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王嬷嬷惊慌失措地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
苏锦瑟昏迷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脸上的慌张不似作伪,冷静自若的瞳孔溢满惊恐。
——这张脸她好熟悉。
——她好像真的见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明天更不更新……毕竟我今天写了这么多,写了这么久,快九千了,你们说对吧!!
第50章花灯小事
“姑娘好像话本里那些被精怪夺走血气的人啊,上次醒来后整日病恹恹的,前天竟然晕了过去,还好那日有御医在,没出什么大事,大概是太累了,姑娘整日看棋谱也不知是不是要看出一朵花来。”翠华不知道在和谁说话,絮絮叨叨的,像夏日的知了,聒噪极了。
“姑娘怎么还不醒,今天可是姑娘生辰呢。”翠华嘴里喊着什么,含糊着,“那群没良心的不给姑娘做好吃的,不过还好嬷嬷买了排骨和鱼,晚上会做好吃的吗,对了天黑前,我得把花灯送去,不然没法结钱。”
王嬷嬷实在是烦极了翠华,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直叫,不得不从神思中回过神来,呵斥道:“整日就知道吃吃吃,像什么话,去看看厨房水烧开了没,等会姑娘醒了要喝水的。”
翠华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讪讪起身,垂头丧气地去了厨房。
王嬷嬷放下手中的花灯,脑海中还是前夜的画面。姑娘突然昏迷倒地,人前矜贵的太子殿下竟然把姑娘一把抱起,轻车熟路地回了院子,甚至很有先见之明地请了太医。
若这些都能解释为太子为人宽厚,乐于助人,可他当日脸上的着急神情却不似作伪,他是真的担心苏锦瑟,那种担心超乎了素未谋面的关系。
她心中惊疑不定,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可实在想不出什么思绪来,最后只是把目光落在院中那棵大树下的小山包上。
那里埋着苏锦瑟毅然挑起苏家主子怒火的原因,是一只性格稀奇古怪的猫,是一只她觉得有些奇怪的猫。
猫太过聪慧,总觉得令人不祥。
她知道她家娘子有秘密,可谁不是有秘密,又如何能拆穿,可不曾想这个秘密会给姑娘带来这么多事情。王嬷嬷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
“嬷嬷叹什么气。”苏锦瑟睁开眼,这一次,她没有以往醒过来地疲倦感,反而觉得轻松许多,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地闪过无数人,那些人或熟悉或陌生,最后定格在太子邪气横生的眼眸上。
她蓦得笑了笑。
“姑娘醒了,身体如何,头还疼吗,可是要喝水。”王嬷嬷连问三个问题。
“一觉睡醒精神好得很。”苏锦瑟抱着被子,披散着头发坐了起来,一张小脸雪白素净,大眼睛黑白分明,她喝了一口王嬷嬷递来的水,眯着眼笑了笑,纯良无辜地好似一只小白兔。
“今日是我生辰,嬷嬷打算做什么好吃的。”
王嬷嬷怜爱地看着她,为她送来外衣披上:“姑娘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什么都想吃。”苏锦瑟认真说着,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夸张地说着,“我现在大概能吃下一头牛。”
“我,我也是。”翠华捧着水,眼巴巴地说着,眼睛看向王嬷嬷,可怜兮兮。
王嬷嬷无奈摇了摇头:“伺候好姑娘,我这便去做饭。”
翠华把做花灯的材料挪到姑娘床边,自己搬了个矮扎坐在一旁,抬起头来,皱着脸:“姑娘前日可吓死我了。”
苏锦瑟拿起一个半成品的花灯看着,框架已经被搭建好了,只剩下糊上外面的一层纸,便大功告成。
“胆子怎么这般小。”苏锦瑟也开始帮忙,拿起红纸开始笨拙地糊着,“这灯笼我看你做了快十天了,那人还收吗?”
