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五箱的东西,若不是太子示意,如何能直接送到我这里呢。”苏锦瑟睁眼说瞎话,一点也不心虚。
苏锦光的笑再也绷不住,冷冷说道:“七妹妹慎言,祸从口出,太子之事岂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议论,这些东西妹妹还是小心为好。”
“自然要小心,切不可丢了。”苏锦瑟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回了一句。
苏锦□□得咬紧牙齿,可有不好继续说着,只好吞了这口气,不再说话,推开苏锦瑟自己先行一步。
等苏锦瑟招摇过市穿过半个苏府来到鹤柏堂的时候,大堂内早已坐满了人,只剩下苏锦瑟一人未到。
她掀帘一入内,原本热闹的气氛倏然一僵,所以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震惊,嫉妒,惊喜。
苏锦瑟面不改色,脸上笑脸盈盈。
“见过主母,大夫人,三夫人。”苏锦瑟行礼,宽大的袖子高举轻落,姿态行云流水,矜贵优雅,大方自信。
“锦瑟,你,你……你怎么变好看了。”苏锦然惊喜地站起来,惊讶地问着。
“一向如此。”苏锦瑟笑得眉眼弯起,黑珠白水,沉静透明。
她最是知道怎么的笑容是最好看的,这样的角度是最惊艳的,为此她练习了许久。
一时间,屋内众多丽姝容颜都比不过她的微微一笑。
老太太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我们七娘子倒是有本事了,连张脸都要藏着掖着,我苏家还是吃了你不成。”大夫人阴阳怪气地说着。
苏锦瑟一点也不害怕,笑脸盈盈地看着面容倨傲的大夫人,黝黑眼眸在亮堂的屋内好似珍贵的黑珍珠在浅淡水域中闪着温润光泽。
“大夫人哪里的话,锦瑟与苏家如鱼入水,那有什么吃不吃人的话,再者,云姨娘样貌如何大夫人应该更为清楚才是,儿女肖像生母,就如六姐姐肖像大夫人,按理并无不妥之处吧。”苏锦瑟一张嘴就把大夫人气得仰倒,自己正房夫人,她女儿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如今在她口中沦落到和姨娘庶女一起比较,如何不让自诩身份的大夫人气得火冒三丈。
“一来便耀虎扬威炫耀自己得势吗?”苏锦彤怒气冲冲地呵斥着。
“六姐姐说笑了,何来耀虎扬威,不过是穿了身新衣服,六姐姐今日穿得也是新衣裳如此说来也是耀虎扬威。”
苏锦彤面色大变,看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忿忿瞪着她。
“倒是没想到你这般好口才。”老太太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祖母谬赞了。”苏锦瑟依旧笑脸盈盈地应着,她态度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出乎众人意料。
三夫人的视线一直看着她,几日不见她憔悴了些,一直带笑的脸颊微微敛起。
“坐下吧,一来就搅得众人不安生。”老太太磕着茶碗盖冷冷说着。
“祖母说笑了。”苏锦瑟皮笑肉不笑地做到原先的位置,原先透风的位置今日因穿得暖和倒也不会冷得哆嗦。
“七娘子可别以为有太子撑腰就了不得了,不把我们长辈放在眼里。”大夫人气急攻心,口不择言。
苏锦瑟惊呼一声,小声说道:“大夫人何出此言,小心祸从口出,太子之事岂容苏家内院之人议论,不可妄言,这话可是二姐姐亲口教训我的呢。”
苏锦光面色大变,吓得连连摇头。
大夫人气得双手都在哆嗦。
苏锦然悄咪咪地靠近她,扯着袖子对着她比了个大拇指,狭促地眨眨眼,苏锦瑟矜持地笑了笑。
“若是无事便都退下吧,锦瑟留下。”一盏闲茶的时间,老太太放下茶碗发话。
“那我等锦瑟一起走。”苏锦然放下茶碗天真地说着,“她拉下许多功课,我可以给她补补课。”
“你这成绩补得了谁的课。”老太太一眼就看穿她的目的,半阖着眼,淡淡说着,“女儿家家修身养性最为重要,切不可被人教唆带坏,好好上你的课去。”
苏锦然眨眨眼,假装听不懂,屁股就黏在凳子上不起来。
苏锦瑟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出去,一直沉默的三夫人此事也开口说道:“去吧,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添乱,昨日你父亲为你布置的大字还未练好,你且回去好好写着。”
苏锦然迷茫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看了一会,突然跳下椅子,一本正经说道:“母亲说的对,儿这就回去练字。”
