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闻声手中的笔尖一顿,他将画笔插在笔袋里,抽了张湿巾,不轻不重地擦掉掌心摩擦画纸沾上的炭痕,懒懒地说:“是该去一趟了。”
祭拜他母亲那天,跟车的狗仔,狗仗人势。
半下午的时候,傅闻声便全副武装出门。
临江公馆里,除了傅闻声的父亲,人都到齐了。
临到饭点,傅承山也回来了,他主动与傅闻声打招呼。
傅闻声坐在老爷子身边,置若罔闻父亲的示好。
傅承山讪讪一笑,随即斜了一眼傅闻声,声音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越来越没教养了。”
傅家自从薛慧文进门之后,气氛一直尴尬,傅承山的一句话,这下子让屋子的空气都凝固了。
老爷子狠狠地砸了砸手里的拐杖,斥傅承山:“你闭嘴!”
傅承山老老实实闭上嘴。
明明一大屋子人,一顿饭吃的是冷冷清清。
饭罢,傅闻声与老爷子在书房密谈了一会儿才离开。
爷孙俩从书房出来之后,老爷子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但显然怒气并不是冲傅闻声发的。
老爷子亲自送傅闻声到门口。
傅闻声的继母薛慧文忧心忡忡开口道:“闻声,要不就留下来住一晚上吧,外面雨雪交加的,坐车回去多不安全,万一又出什么意……”
老爷子板着脸,一口打断薛慧文:“不会说话就闭嘴!”转而脸色温和地同傅闻声说:“闻声,早点回去休息。”
傅闻声轻轻颔首,嗓音温润:“爷爷,我走了。您注意身体。”
傅光宗点点头。
管家上前来悄声提醒傅闻声:“大少爷,您刚才喝了红酒,要不要方便一下再走?车程原本有四十分钟,外面天气的确不好,可能需要更久。”
傅闻声点了点头。
傅光宗听到二人谈话,招呼家里的佣人帮忙。
傅闻声抬眼婉拒,同傅光宗说:“不用了,爷爷,我就去我原来住的房间方便就行了。”
傅光宗慈和地笑“嗯”一声。
管家推着傅闻声去他原来住的房间。
一进房间,管家先愣住了,原本属于傅闻声的房间,摆满了他弟弟傅辉的私人物品,临江公馆的别墅原是傅家祖宅,一再拓宽,五十个人都住得下,难道是没有地方了么!
傅闻声脸色淡淡的,他瞥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吩咐说:“在这里等我,我自己去厕所。”
他臂力不小,从来都是自己上厕所和洗漱。
管家躬身点头,在门口等着。
约莫五分钟过后,傅闻声操控着电动轮椅从厕所出来。
管家心事重重,低头推着他去客厅。
老爷子要亲自送傅闻声出门,还在客厅里等着,傅家另外的一家四口,也不敢先老爷子一步离开,也都在客厅沙发上,老老实实坐等傅闻声离开。
傅闻声到了客厅,再次同傅光宗告别。
傅光宗眼中充满了不舍,到底还是放傅闻声走了。
薛慧文跟着老爷子一起起身送傅闻声,热情挽留:“闻声,真的不住一晚啊?你看外面多大的雪啊。”
傅闻声坐直了身子,视线几乎和薛慧文齐平,他的眼神又冷又直地打过去,沉声说:“如果你真心想留我,就不会让我的房间摆满了你儿子的私人物品。鸠占鹊巢这种事,还真的是你的强项。”
别墅里气氛瞬间有了□□味。
傅光宗将拐杖猛然砸在薛慧文身上,十分激动:“你占什么巢!你配吗!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
薛慧文脸色煞白,忍疼安抚:“爸,您别动气,您可千万别动气,是我不好。”
傅承山也帮着妻子解围,跟傅光宗解释说:“爸,慧文也不是故意的。”
傅光宗冷冷冰冰的眼神落在傅辉身上,逼着他道歉了结今天的事。
傅辉今年二十五,在外是影视公司总裁,被人吹捧得飘飘然,哪里拉得下脸面对一个瘸子道歉。
傅光宗没给傅辉犹豫的机会,他一个巴掌狠狠甩上去,把傅家一家四口都打蒙了。
傅辉今年二十五岁,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年男人,老爷子竟然当众打他的脸!
