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咏歌打开一把折扇遮住脸,故作神秘道:“这你就不懂了,行走江湖漂泊不定,女徒弟既能帮衬着家务洗衣做饭缝缝补补,还比男子会伺候人。那种不陪师傅睡的,哪学的到本事?”
符若初恰如其分露出震惊之色。
江咏歌便又讲了一些难入耳的荤段子。
符若初左耳朵听了右耳朵直接冒出去,真不想留在脑子里。以前宴席上,江咏歌都是附庸风雅吟诗作赋的,说话比正经书生还斯文,尽是风流高雅。今日这是怎么了?莫非是故意调侃羞辱这师徒三个?若是将这几个人讽刺挤兑走了,能有什么好处?
以江咏歌的武功,应该也能看出这三人会功夫,不过未必猜得出三人是刺客。毕竟至今还未感受到他们的杀气,也并非什么上乘武学大家,看着行事举止越发像是混迹江湖讨生活的正经艺人。
哪怕被江咏歌出言羞辱,那三人还是陪着笑容,认真的表演着。
瞽目老者的确口技高超,他们今日只带了鼓和拉弹的琴,那老者一个人却将唢呐、琵琶、笙箫等各种乐器全凭一张嘴,模拟的惟妙惟肖。如果是在房间外边听,看不到里面情形,还以为这里真汇聚了那么多乐器十来个人同奏。
江咏歌这时也不免赞叹出声:“怪不得,还真不能以貌取人。这老头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又是个瞎子,居然能有这种本事?来人,打赏!”
瞽目老者的徒弟笑出一脸菊花,弯着腰鞠着躬,接了江咏歌侍从打赏的银钱,又规规矩矩退到后面,询问贵人们还想听什么。
这时候外边有店小二通报,说瓦肆的姑娘们到了。
江咏歌笑了:“快叫进来!”
房门一打开,六个浓妆艳抹的姑娘鱼贯而入。
这六个姑娘都是十几岁的样子,容貌并非绝色,但身段练得妖娆,穿的又是那种隐约暴露的样子,正经人家的女子绝对不会这么打扮,风一吹,薄纱飘荡,该看的不该看的都遮不住。
符若初舔了一下嘴唇,以好色之徒的样子,将眼神定在她们之中为首那个女子身上。
这女子眼神妩媚撩人,仿佛会说话一样。
江咏歌顺着眼光打量几眼,便说道:“看不出弟弟喜欢这等风韵成熟的女子?还以为你年纪小,会喜欢嫩一点的。”
符若初就说:“年纪小的女人哪懂得服侍人?”心里却想,闵七刚才以传音入密提示,这几个女人有问题,她才仔细瞧瞧。
孟如川也暗中提醒:“她们的发簪有点特别。”
符若初本来就是女子,上一世也是嫁过人的,对女人们的衣饰可谓熟悉,定睛一看果然那六个姑娘的发簪样式很统一也很别致,露出来的一段更像是一截适合手握的把手,略显古朴。看着与她们精致的衣物不太搭调,也不是杭城流行的新款。
瓦肆里卖艺的姑娘,特别是容貌并不突出的,一定会将自己打扮的精致,永远追寻着最新的时尚风。哪怕没有真金白银置办,弄些镀金的,起码要将花纹样式仿的七七八八,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博人眼球,更容易讨客人们的喜欢。
江咏歌则更果断,直接起身,一手抓了一个姑娘,也不看她们准备的舞蹈,只摸了一把这个又摸了一把那个,调笑道:“来来,坐爷身边,先喝几杯。”
剩下那四个,顿时一愣,手足无措。她们准备的本来是群舞,领舞的被抓走,这四个是站后排的,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跳。
符若初暗中偷笑,已经看出江咏歌直接掐的都是姑娘们手腕上的脉门。刚才那个为首的也被江咏歌拽的牢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眼神瞬间变了。
“公子,你弄疼我了!”那为首的女子挣扎出来,发髻却不知为什么散乱了,发簪到了手中,尾部寒光闪烁。
原本站在角落的闵七欺身而上。