屋内很快就只剩下四人,苏锦瑟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颇有兴趣地吃了茶几上的糕点,果然比不上昨日太监送来的十几笼糕点。
祖母不开口,余下两位儿媳皆是沉默,三夫人沉稳地喝着茶,敛眉不语,大夫人时不时看着老太太,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
“昨日之事我已听说了。”老太太摇了摇头,放下茶杯率先说着,她看着苏锦瑟,见她依旧慢里斯条,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冷笑,“太监绕过苏家直接给一个庶女东西,说出去丢的是苏家的脸,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苏锦瑟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糕点,等慢吞吞地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点了点头:“怎么会绕过苏家呢,太监昨日还说是先递给祖母,祖母不收,他心中难安这才特意越逾送到我手中,若不是得了太子首肯又怎会入苏府,说起来也是太子对苏家重视,不然只是一个小小庶女又岂会特意赔罪。”
苏锦瑟左一个太子右一个太监,扯起棋子当令牌的模样气得老太太握紧佛珠才能勉强压抑着怒气。
“太子与苏家的事情岂容你来置喙,不过今日不是与你说这些事情的。”大夫人见老太太气急,连忙开口说着。
老太太捏了捏佛珠,冷静下来,半阖着眼沉默着,默认大夫人的话。
漆黑的眼珠好似黑水沉珠,沉默看着大夫人,突然让人感到一阵压力。
大夫人心虚地移开视线,落在她鬓角的金钿上,如此精巧的首饰便是在太原也少见:“苏家的女儿养在深闺一律费用都由中馈支出,统一分配,断没有自己放置金银的前例。”
苏锦瑟眨眨眼,无辜说道:“大夫人言之有理,苏家一向嫡庶不分,一视同仁,大夫人掌管中馈自然是最为公平的。”她说的颇为真情实感,言辞恳恳。
大夫人脸色一僵,恨恨地瞪着苏锦瑟,可苏锦瑟还是一副极为诚恳的样子,她心里顿时像吞了只苍蝇,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少给我油嘴滑舌,不说这些有的没的,昨日欧阳太监给的十五箱物件都应收归中馈,女儿家养成收集金银的恶习,再好的容貌也会变得市侩。”大夫人索性不再委婉直截了当地质问着,意图堂而皇之地暴露出来。
苏锦瑟笑了笑,抚了抚鬓间的金钿,伸手拔了出来,放在茶几上,认真地说道:“怕是大夫人误会了,昨日太监并未送来金银,也就这一只金钿算得上金银,大夫人若是喜欢便收去吧。不过说来也奇怪,太监送的东西一些细碎物品,虽说金贵但都是小物件,譬如银丝炭,暖手炉,棉被等等,都是锦瑟目前需要的入冬东西,太监实在是体贴。”
三夫人手中茶杯紧握,抬起头来盯着大夫人,面无表情说道:“这些都是苏家入冬必备的东西,为何锦瑟那边会没有。”
大夫人被三夫人凌厉的视线盯得心中一虚,紧接着理直气壮地说着:“东西我都是分下去了的,为何没有我怎么知道。”
“大夫人既然不知,不如请掌事的嬷嬷来,若是有偷奸耍滑之辈应当打发出去才是,免得毁了苏府清誉。”三夫人擦着嘴角,淡淡建议着。
掌事的嬷嬷正是大夫人的陪嫁嬷嬷,这些事情大夫人岂会不知。
“今日本就不是说这事,为何被这个丫头扯到这里。”大夫人僵硬地扯开话题。
“既然说到这里为何不先解决此事。”三夫人据理力争,“若是传出去苏家苛待庶女,该叫别人怎么看我们苏家,锦光已经在议亲,这不是要坏了她亲事吗。”
“三夫人怎听信七娘子一人之言,东西我家夫人确实是送了过去,至于东西最后怎么处置还不是七娘子自己说的算,怎好赖夫人东西未给。”大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出言维护着。
三夫人凌厉的视线瞬间落在陈嬷嬷身上,陈嬷嬷心中一惊,下意识移开视线。
“嬷嬷真是冤枉我了,既然大夫人不信便可唤人来对峙,再不济嬷嬷也可以让人去锦瑟院中搜,看看是否有金银珠宝。”苏锦瑟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说着。
大夫人气得紧咬牙,恨恨说道:“搜便搜,给我……”
“闭嘴。”一直不说话的老太太呵斥道,扫了三夫人一眼,最后落在气昏了的大夫人身上,冷冷说道,“你一个嫡母平白无故去搜一个庶女的院子,还显脸丢的不够吗,既然锦瑟说是过冬物品那便是过冬物品。”
“可是……”大夫人的视线落在茶几上的金钿上,不甘心地想着:太监是东宫的人,送的的东西怎么会差,这些金银首饰若是给了锦彤做嫁妆……
“可是什么,那些都是太监给的,苏家嫡庶一视同仁,给锦瑟的一样都不能少,既然七娘子没收到,该有的东西都再送一份过去。”
