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柳秀娟窝在沙发里,一脸不悦。
夏月低着头,忽然说了一句:“我听说前段时间,她周测作弊才得到了参加提前录取的资格,她成绩一直不好,就算这次靠抄袭得到了考试机会,也不可能会考上西大的。”
柳秀娟眉头一挑:“作弊?”
夏月点点头,说:“我听同学说的。”
柳秀娟嗤笑一声:“我说怎么成绩突然变好了。我看她肯定也考不上西大。”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笑着说:“离小年夜没几天了……”
每年小年夜,夏家这边的亲戚,可是都要聚在一起吃饭的。
每次饭局上,那些亲戚们都格外关心夏纯,这下好了,他们又有关心的好机会了。
狭小的卧室里。
夏纯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手臂,抬头看了空调一眼。
虽然夏以德给她装了空调,但是是二手空调,制热效果缓慢,到现在才慢慢热起来,空坐在房间里,还有点冷。
夏纯累了一天,洗了个澡回房就困了。
她打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小小的窗户外面,雪花一团团地落。
雪下的真大。
夏纯缩进被窝,抱着洋娃娃心想,这么冷的天,傅闻声应该也睡了。
她也睡吧。
北风呼呼,刮得雪花纷飞。
绿森小筑。
傅闻声依旧持续失眠,平常在家无聊,骤然没了小姑娘在耳边聒噪。
就更无聊了。
失眠的傅闻声在床上翻来覆去,因为双腿残疾,翻身并不方便。
折腾了许久,夜渐渐深了。
转钟之后,傅闻声的头开始发疼。
心理和生理上的折磨,一点点地化作尖刀扎在他身上,有的时候,又像几百斤的大铁锤猛砸他的头颅。
难受和烦躁同时变成疼痛迸发,逐渐吞噬了他的神智。
傅闻声死死地抓着半长的头发,蜷缩着身体,蒙在被子里。
从外面看去,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小朋友,你什么时候能来跟我说说话。
第16章
小年夜前三天,高三学生才正式放假。
夏纯上午领了寒假作业,和樊东珠跟前班主任的书面道歉信,就回家了。
夏月高二,比夏纯早放假几天。
夏纯到家的时候,夏月正在家里试新年里的新衣服。
柳秀娟高高兴兴在旁边帮忙搭配饰。
母女二人聊得不亦乐乎。
“回来了?”
柳秀娟从夏月房间出来,她将沙发上一袋子干净的旧衣服递给夏纯,假笑着说:“社区阿姨送来的,都是小区里跟你同龄的女孩子们穿不得的旧衣服,□□成新。我看着比新衣服都好,就给你拿回来了,正好留着今年好亲戚们吃年夜饭的时候穿。”
夏纯父母身高条件不错,青春期的夏纯,个子窜高不少,从前的旧衣服早就穿不得了。
柳秀娟一年四季,只会拿出很少的钱给夏纯买贴身的衣服穿,其余衣服,多半捡小区里的爱心捐赠。
甚至是捡夏月的旧衣服。
夏纯一直在穿旧衣服。
她也早就习惯了。
夏纯下意识就接过了柳秀娟手里的衣服。
柳秀娟露出满意的笑。
夏纯又听话了。
夏纯也笑了一下,她明眸善睐,笑起来清新可爱,可偏偏眸光里带着一点点讥笑和冷漠。
柳秀娟愣了一下,就见夏纯提着一包旧衣服,走到了夏月房间。
夏纯将旧衣服全部扔到夏月跟前,扭头对柳秀娟说:“既然比新衣服都好,这么好的衣服,留给夏月吧,我看她在年夜饭的时候穿最合适。”
“砰”一声,夏纯回到自己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她父母都不在了,她没有经济来源,她可以接受别人的馈赠,哪怕是旧衣服。
但是她不像被迫接受叔叔婶婶“虚伪”的馈赠。
更何况,当初她父母留下来的钱,别说买一件衣服,买一百件都足够。
夏纯抱着洋娃娃问道:“豆豆,我是不是很勇敢?现在我已经有勇气自己反抗了。”
傅闻声心头微酸:“是。”
一件衣服而已,也需要她花费这么大力气争吵。
他哪怕是教会了她反击,她好像也还是过得很苦。
房门外。
柳秀娟瞪着夏纯房间紧闭的门,目眦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要活撕了夏纯。
夏月提着旧衣服,气冲冲地扔在客厅,委屈地哭道:“谁要穿旧衣服了!”
