不好了,依某看还是速速开门,让七娘子进去请安才是。”中间一辆马车上有人掀帘而出,正是欧阳泛流。
原本给苏锦瑟掠阵的绿衣黄门立马小跑过来,伺候着他下马车。
欧阳太监面带微笑,神情温和地下了马车,站在苏府大门前:“七娘子舟车劳顿也是累了,之前照顾侯爷颇为用心,早些请安也好早些休息,某也好早些给殿下回禀去,免得伤了殿下与苏家众人的和气。”
陈嬷嬷没想到欧阳泛流竟然也在马车内,一时间也压不住阵,她身后的一个小丫鬟见状连忙跑向内院。
“跑什么,不论如何,七娘子这辆马车都是要从大门进的。”欧阳泛流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扫着众人,最后嘴角一弯,自信说道,一力降十会,再多的借口也顶不住苏锦瑟面前有个为她撑腰的太子殿下。
“即使是侯爷入门也不……”
“陈嬷嬷既然如此说,那某不得不说句不太好看的话,长乐侯不过是三品侯爷,七娘子皇命加身,钦天监昨日来了三分密函,已经在挑选吉日了,教养嬷嬷也在来的路上,陈嬷嬷说这能比吗?”欧阳泛流笑说着,和蔼可亲。
陈嬷嬷脸色一白,不敢搭话。
欧阳太监已经把官家搬出来了,谁敢说一句不是。
“说来也是你人不中用,不过是叫他们开个门而已,弄得人心惶惶,也是该打。”欧阳泛流拍了拍身旁的人,恨铁不成钢地说着。
那绿衣内侍黄门立马笑着认错,对着苏锦瑟的马车连连告罪。
“去,帮苏家众人一起开门,把人吓坏了,耽误众人时间。”欧阳泛流身居高位,他一出现好像所有人,所有事都围着他转,说不出一个反驳。
一众等候多时的侍卫忒有眼力,动作麻利地拆了大门。
张如九看了一出好戏,牵着马车吆喝道:“七娘子坐稳了,要进府了。”
两侧侍卫和黄门把苏家人挤到一旁,也不管苏家人到底什么脸色,只是一脸喜色地看着七娘子和她后面的那辆马车入内,最后又殷勤地替他们把大门重新竖起来。
入了苏府的张如九动作娴熟,对着内外院的下人的打量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直接驾车内外院交界处,停在路口。
“姑娘可要回去。”他隔着车帘问着。
“去鹤柏堂。”马车内,苏锦瑟笑说着。如果此刻不去请安,孝道上说不过去,而且她也想去探探苏家众人现在的口风。
“是。”
马车很快就来了鹤柏堂之前,鹤柏堂坐着的人早已收到消息,上首老太太面色沉静,拨着手中的佛珠,大夫人早已阴沉下脸,三夫人一如既往地笑着。
“母亲,这个苏锦瑟实在是过分。”大夫人绞着帕子恨恨说着。
老夫人停下拨动佛珠的手,睁开眼淡淡扫了她一眼,平静说道:“早就与你说过,有些事若是不能成功便不要做,忍一时风平浪静,人家如今屋内还供奉着圣旨,从大门入也算堂堂正正。”
大夫人紧抿着唇,手指掐着手心,愤怒又不甘。
被一个一直踩在脚下的人打了脸如何不让她生气,她得意了十多年,如今一时间换了位置越发觉得不能忍。
老太太闭上眼不愿再和这个不开窍的榆木说道,淡淡说道:“若是七娘子来了,便直接迎进来吧。”
一旁雪柳恭敬应下,退了出去和一众内院小婢一起,等候七娘子的马车,另外一边的倚翠则是眼睛一亮,理了理鬓角。
是以,苏锦瑟刚下马车就被人热情地迎了进来。
苏锦瑟神情淡淡,不见喜怒地入了院子,对身边一众丫鬟的话视若无睹,翠华挤都挤不进去,只好抱着兔子,委屈地跟在后面。
三夫人的视线几乎在苏锦瑟刚刚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落在她身上。
两个月不见,七娘子好像变了许多,明明长相没有一点变化,可她身上确实再也没有以前苏家七娘子怯懦期期艾艾的神态,她穿着一席艳丽的红裙,外罩雪白的狐裘大氅,缓慢走来姿态随意,气定神闲。
大堂内众人一时间都愣在原处。
“见过祖母,大夫人、三夫人。”苏锦瑟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请安着。
“起来吧,寿阳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你父亲路上多亏了你照顾。”老夫人倒是没为难她,为她赐了座,平静开口。
“照顾父亲本就是为人子女该做的。”苏锦瑟毫不心虚地应下这话。
“寿阳乱的那几日,你可都在屋内呆着,你父亲不在可曾乱了手脚。”老太太一反常态,颇有耐心地问着。