大夫人倒吸一口气,被陈嬷嬷拉了拉袖子只好委屈应下。
“都下去吧,锦瑟留下,今年菩萨神诞苏家来不及尽心意,我年纪大了,你便替我抄写经文吧。”
三夫人眼波微动,笑脸盈盈地说道:“七娘子还要读书,不如让儿媳代为母亲尽心。”
老太太眉也不抬淡淡拒绝道:“三媳妇好意了,让孙女尽尽孝心也不为过,你这几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可好,锦然也需要你多加教导,这些闲事便少参与了,下去吧。”
苏锦瑟挡在三夫人面前,连忙行礼,高兴应下:“能为祖母尽孝,锦瑟自然是求之不得。”
屋内只剩下祖师二人,苏锦瑟脸上笑意骤失,老太太也阴着一张脸,无边的沉默在亮堂的大堂内流淌。
虚伪的面具在瞬间被撕下,两人都不在端着人前的和善的面容,凌冽的寒风被尖锐的气氛所闭嘴,屋内安静地连呼吸都听不见。
“原来是我一直看错你了,到底是下三滥生的女儿,再好的教导也拧不回来的恶劣性子。”老太太闭着眼厌恶说着。“只是七娘子到底是苏家的姑娘,外人再好也是外人。”
“满口仁义道德,行事汲汲名利,这般行事如何教育女儿,既然自己教不好自然胡乱攀扯她人才是,再者,我今日若不是苏家娘子也不会站在这里听祖母教诲。”
“你一个内院女子只怕不知道你攀上的人只是在利用你对付苏家,苏家可是生养你的地方。”
苏锦瑟笑了笑,嘴角露出浅淡的笑容,分外薄凉:“为何不可,我又何尝不是能汲取到好处,苏家,也不是我最后的容身之处啊。”
“苏家不是,难道东宫就是嘛?”老太太勃然大怒。
“为何不可,即使不是东宫,还多的是地方,无论如何都不是要置我于死地的苏家。”
“那是意外,你跌了出去这才救援不及。”
“是跌了出去还是被人推了出去。”苏锦瑟抬起头来冷冷说着,漆黑色的眼珠冷冷地注视着老太太的眼睛,她的眼睛太过冷静,好似一切都在她的瞳孔间。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老太太移开视线嘲讽着。
“是与不是,我自然会查的清楚。”苏锦瑟面无表情地说着。
“你当真要如此,苏家养你十三年,到底没有亏待过你。”老太太话锋一转,转为怀柔语气。
“如果这都不是亏待,是不是只有人死了掉上几滴泪才算完事,若是没有我的猫,只怕祖母心中的一根刺才算彻底拔了出去。”苏锦瑟漫不经心地插回金钿。这是她今日特意挑的,足够华贵,足够分量,足够让人红了眼,原本还以为能激得大夫人去撞一撞太监留下的南墙,把事情闹大,到底是低估了老太太。
“不过是一只畜生罢了。”老太太没想到苏锦瑟对死去的猫执念颇深,竟然要与苏家为敌。
“与祖母而言不过是一只猫,可与我却是艰难岁月里的一道光啊。”苏锦瑟对着光滑可鉴的镜面花瓶上照了照鬓间的金钿,细碎的金光闪着温和的光芒,她唇间露出温柔笑意,“我的人,我总该护着吧。”
“胡言乱起,给我滚去祠堂抄一百遍经文。”老太太狠狠甩出手中佛珠扔到她脚下,冷冷说着。
苏锦瑟浅笑着捡起佛珠,放到老太太手边,叹了一口气,嘴角露出无奈笑来,轻声低喃着:“杀人,总该偿命吧。”
老太太生生激起一声汗毛,倏地睁大眼睛。
第43章家宴赏赐
太寒山早已大雪隆冬,白雪覆盖住连绵苍山,太子殿下巡视边防军,边境诸将领自然是重视万分,校场内热火朝天的演练,气势澎湃,群山中飞鸟走兽无不避退。
邹明恩有意威吓这个汴京来的太子殿下,连重型火炮都搬了出来。炮火连天,硝烟弥漫,遍地都是喊杀声,大山中反复回荡着将士们的嘶喊声。
烽火台上的盛宣知面不改色地看望演练甚至对行军中的几处漏洞提出纠正,最后被人心服口服地送上马车。
“殿下,苏家有急信。”欧阳太监贴着车窗低声说着。
盛宣知从行军图上抬起脑袋,眉心皱起:“宣。”
一名小黄门爬上马车,跪坐在门口把苏锦瑟一大早的言行举止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盛宣知愣愣地听着黄门重复着苏锦瑟与老太太在堂内的对话,一字不差连语音语调都极为相似。
雪落在车棚上发出沙沙的响声,盛宣知听到苏锦瑟威胁着老太太的最后一句话,手指轻轻捏紧图纸。
“她……”太子殿下突然捂着脑袋大笑了起来。
这是他苏醒以来心情最为畅快的一次,一直郁结在心头的乌云瞬间被吹散。
他想,如果不认识了,那便以重新的面貌再认识一遍。
如此想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送行的将领远远听着殿下的笑声,皆是迷惑不解,又见太子近军与黄门皆是沉默之色,只好按捺着疑惑之色,目送太子车辇远去。
“可是今日演练有何错处,不然太子为何大笑不止。”边防军一名副将谨慎问着邹明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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