见首领亮了兵器,其余四个姑娘也拔出了发簪,果然这是她们随身的武器。
除了另一个被江咏歌握着手腕,其余几个都凶相毕露,她们更擅长的是围攻,而非群舞。她们的妆容相似,身材也差不多,同样款式的衣物,快速移动着就像是一个人的无数虚影,每个人都有薄弱与不足,却很快被其他人补位防守。
江咏歌冷冷一笑,直接扭断了手里这个姑娘的脖子。
符若初的心一沉。江咏歌很少在人前出手,一旦出手,就意味着这些人都是死路一条了。
闵七已经与另外五个姑娘斗在一处。孟如川用自己的身体护着符若初退到了角落。那里房梁上藏着符若初的影卫。
江咏歌从尸体上拔出了发簪,仔细看了看,厉声道:“发簪上有毒。你们几个是来杀谁的?买凶的人出多少钱?我双倍价格买那个人的名字。”
五个姑娘就像哑巴一样,根本不理会江咏歌,一看就是训练有素而且用的都是不要命的打法。闵七与她们任何一个单打独斗都没问题,不过一下子对付五个紧密配合的人,一时也难分胜负。
江咏歌却没有加入战团,他的眼光扫过瑟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的师徒三个。
那师徒三个恨不得打开门赶紧跑,却又似乎怕得罪了贵人丢了刚才卖力演出的银钱,跑都不敢跑。这胆小怕事的样子,装得还真像。
孟如川忽然用传音入密提醒符若初道:“不对,那几个女刺客身上的香气也有问题,公子请屏住呼吸。”
说话间,他已经扯下了衣袍一片布,先给公子初蒙住了口鼻。他自己也随后以衣袍捂住了口鼻。
江咏歌跟着大内高手习武,内力精纯招式巧妙也见过大场面,却不如孟如川更熟悉江湖中那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刚才还近距离碰过两个姑娘,吸入的香气也很多。这时一提气才发现了问题,他面色微变,却没有惊慌。
握住那根特别的发簪,他径直向着瞽目老者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还说:“我知道不关你们的事,你们还不快滚!等着爷给你们开门么?”
闵七虽然经验丰富,招式老道,却受到毒香影响,后继乏力,苦苦支撑。
符若初当机立断,吩咐道:“影十三,去帮闵七。刺客都杀了,不用留活口!”
影卫的训练与寻常习武者不同,很多人自幼就服过一些毒物,对常见的迷烟毒药都有一定的抗性。一旦确认不用留活口,比生擒难度低多了,影十三领命,现身加入战团。
六个女刺客,死了两个以后,阵就破了,再下来便是拼了命,也只是早死晚死的事。
瞽目老者的一个徒弟,看着一地尸体,像是吓的不行,又见江咏歌面色不善向着他们走来,他猛然站起来,打开了房门就要往外跑。
另一个徒弟相对沉稳一些,知道去扶起“瞎眼”的师傅,作势也要跟着出门的样子。
谁知,前脚的那人门还没打开,已经被江咏歌拿着簪子划破了咽喉。
那个搀扶师傅的徒弟顿时吓得摔倒在地,连带着瞽目老者也站不稳,踉跄几步跌成一团,又因为“眼盲”,伸手要抓住什么,却扑了空,“恰好”扑倒滚向了符若初所在的墙角。
符若初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早知道不会那么简单的,无论刚才那六个女刺客与这瞽目老者是否同伙,不过精心设计的这套行刺计划,的确是用了不少心血呢。
乍一看,那六个女刺客是这场行刺的主角,上来被人察觉,二话不手就动手,招式相互配合还用了毒香。而之前那三个艺人,中规中矩的表演,所有细节都表现的像是正经艺人,与此无关的无辜之人。
打斗发生之时,他们因为慌乱还惦记着银钱,畏惧权贵,不敢离去,躲在角落瑟瑟发抖,也好像挺符合他们自己的身份。
然而,如果一开始就确认他们是刺客,那么越看就越觉得他们有问题,因为装的太真了,像是演练了许多遍。连一个“瞎眼”的老头摔个跟头,也能有这么多讲究和巧合?