这不是夏纯第一次欺负她了!
柳秀娟见不得女儿掉眼泪,叉腰指着夏纯房门大骂:“没良心的贱种!克死爹妈的扫把星!就配穿旧衣服!”
一分钟之内,她嘴里连续蹦出来数不清的肮脏词汇,听着就刺耳朵。
夏以德连忙走上前去安抚柳秀娟,拽着她进屋讲道理:“马上就要吃年夜饭了,你现在惹她干什么?你别忘了,我的工作还是周大表哥帮忙找的,今年局里要提拔人。你又说以后想月月嫁个好人家,这不都得指望着周家?纯纯要是在年夜饭把家里的事都闹开了,周家还会看在纯纯爸妈面子上帮忙吗?”
柳秀娟正在气头上,一把挣脱了夏以德,捶着他说:“你就惦记你的工作,我都快被你侄女给气死了!”
夏以德抓着柳秀娟的手百般解释:“我工作好,不也是为了家里?再说了,就算不看在我工作的面子上,月月的前途你就不在乎了?”
柳秀娟出够了气,这才冷静下来问:“惹都惹了,你说怎么办?”
夏以德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纸币给柳秀娟,说:“给她买件新衣服,至少年夜饭上要看着干净体面。从我的酒钱里面出,明年我就不喝酒了。”
柳秀娟深吸一口气才压下了怒气,她数着钱,唾沫直飞:“她在家有事儿没事儿就甩脸子给我看,还要我给她买衣服!我这长辈当的是够窝囊的。”
下午,柳秀娟就去买了件合尺码的羽绒服给夏纯。
夏纯收到新衣服颇感意外。
“豆豆,这是我这三年来,第一件冬天的新衣服诶!”
“你听起来,好像并不高兴。”
夏纯微微一笑,像悄悄露出獠牙的小奶兽:“当然不喜欢他们的施舍,但是这可是我的战袍。”
一件衣服就想在亲戚面前遮掩掉他们的恶行吗?
想得美。
“战袍?”
傅闻声觉得,这是有趣的形容。
但是,她是少女,她是小公主,她应该穿华丽的裙装,而不该是战袍。
傅闻声说:“穿公主裙吧。”
“这么冷的天,穿公主裙冷死了。”
夏纯放下衣服,整理出草稿纸,说:“豆豆,我去写作业了,寒假还有几套卷子要刷。再见啦。”
夏纯轻轻哼着一段歌,等着傅闻声的一声“再见”,偏偏等了半天,那边没有一点动静。
她不禁嘟哝一句:“又没说再见,每次也是我一喊就过来,奇怪了……难道豆豆完全是要听我摆布不成?”
傅闻声陡然穿了回去,并没听到夏纯的猜测。
他拨通了管家的电话,吩咐了一件事。
管家正在楼下指挥保安将外面的盆栽搬到廊下,他举着电话说:“大少爷,我记住了,越贵越好、每个尺码都要、小年夜之前准备好……”
小年那天的中午。
夏纯穿上了柳秀娟给她买的新衣服,带上了樊东珠和前任班主任给的书面道歉信,坐上了去饭店的计程车。
车上,夏以德紧张地从副驾驶上回头,嘱咐夏纯:“纯纯,今年饭店定在水上人间。一会儿到了那边,记得跟你周伯伯打招呼,但是打完招呼就不要打扰大人说话,这是家教礼仪,明白没?”