翠华抬起头来,眼睛发亮,猛地点点头:“收的,收的,还高额收呢,说是盏数还差很多,如今太原城各家各户都在做花灯呢,我看到殿下的身边的几个小黄门一有空也捏着手指在做呢,生怕我笑他,一见我就藏起来。”她说的颇为得意,像是看破了别人的笑眯眯,带着心照不宣的自得。
苏锦瑟笑着摇了摇头,不经意问道:“祠堂那日,剩下的两个嬷嬷和阿全如何了。”
翠华撇撇嘴不高兴的说着:“不知道,只知道游嬷嬷当夜就去了,再说了我关心那些人做什么。不说这些了,今日可是姑娘生辰,可是喜庆事情不说那些烦人的事情。”
“你说的那户人家收这么多花灯做什么,最近有什么节日吗?”苏锦瑟笑着转移话题。
她还未糊过灯笼,那纸脆的很,浆糊又湿哒哒的,一碰就戳坏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又拎起一张纸继续附上去,磕磕绊绊地粘了三张纸才做出一个沉重磕巴的花灯。
“不知道啊,说是他家郎君想为娘子庆生,手下的人便想了这个法子。”翠华羡慕地说着,“不知是谁家姑娘这般好福气,今天可是最后一天。”
“好丑啊。”苏锦瑟不由感慨着。
翠华动作麻利,手脚利索地做了好几个,一抬头就看到自己姑娘对着手中花灯沉思。
花灯讲究轻盈或者华贵。这种样式简单的灯一般都是要放到天上去的,不能太重,纸张也不能太厚,免得光透不出来,少了些星星闪闪的美感。
姑娘手中的这张花灯,糊了三层纸,整个灯笼被闷得密不透风,看上去沉闷又死板,别说上天了,连灯芯都烧不起来。
“这盏灯姑娘还自己留着吧,只怕他们不收。”翠华直愣愣地说着,低下头又开始哼哧哼哧地干活。
“那我便自己留着。”苏锦瑟皱皱鼻子,娇娇地说着,她把玩着说中的花灯,突然笑了笑,“给我拿纸笔来。”
翠华捧来一支笔,苏锦瑟沉思片刻,在花灯山洋洋洒洒,只见花灯山出现一只活灵活现的狸花猫。那猫体态幼小,四肢修长,圆滚滚的脑袋高高扬起,尾巴却调皮地卷着花灯的手柄。那画不过寥寥数笔却是栩栩如生。
“好像发财啊。”翠华抬起头来惊叹着。那嘚瑟骄傲的模样可不是猫发财往日里的模样,现在看来也欠揍得很。她心情愉悦地哼了不知名的调子,突然停下手,眼睛眨了眨,觑了苏锦瑟一眼,小心说道,“姑娘记起猫发财的模样了吗?”
苏锦瑟笑而不语,把花灯挂在床头,那猫眼睛传神,好像真的能透过这层纸看到苏锦瑟一般,她移开视线,捧着棋谱随意地翻看着。
翠华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两人各干各的,消磨着悠闲地午后时光。
院门口传来敲门声时,翠华也粘好了最后一个花灯,兴冲冲地起身张望着:“来了来了,小黄门送花灯的时候,都会帮我一起送过去呢,可真是好人啊。”
翠华手脚麻利地把做好的花灯搬到院中去,在小院中和黄门内嘀咕了几句,最后兴高采烈地回了屋子。
“他们给我算了一下,可以得到五两银子呢。”翠华捧着银子一脸满足,“所以我托小黄门回来时给姑娘带个如杏坊的糕点。他们家的喜饼可有名了,六娘子生辰就是找她家定做的。”她说话间眉宇飞扬,不甚出众的面容因为说到吃的熠熠生光,手舞足动地比划着。
“与姑娘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去厨房烧火。”王嬷嬷站在门口呵斥着,手中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和一碟蜜饯,“御医开的药,姑娘吃了就药到病除了。”
苏锦瑟皱着眉,撇开眼,不高兴地说着:“我好了,我不吃。”
“不行,太医说姑娘血气两口,可要好好调理,不然以后可要落下病根子的。”王嬷嬷难得强硬地说着,“吃吧,太监送来的蜜饯格外香甜,配药是最好的。”
苏锦瑟皱着脸喝了药,捧着那叠蜜饯塞了两个进嘴里才驱散了点药味,苦兮兮地说着:“我觉得我现在身体再好不过了,能跑好几圈呢。”
