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今后床榻边会睡着一个怒目金刚一般的夫婿……
崔檀令眼前一黑。
因着这样一层忧虑,崔檀令又将自己关在屋里三日。
卢夫人想起这几日女儿怎么也不肯过来自个儿院子里用膳,不由得又瞪了一眼罪魁祸首。
偏偏今儿是有大事要忙,崔起缜看着爱妻面含怒色,只得低头亲了亲她:“我晚上回来时再与你赔罪。”
说完,他又抚了抚妻子犹如春日海棠一般美艳无双的脸庞,脚下步伐不再停滞,大步往外边儿去了。
卢夫人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唾了一口。
呸,老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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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起缜今日的确是有要事。
至今已延续了两百七十三年的奚朝将在今日,由最后一位奚式天子,奚无声宣告它的覆灭。
大政殿中,奚无声身着天子朝袍,颀长却难掩伶仃的脊背挺得笔直。
少年清俊而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得内侍说道:“承天不佑……”时,嘴角忽地勾了勾。
他的确是不怎么幸运。
出身在皇家,应该是一件幸事,偏生是生在了大权旁落,风雨飘摇的皇权末路之时。
尚未等他亲政拿回属于天子的权势,便有人狠狠扒下了皇室遮羞的华衣美服。
连手中权柄尚且被人轻易夺走,奚无声庆幸他没有露出真实心意。
不然他心里的那个女郎只会跟着他一块儿落到泥地中受苦。
奚无声被封为了长宁侯。
人人都说这是新君心慈,还能给他这个前朝天子一个爵位,叫他不至于失了性命,流离失所。
奚无声在朝臣们冷淡中又含着些忌惮、不屑的目光中,平静地摘下了象征天子的十二旒冠。
在临走的前一瞬,他回头望了一眼龙椅。
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他失去的东西,都会重新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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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夫人遣人去买的宝石头面果真很美。
崔檀令坐在菱花镜前,看着自己被梅竹和水竹慢慢装饰成另一般华丽凛艳的模样,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种出门装威风的事儿十天半月总有一回,她慢慢儿地也就习惯了。
之前听她这么说,身边儿伺候的女使就记住了,紫竹年纪小些,做事麻利,性子却比一般女使要活泼一些,看着娘子呆愣愣地坐在镜前,神色淡淡,偏生身段纤细又窈窕,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如画中人一般的超逸气度。
紫竹笑道:“让奴婢猜猜,娘子是不是又在想这回出门去参加孟郡公家大娘子举办的宴会,该怎么装威风的事儿?”
这话说得俏皮,崔檀令笑了,绿枝轻轻瞪她一眼:“又胡说。”
娘子是清河崔氏最受重视的女郎,身上本就自带威仪,怎么能算得上是装威风?
绿枝平时脾性严谨,卧云院里的其他女使或多或少都有些怕她,但紫竹听出她话里没多少斥责意味,便笑嘻嘻地继续道:“奴婢可没说错!咱们娘子就是个淡泊性子,虽说出生在金银窝里呀,可一点儿都不像是其他世家女郎一般爱逞威风,是个好心性的主儿。”
见端若玉兰的女郎只是微微笑着,没有出声,围绕在她身边儿的女使们叽叽喳喳说得更加热烈了。
又呆坐了一会儿,崔檀令觉着早起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这才微微颔首:“去瞧瞧马车准备好了吗?”
绿枝应了一声,紫竹看着随着女郎站立起来而舒展开来的紫色长裙,那上边儿似乎晕染了最为瑰丽的霞彩,腰际上垂下的孔雀纹如意丝绦尾端微微飘扬,上边儿镶嵌的合浦明珠温润又华贵。
可惜了,这般美貌的女郎,竟要嫁给一个突然发迹的泥腿子。
紫竹越想越觉得为娘子觉得不值,但是今儿娘子好容易想要出门装装威风,她不能提起娘子的伤心事儿。
她阿娘常说,这女人嫁了人啊,就没什么欢愉时光了。
如今娘子还没进那泥腿子的门儿,得抓紧时间让娘子好好乐呵乐呵才是!
紫竹殷勤地扶着崔檀令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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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郡公府的大娘子孟如宜方才还在和娇客们说笑,女使翠螺脚步匆匆地进了屋,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孟如宜脸色笑意更浓,对着几位娇客笑说了几句,起身随着翠螺一块儿走了。
四牡彭彭,八鸾锵锵。
看着那香车宝马迤逦而来,孟如宜缓缓攥紧了手中的锦帕。
这崔三娘,可真是好运气。
饶是心中百转千回,见着来人时,孟如宜还是笑着略迎了几步:“稀客,真是稀客。”
崔檀令微笑着回握住她的手:“又来叨扰孟大姐姐了。”
孟如宜笑得更加温柔:“说什么叨扰?你能来啊,我们家这郡公府才叫蓬荜生辉。”
这话里颇藏了几分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