夏纯:“嗯,明白了。”
托他们的福,吃了这么多年的亏,“礼仪”什么的,她全都明白了。
夏以德稍稍安心,便看起了时间,才十点半,应该不会迟到。
十一点一刻。
夏纯跟着夏以德他们到达了饭店大门,天上人间是中式建筑的风格,红漆的木拱门,一入门就是一道影壁,壁前摆着国人常养殖的绿植,壁后几张中式桌椅。
大包间在二楼,夏以德带着几人上楼,地上铺陈了绒毯,走起路静悄悄的,目之所及之处,富丽堂皇。
服务员个个高挑倩丽,井然有序,明显训练有素。
夏以德夫妇还是第一次来这种档次的酒店,顿时连呼吸声都放低了。
柳秀娟在夏以德耳边说:“看来周家今年又赚了不少钱。”
夏以德交握双手,没说话。
领路的服务员微笑着将客人带至大包间,躬身开了门,送客人进去,才转身离开。
大包间有两间房,中间用推拉门隔开,左边是夏以德这一辈的人,右边是夏纯等小辈吃饭娱乐的地方。
周家人还没到,但夏家远亲倒是来了不少。
夏以德带着夏纯,一一与亲戚们打过招呼,才让夏纯去隔壁间待着。
临近十二点,周海进了包间。
他妻子去世好几年了,孩子不爱参加这类酒席,所以他是独自来的。
周海扫视包间一圈,简单寒暄过后,与夏以德握了手,特地问道:“纯纯呢?没来吗?”
夏以德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往隔壁一指:“来了,小孩子在里面玩。”
周海笑着点头:“有一年没见纯纯了,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柳秀娟闻言,立刻推开推拉门,意味深长地同夏纯笑说:“纯纯,你周伯伯来了,快来打个招呼。”
夏纯起身,走到了长辈的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v努力码肥章。
第17章
夏纯和周海虽然是出了五服的亲戚,但她爸爸在世的时候,和周海关系很不错。
周海是生意人,因为仓库搬迁,现在住在另外一个区,跟夏家现在离得很远,夏纯平常和周家人都见不上面,也就吃年夜饭的时候见一见周海。
从前夏纯随父母去周家拜年的次数都不多。
后来夏纯父母去世,周海是个男性远房长辈,不宜对她一个小姑娘过多关心,夏纯性格又十分内向,夏纯便渐渐与周家生疏了。
夏纯对周海的印象,也仅仅是停留在远亲的层面上。
但有一件事和周海有关的事,她记得清楚。
小的时候,周海到她住的旧家打牌,她在旧家楼底下,和巷子里的小朋友玩烟花。
周海离开的时候,正好看到她被一个陌生女人诱哄着去买蛋糕,他及时轰走了陌生女人,并把她送回家去。
夏纯那时候年纪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妈妈吓哭了,一直自责自己的疏忽,爸爸也严肃教育她远离陌生人。
长大之后,夏纯才反应过来,周伯伯很有可能是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出来。
这一声谢谢,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说过。
“周伯伯,新年好。”
夏纯直视过去,笑同周海打了个招呼,礼貌之中带着一点点小辈的尊敬。
周海稍感诧然,前两年吃年饭的时候,夏纯因为失去双亲,变得怯生生的,都不敢看他的眼睛,跟他打招呼的时候,声音几乎低到地底。
这回倒是大大方方了不少。
周海也冲夏纯笑了一下,本想问点什么,眼见夏纯衣服穿的干净齐整,余光又扫到夏以德夫妇还在,终究是忍住了。
夏纯的亲叔叔婶婶,看起来对夏纯还不错。
他一个出五服的亲戚当众细问夏纯的生活,未免太过多嘴。
周海只简单感叹了一句:“纯纯今年看着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爸爸了。”
夏纯浅笑着回了一句:“小的时候,您明明说我长得像妈妈。”
周海愣了片刻,没想到夏纯会跟他互动,声音变得更加爽朗可亲:“女大十八变,咱们纯纯马上也要十八岁了,当然要长变了。”
夏以德赔笑着,拍了拍夏纯的肩膀,示意她和其他姑姑、叔叔、伯伯打招呼,就将她赶去隔壁间小辈待的地方去。