王嬷嬷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着:“今日天色不错,姑娘想去外面晒晒太阳吗。”
苏锦瑟被裹得严严实实安置在躺椅上,那盏丑丑的花灯挂在她正上方的枝丫上,风一吹,花灯摇摇晃晃,那根猫尾巴好似真的能晃起来一样。
她姿态闲适地躺在椅子上,耳边是风刮过竹林的沙沙声,鼻尖是饭菜即将入味的酱香味。她手边一旁残局至今还未解开,凌乱的棋子随意地扔在案几上,被翻开半页的棋谱覆盖住半张棋面。
澄亮的日光悬挂在山头,小院极为安静,翠华的叽叽喳喳声偶尔传来,王嬷嬷的训斥声紧跟而来,空气中是冬日特有的凌冽之气。
昨夜大梦一场,过往经历悉数归于脑海,虚幻与真实交织不清,一时间竟分不清什么是真是假。
她的猫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东宫太子,与她相依为命的猫发财自己发了财,回来救济原主人了。
这猫养的不冤。她如是想着,盯着日落西山的夕阳,长虹千里,日照万千,她心里突然梗了一根刺。
——他都记得吗?还是跟自己一样丢了相同的记忆?
——他还是她的猫发财,她的孟识吗?
苏锦瑟嘴角露出苦笑,整个人埋在长毛毯中只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
罢了,给你报了仇,也算还了你的情,大家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苏锦瑟安慰着自己,苏家庶女与东宫太子终究是云泥之别,不是她拍马就能追上的人,有些人注定要往庄康大道走,留不得,追不上,念不了。
苏锦瑟闭上眼小憩,等待着今日的晚膳。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声细弱地咩叫,隔壁奴仆偷养的小母羊大概也被嬷嬷做的饭菜吸引了,发出渴望的呐喊,娇滴滴的喊声,欲语含羞。
苏锦瑟倏地睁开眼裹着毯子坐起身,大喊一句:“翠华,帮我把这盏花灯扔了。”
——辣鸡猫发财,骗我感情,滚!
她愤愤想着,他作为猫的时候不说出实情就算了,作为人时候多少次机会也不见他露出一点风声,可不是怕自己缠上他。
哼!
愤怒的七姑娘冷笑一声,扭个身背对着那张在风中摇曳的花灯。翠华不明所以地把灯摘下来,放在门口准备稍后去扔。
“姑娘,吃饭吗?”翠华趴在厨房门口,看着团成一团的七姑娘,不解地问着。
苏锦瑟掀毯而起,握紧拳头,大声说着:“吃,给我上大碗米饭。”
第51章漫天绚烂
太和十年,十二月初一,太原城作为边境城市,沟通夏辽,夜市繁华,灯火通明,宛若不夜之城。
苏锦瑟与翠华和嬷嬷开开心心地吃完饭,甚至喝了一壶梅花酿,让酒意醺上脸颊,雪白小脸红扑扑的。她趁着嬷嬷和翠华收拾碗筷,再一次偷偷爬上屋顶,看着远处灯火煌煌的热闹景象,锣鼓喧嚣,灯火连天,漆黑夜色下的繁华鼎盛。
“姑娘,下来啊,危险。”翠华一转头姑娘就消失不见了,一抬头果不其然看到她又坐在屋顶上,立刻尖叫着。
“我不下,我看看。”苏锦瑟皱皱鼻子,长毛毯裹在身上,看着远处地热闹场景,唉声叹气道,“我还未逛过太原夜色呢。”
翠华搬了张小马扎坐在屋檐下看着苏锦瑟,苦兮兮地捧着脸,苦恼说着:“我也没逛过,听说夜市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没见过的东西。”
苏锦瑟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她也没见过啊,大梁夜市之繁华,只需远远看上一眼都能感受到无边热闹。
“太原不是多战乱吗,为何夜市如此繁华,听闻集市上各国互通有无,一点都不逊色汴京夜市。”苏锦瑟抱膝,看着翠华耐不住寂寞也偷偷顺着杆子爬上来,屋檐上露出她黑漆漆的发髻。