傅辉的妻子罗嫣然连忙上前去护着傅辉。
傅光宗高声道:“立刻马上把你的东西从闻声的房间扔出去!滚!”
傅辉连滚带爬去了,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傅闻声不想再待下去,抬手示意管家离开。
只留给傅家人笔直的脊背,冷漠的背影。
第15章
傅闻声从临江公馆回去之后,管家接了个电话,是老爷子的助理打来的。
管家结束通话就去了傅闻声的书房,告诉他:“大少爷,网络上爆出来的照片,基本已经删除了。”
傅闻声坐在画板前,似乎不太在乎这些事,轻轻“嗯”一声就没了动静。
管家继续说:“老爷子把三彩影视股份的38%从傅辉手中收回了。”
收回38%的股份,傅辉手里的股份刚好只占到49%,以后他在三彩公司启动任何项目,都需要老爷子亲自点头。
这下子,大少爷该高兴了吧。
管家等了半天没有回应,抬头往前看去,傅闻声的画板上,又一次出现一个娉婷少女,依旧是穿着高中生的衣服,扎着马尾。
傅闻声余光瞥了管家一眼,“还有别的事?”
管家连忙收回目光:“没有。”
“哦。”
管家自觉退出书房。
关上门的那一刻,他还在纳闷。
难道画少女比看傅辉倒霉还快乐???
书房里,傅闻声还在一根一根地描画少女的马尾。
他记得小时候赵印兰问过他,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思绪还未断,傅闻声眼睛又黑了。
“豆豆,我已经到家了。”
“豆豆,我在外面吃过晚饭了,叔叔婶婶他们现在在外面吃饭,我躲在我的房间刷试卷,不过今天做了一天的卷子,现在连笔都不想拿了,我是不是太懒了。”
“诶?豆豆,你吃过辣条吗,国民零食噢!哈哈但是你应该没吃过吧。”
傅闻声默然藏在洋娃娃里。
普通朋友,没必要天天聊天。
只是单方面听夏纯絮叨,多少有些觉得聒噪。
只能等她说到口渴,自然就不说了。
然而夏纯是个话痨体质,哔哔了足足十分钟,还在继续。
“豆豆,UO奶糖超好吃吧!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种糖,还记得第一次吃这种糖的时候,是邻居哥哥给我的。”
“我还没跟你讲过我的邻居哥哥,其实他也在念高三,但他是复读生,比我大一岁。小的时候,我们两家刚一见面,阿姨就让我叫他哥哥。”
说着说着,夏纯开始失落了:“后来我爸妈不在了,阿姨跟我婶婶关系越来越好,在她面前再叫邻居哥哥的时候,阿姨好像有点不高兴……”
哦,已经有哥哥了。
傅闻声完全不想开口安慰夏纯。
夏纯喝了一口水,立马换了一个心情,“好想给你穿裙子涂指甲油啊,但是我只有红色的,之前我看到一瓶绿色的珠光指甲油很漂亮。咦?你现在不在,我给你涂指甲油,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说着,她就开始翻找工具。
傅闻声凉凉道:“你涂一个试试。”
夏纯:……
“豆豆,你怎么来了?工作结束了?”
“嗯。”
再不结束,又要被涂成小娘炮了。
“小朋友,明天就要去考试,还不开始复习?”
“现在就开始……”
夏纯老老实实放下洋娃娃,继续刷错题。
戴了三年的手表,哒哒哒地走着。
才刷了三分钟,夏纯就停笔开口:“豆豆?”
傅闻声在洋娃娃里闭目养神,眉毛一挑:“嗯?”
夏纯讪笑:“……还以为你走了,那我继续了。”
刷到五分钟的时候。
“豆豆?”
“做完了?”
“没……”
十分钟的时候,夏纯丢了笔,捏着耳朵问:“今天,能不能不写作业了?好想休息一下。”
傅闻声:“想休息就休息。”
夏纯顿时精神了,问他:“我能和你聊聊天吗?”