苏锦瑟笑着摇了摇头:“表叔照顾地很好,不曾有过慌乱,连父亲不见了也不曾与我说过。”她四两拨千斤,把所有事情都推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大肚子表叔上。
“哼,连父亲不见了也不知道,可知也是不孝的。”大夫人拍着桌子愤怒说道。
苏锦瑟笼着手,脸色平静,一板一眼说道:“大夫人说笑了,打探父亲行踪有偷窥之意,为不孝,锦瑟哪敢胡乱打听,再者父亲一早就说过是和友人相聚,我哪会怀疑。”
“那你父亲为何病得如此重?”大夫人擦着眼角,状似伤心地问着。
“锦瑟不知,父亲是太子救回的,御医也不曾与我细讲,大夫人若是担忧,把大夫找来细细询问一番不就知道了。”苏锦瑟蹙眉,认真地给出建议。
大夫人脸色一变,绞着手帕,几乎恶毒地盯着苏锦瑟。
“大哥如今在梧桐苑歇息,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三夫人解围着。
苏锦瑟恍然大悟又突然露出不可思议之色,没想到苏映照连养伤都选择在梧桐苑,宠妾灭妻到这个程度,可见对凤娘子自然是真爱。
“算了,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一路辛苦了不需要管这些。”老太太今日也不知什么脾气,格外好说话,却让苏锦瑟心中警惕起来。
“殿下一路照拂也是累了,太子别院清冷,我身边的倚翠一手好推拿,你在挑几个丫鬟一并送过去,也是苏家对殿下的报答。”
倚翠一身粉嫩衣服地走了出来,娇滴滴地冲着苏锦瑟行礼,行为举止颇有闺秀风范,祖母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是精细养起来的人,教养程度也不必外面的大家闺秀差。
苏锦瑟心中一冽,没想到老太太打的是这个主意。
——明面上是送丫鬟,可实际上却是给人送妾侍。
这不是存心恶心苏锦瑟吗。
三夫人眉心皱起,笑说着:“这个倚翠可是母亲使唤顺手的人,如何能送出去,苏家还有不少会疏通筋骨的嬷嬷,挑这些过去即可。”
老太太抿了一口香茗,扫了三夫人一眼,淡淡说道:“那些粗使如何能入殿下的眼,就是因为在身边长大的,若是能得了太子青睐,可是她的福气,我也高兴。”
这话说得直接,话虽然是对三夫人说得,可眼睛却是看向另一边的苏锦瑟。
苏锦瑟看着面前的倚翠,蜂腰蚁臀,肌肤雪白,眉梢眼尾风情流转,确实算得上是尤物。
“你便是倚翠,确实长得很好。”苏锦瑟像是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扫视这个这个丫鬟,见她面露得意之色,这才淡淡说着,“若是祖母想给殿下送去,便自己去送,何必使唤我,怎么,我长得很贤良淑德吗。”
她眉峰一跳,嘴角微微弯起,面露嘲笑之色,把手中的茶杯磕在茶几上。
“放肆!长辈赐不可辞,母亲赏你的东西你也敢不要。”大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大声呵斥着。
苏锦瑟笼着袖子,漫不经心地说着:“大夫人说得有理,那看来我是要收下的。”
大夫人神情一喜。
倚翠面泛喜色,连忙下跪磕头。
苏锦瑟面无表情地盯着底下喜不胜收的人,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下垂,敛住满眼冷气,冷淡说着:“你既然有一手推拿的好手艺,我也是一个有孝心的人,还请大夫人允许,让这人先去伺候侯爷。侯爷腿骨俱裂,若是没有好好恢复只怕以后不良于行了。”
“正好派的上用场。”苏锦瑟抬眉,无辜笑着。
倚翠一张脸血色尽失。侯爷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去伺候他,她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大夫人气得手指直抖:“你你,你,这是祖母给太子的。”
苏锦瑟蹙眉,不解说道:“祖母又不是太子的祖母,如何能以长辈身份赐人,既然人给我了,我一片孝心,便是说出去也挑不出错误。”
“胡言乱语!”大夫人被她这番不着调的话,气得脑仁疼,被人扶着坐了下来。
gu903();“你确定要如此,殿下可是太子,苏家不过是打算多给你一个助力。”老太太转着佛珠,不动声色地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