“我听说是景王爷在世时一手促成的。”她捂着嘴神秘兮兮地说着,害怕紧张又跃跃欲试。
苏锦瑟不解地看着她。
“景王爷,就是那个景王爷!”她附在苏锦瑟耳边小心翼翼地说着。
苏锦瑟一脸迷惑,丝毫没有理解翠华为何这般奇怪的模样。
“谋/逆的那个。”翠华看着苏锦瑟的眼睛,眨眨眼,捂着八卦悄悄露出一条缝给你张望地谨慎模样。
苏锦瑟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感慨景王爷谋/逆,还是感慨翠华当真是有十八个胆子。
“不过我才不信呢,两代景王爷都好得很,年年开棚布粥,他掌管太原的时候,太原从不曾多收税费,治下极严。”翠华闷闷不乐地嘟囔着,半侧着脸看着辽阔星空。
“我家就是因为苛税太多了,爹爹养不起弟弟了,才把我买进苏府的,签的是十年活契,等我有钱了就能回家了。我还算好的,苏家到底是大户人家不会随意打杀下人的,我邻居那个柳姐姐不知被她那个黑心父母卖哪里去了。”
这是翠华第一次讲其家人,言语神情颇为眷恋,一直笑意盈盈的脸上露出沮丧之色。苏锦瑟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你入苏家多少年了?”苏锦瑟问。
翠华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一道缝,掰着手指高兴地伸出两根手指:“就差两年了,等姑娘及笄后,我就满两年了。”
苏锦瑟捏着她的发髻,笑了笑。
大街上不知发生何事,突然传来热闹喧嚣之声,人群涌动,灯火移动,好似有一条火龙在人群中穿梭。
“不是要吃如杏饭的喜饼吗,还不下来,夜间风大,姑娘仔细别冻着了。”王嬷嬷一抬头果然看见主仆两人坐在一起伸着脖子朝远方张望着,不得不提高声音,无奈地说着。
翠华啊了一声,拍了拍手,兴奋地说着:“喜饼!姑娘,超级好吃,我们快去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她一说到吃的就活力满满,动作麻利地下了扶梯,站在屋檐下,抬起头,大力地挥着手,“姑娘快下来,别怕。”
大街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远处的护城河突然亮起点点星光,好似天上银河落在地上凡间,遥遥望去,湍转则日月似惊,浪动而星河如覆,隐隐传来琵琶弦乐之声,清新动人。
苏锦瑟笑着摇了摇头,正打算下去,突然抬起头来。
只听到一声爆竹声冲天而响,在漆黑的夜空绚烂绽放,宛若火树绽放落下万千星火,随即又很快归于沉寂,天空倏地一静。
倏地一声响箭之声,不远处突见十里长灯腾空飞起,远远望去数千盏花灯宛若萤虫落入凡间,瞬间照亮黑沉夜空,星光低垂,倾落人间,像一簇簇盛开的花,桂魄澄辉,让人梦觉月如昼,误惊天欲明。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哎哎,花灯,花灯,是不是我们之前做的花灯啊。”翠华见苏锦瑟抬头也不由仰起头张望着,眼睛突然一亮。
那群好似天上落入凡间的花灯顺着北风的推攘幽幽飘来,竟然飘到苏家大院上空,繁星点点,月华避让光芒。
苏家寂静的府邸瞬间热闹起来,无数人走出房门,仰着头看着头顶的人间星河,发出惊叹。
苏锦瑟不由站了起来,一盏花灯颤巍巍地朝着她飞来,荧光点点,星光灿烂,好似触之可及的天幕,好似唾手可摘的星辰,一切都离她这么近,只要她微微垫脚就能伸手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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