傅闻声:“聊什么?”
夏纯心跳加速,她沉住气问:“豆豆,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傅闻声忖量片刻,告诉她:“知意。”
夏纯瞪大眼睛,眼圈灼热。
傅闻声在娱乐圈的时候,沉默寡言,未曾开通任何社交账户,接受的采访也少之又少,网络上黑他的水军和通稿数不胜数,他从不搭理,只是拿实力和作品说话。
“闻声知意”是粉丝送给傅闻声的一句话,粉丝们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他,不用他说,他们都懂。
傅闻声的粉丝们就叫薏米。
夏纯不仅是一粒小薏米,当初粉丝称谓投票,她也对“闻声知意”贡献了一票。
她以为,傅闻声不在乎粉丝,也不会听粉丝的声音。
原来他在乎,他也都知道。
傅闻声,你怎么这么好。
夏纯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重复书写他的名字,又故意装作好奇地问:“你今年几岁了?”
傅闻声语调高扬:“几岁?我比你大七岁,我的年纪足够做你……”
夏纯纳闷:“做我叔叔?”
傅闻声:“……”
他有那么老?
“豆豆,你真的只比我大七岁吗?”
夏纯默算了下,按虚岁算,应该大八岁才对。
傅闻声:“……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
夏纯盯着洋娃娃的造型,说:“你有一头长卷的头发,眼睛圆圆的,嘴巴小小的,你穿着红色的公主裙,表情很可爱,就像……”
傅闻声无情打断她的脑补:“小朋友,你继续做你的试卷。”
夏纯:“你要走了?”
傅闻声:“嗯,再见。”
夏纯依依不舍:“再见。”
傅闻声回到自己身体后,眉心突突地跳着,血液都快冲上脑门儿了。
他狠捏了几把,白皙的皮肤上,显出一点殷红。
长卷头发?红色的公主裙?
那是什么娘气打扮。
傅闻声推动轮椅,滑到桌前。
赵印兰年轻时候的照片就摆在桌上。
他拿起照片仔细端倪……脑子里又想起母亲在世时候的提问。
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虽然他不记得那个时候的回答了,但是现在他却有了个答案。
拉倒吧。
一个都不要。
弟弟最多想傅辉那样让人厌烦,要么一脚踢开,或者拧掉他的脑袋。
妹妹让人头疼,而且踢不开。
夏纯要参加的提前录取考试为期两天。
她参加考试的学校,设置了免学费和奖学金制度,如果她能提前过考,至少可以免掉学费。
这对夏纯来说,无疑是很实惠的选择。
考试的时候,夏纯没有带洋娃娃过去。
又因为这两天异常的紧张,生怕错漏知识点,回家之后,基本就是看书刷题,晚上又早早睡觉。
她和傅闻声自有联系以来,还是第一次超过48h没说话。
傅闻声依旧持续失眠,平常在家无聊,骤然没了小姑娘在耳边聒噪。
还真有点无聊。
夏纯忙于考试,倒一点都不无聊。
考完试的当天,夏纯坐专车回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夏以德一家子,都在客厅里看电视。
夏纯一进家门,气氛变得凝重。
夏以德率先开了口打破怪异的氛围,难得关心地问了一句:“纯纯,今天考试怎么样?有可能提前被西大录取吗?”
西大是本市的大学,历史悠久,虽然不是全国排得上名号的大学,但在本市很有些口碑。
本地的不少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考上西大,因此,能被西大录取,对于平城区的普通家庭来说,是值得骄傲的事,有条件的家庭,还会为孩子摆上酒席,宴请亲朋好友。
夏纯实话实说:“不知道,但是挺有把握的。”
夏以德心情复杂,抿了抿嘴角才不大自在地说:“有把握就好。”
夏纯仍旧保持着礼貌:“叔叔,我吃过了,就先回房了。”
夏以德点了点头。
柳秀娟本来电视看的入迷,瞬间抱着手臂,乜了夏纯一眼,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西大是那么好考的?就凭她也考得进去?”
夏以德默认了,他当然希望考上西大的,是夏月。
gu903();夏纯置若罔闻,从容地走进了她的房间,将空调开启制暖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