周海被亲戚们叫了过去,他转身与亲戚们打招呼说笑,不再看夏纯。
夏纯顺从夏以德的示意,和夏月一起,一一同长辈打完招呼,去了隔壁。
右边的房间,夏纯坐在靠推拉门的位置,夏月就坐在她的身边,同桌的小孩儿,基本都在玩手机,包括夏月也沉迷在手游里。
夏纯却被大人们聊天的动静给吸引了。
不出意料,自从夏纯父母去世后,年饭开头的主题,永远是先惋惜她的父母,再聊关于她的事。
亲戚们刚才明里暗里已经打量过夏纯,心里早有了台词。
夏纯的表姑嗓门最大,扯着嗓子评价说:“纯纯看着比前两年好多了,真是多亏你们两夫妻费心照顾。你们俩和纯纯亲生父母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柳秀娟有意瞥了周海一眼,立刻虚伪地接上话:“比亲生父母还是差远了。不过凭良心说,这么多年,我们做叔叔婶婶的,也真没亏待过纯纯,吃的用的全部都和月月一样。纯纯现在读高三,每天回家都是深夜了,我跟以德两个,天天轮流接她回家,小姑娘嘛,就担心晚上出点什么意外。高三学业重,她的衣服也都是我亲自手洗,没让她分一点心。哎,这些琐碎的事不说了,一说就是一箩筐,照顾个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说到明天天亮也说不完。”
桌上的人,都竖着耳朵细听。
周海虚端酒杯,眼神却也一直注视着柳秀娟那边的动静。
暗涌的眉眼官司,在座的哪个不心知肚明。
大嗓门表姑赞叹一声,拉着柳秀娟的手,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秀娟,这几年真是难为你了。幸好孩子长得快,她马上也要毕业成年了,以后你们肩上的担子就轻了。以后纯纯长大了知道孝顺你们的。”
柳秀娟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什么孝顺不孝顺的。都是一家子人,偏偏遇上这种意外……我们做长辈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没人要,这是我们该做的。她要是有心回报,我跟以德心里当然高兴,要是没那个心,我们就当对得起她爸妈,对得起你们,图个心里安心就行了。”
表姑再说什么都显浅薄了,附和着点点头,缓缓地拍了拍柳秀娟的手,眼神里满是佩服。
夏纯的堂叔夏以福,挺着个肚子开了口:“养恩大比生恩,你们两口子真把纯纯照顾的不错。明年她就十八了,她爸妈留的那套房子,也该处置了。反正她也就是个女儿,依我看,你们夫妻俩就一直住着,就当是纯纯给你们两个养老了。”
夏纯爸妈留下来的房子一直在升值,又是学区房。
说起来只有几百万,却是饭桌上这些普通人的一辈子奋斗的目标。
三年教养,换一套房子的终身使用权。
夏以德和柳秀娟,是理所应得,还是占了便宜?
忽然之间,饭桌上气氛就变了。
周海盯着夏以福深笑说:“福哥,养恩是很大,纯纯报恩是应该的。不过房子怎么处置,还是要看纯纯自己的意思。以后她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她长大了就该靠自己了,房子她自己处理比较好。这样一来手里宽裕了,也不用再给她叔叔婶婶添麻烦了,一举两得是不是?”
夏以福是这一桌人里,除了周海之外年纪最大的,他工作平庸,混得没有周海好,说话分量向来不够,这下子又被周海委婉驳了面子,讪笑道:“周老弟,话不是这么说的。房子最终怎么处理,当然还是看纯纯自己。但是秀娟跟以德把她养这么大,这三年又是孩子最难带的三年,他们夫妻俩费心费力,肯定也在房子里住习惯了,就让他们住到老,难道不应该?等秀娟和以德两个老了,纯纯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谁还能抢她的房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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