而且这套路最深之处,就是这个瞽目老者根本不瞎,他能清楚的分辨目标。这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也许江咏歌已经看出他们有问题,才会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直接下狠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可是江咏歌依然会下意识对一个瞎眼的老头放松警惕。
但是符若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上一世她就被这个老头,用类似的手法行刺过。那个时候,是一个影卫为她挡了诛心一箭。
没错,这个老者用的是藏在袖口的精巧□□。那□□只能发射一枚极细的箭簇,淬了毒,必须离得很近瞄准目标的要害攻击,成功的几率才会更大。
人的要害是什么?无非面门头脸咽喉胸腹。
重要人物非富即贵,出门在外,多数会穿软甲护住胸腹防身。那箭簇虽然淬毒,可是有衣服阻隔,若不是要害,也达不到见血封喉那么厉害都能抢救。所以那种细小的箭簇,首选攻击目标就是头脸颈项,肌肤外露的要害。
洞悉了这些先机,符若初就可以提前推算出那瞽目老者的一举一动。然后克制他的动作招式,摸出自己的匕首,飞身掠出,直接划过了这人颈项。
符若初这把匕首与她曾经给孟如川防身的那一把是一对,都是天上掉落的神铁铸成,锋锐无比,吹毛断发。不用太大的力道,就能销金断玉,锁死了对方原本的动作方向,让他避无可避,认准了对方脖颈的那根凸出的筋脉,轻轻一划,一击即中。
这个老者如果有江咏歌那种高强的内力或武功,符若初未必敢取巧。两人武功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只有出其不意符若初才有机会赢。
如果符若初一开始表现出高手风范,像江咏歌那样随便杀人,那老者也会有所防范警惕。
但是,没有。一点征兆都没有!便是仔细研究过目标和计划的人,得到的各种情报,都是公子初年纪轻轻,懦弱胆小,文不成武不就,吃喝玩乐也是随大流,一点特别都没有。除了长相一等一的好看,别的真是配不上北燕嫡皇子的身份。
刚才公子初遇到刺客,看见打斗,面露惊慌之色,躲在仆从身后。之前听表演看女人,所有动作言辞都与情报相符合,是一个平平无奇没见过市面,容易被女色所迷的纨绔少年而已。
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出手如此冷静迅速狠辣?
瞽目老者做梦也没想到行走江湖将近一甲子,自己今天竟然是死在了要行刺的目标手上,他胡乱甩出了袖箭,却只能捂着脖子上喷涌热血的伤口,睁开了双眼缓缓倒下。
浑浊的眸子,怨毒的盯着公子初,质问:“你早知道?”
符若初故意说道:“原来你眼睛不瞎?”
“不可能!我没有任何破绽啊,你怎么会……”老者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最后的话也没有说完,人已经断了气。
这时候,江咏歌已经挑断了老者另一个徒弟的手筋脚筋,只留了他一口气。那弟子却是硬气的,咬破了嘴里的毒囊,没有给江咏歌审问的机会。
影十三和闵七把六个女刺客的尸体拖拽到了一边,搜索她们身上有否线索,或者毒香的解药。
孟如川暗中提醒道:“这种毒香应该不用解药,内力不差的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小心她们的身上或许藏有毒物,死了也不消停。”
符若初便依着孟如川说的,提醒闵七他们。
果然这几个女刺客身上还藏了一些毒粉,如果不小心沾染上,立刻能烧化肌肤。那些毒粉就藏在她们随身的荷包或香囊里。一般若是她们行刺失败,原地身死,肯定会被人查看尸体,这些寻常小物件,就会让大意的人中招,说不定能拉几个陪葬。
符若初以传音入密悄悄问孟如川:“你当初是不是也这样做准备,才会知道那些女刺客的后招?”
孟如川微微一笑,以传音入密答道:“并没有,婉婷告诉我,任务完不成能跑掉就行,我的命最重要。她对别人不是这样说,唯独对我。我那时候以为,这是母亲对儿子的好。再者,我很强,就算武功不敌也会动脑子设陷阱,至今从无失手,带那些危险的东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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