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时,一阵脚步声突兀地从上方传来。
几个男生抬头一看,纪菱居高临下地扶着楼梯把手,慢慢地走近他们。
她穿着一件淡蓝卫衣,修身的米色工装裤,及肩黑发散漫地垂在兜帽上,平添了几分飒气野性。
孟阳认出她是夏芩身边的朋友,一下子慌张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纪菱径直走到他面前,清隽白皙的脸上面无表情。她注视着眼前的孟阳,眸子黑沉沉的,像暴风将至的雨夜前夕。
孟阳周身一寒,只觉得后背蓦然冒起一股凉气。
他对纪菱并不熟,只记得对方经常跟在夏芩身后,话很少,没什么表情,总是沉默,像个潜藏在阴影里的守卫。
他和夏芩有时候出去约会,纪菱也会跟在后面,低着头,那双眼睛里像是沉浸在怠倦的梦里,又仿佛万般浮云掠过,最终空无一物。
她只有在和夏芩说话时,那双眸子才会绽放出专注而熠熠的色彩。
“你朋友这么跟在后面,不会无聊啊?”他搂着夏芩,和她说悄悄话。
“她自愿的。”夏芩笑弯了一双狐狸眼睛,语气仿若情人间的呢喃,“不理她,我们自己玩自己的就好。”
有一次出去看电影,拥挤的人群中,夏芩不小心刮破了皮肤,若无其事地遮掩着。他没有发现,纪菱反而第一个注意到。
她走到夏芩,不由分说地攥起对方皓白的手腕。
“没事。”夏芩无所谓地说,“不疼。”
纪菱低下头,习惯性地帮她吹了吹伤口,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创口贴,严丝合缝地贴好。
夏芩伸出手,落在对方雪白的发旋上,轻轻揉了几下,仿佛一种无言的安抚。
孟阳就是在那一刻感觉她们很古怪——这两个人似乎一双连体婴孩,形影不离,彼此间有一种奇特而朦胧的氛围,能够排斥一切想要入侵到她们之间的人。
他感觉自己也被排斥在外,作为夏芩的男朋友,他有些不悦。
回到学校后,他故意对夏芩说:“别叫你的朋友来了吧。让她做电灯泡,怪不好意思的。”
夏芩仰头看了他一会儿,那目光晦暗难辨,竟然令他有些心底发虚。
不知过了多久,夏芩展颜一笑,歪头说:“好吧。”
果然纪菱不再跟来。
但她在其余的时间还是和夏芩形影不离,满打满算,竟然比自己一个男朋友相处的时间都长。
他极力忽视着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现在面对纪菱,那种感觉又重新浮出水面,变得格外清晰。
“你误会了!”他大声地说,声音中含着一丝慌张。
纪菱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他的脸,仿佛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习惯用行动表达自己。
……
“你怎么把孟阳给打了?!”
接到辅导员电话的时候,夏芩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务室。
孟阳和他的狐朋狗友都横七竖八地躺在病床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纪菱蹲在门外的台阶上,食指与中指间挟着一根薄荷烟。
听到夏芩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轻抿嘴唇,吐出一个朦胧的烟圈。
“你自己进去问他。”纪菱淡淡地说。
夏芩蹙起细眉,快步走进了医务室。
孟阳正七荤八素地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像是被推土机碾压过去的疼痛。
妈的,没想到这妞儿这么厉害,五六个人一起都打不过她一个!
他看见夏芩推门进来,顿时怨恨交加,一腔怒火都要憋不住了。
“你那个朋友……”
“疼不疼呀?”夏芩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会突然打起来?”
孟阳哼了一声。
他当然不敢告诉夏芩前面发生的事情,潦草地抹去了前因,着重把纪菱打人的细节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夏芩看着床上的孟阳,他脸上涂了一块一块不甚均匀的红药水,眼窝青青紫紫,门牙掉了一瓣,说起话来不仅漏风,而且相当滑稽。
她忍住笑意,故作迟疑:“可是……小纪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孟阳抬高声音:“我可是你男朋友!你不相信我吗?!”
夏芩静了片刻,轻轻地说:“我当然相信你啦。”她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桌边,笑道,“我给你炖的鸡汤,等会儿尝尝看。”
她本就脱俗得好看,笑起来仿佛丁零当啷的泉水,潺潺流过灰白卵石,很快抚平他心中的焰火。
夏芩在里面呆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出来,纪菱仍旧坐在石阶上,烟已经熄灭了,扔进垃圾桶。她呆呆地仰望着天空。
那里有几只飞鸟排成人字形,叫声嘹亮地掠过苍穹。
鸟都活得比我自在,她心想。
“怎么回事?”
夏芩走到她身旁坐下来,把裙子往里收了收,压在臀下。
“他没和你说?”纪菱回过神来,问。
夏芩挑眉:“我不相信他。”
纪菱顿了顿,还是告诉将原委告诉她。
事情和夏芩猜测得□□不离十,她没什么感觉,抽出了手机,给孟阳发送一句分手,然后拉黑他的微信。
鸡汤就算是给他的分手费好了,还免费送一个保温杯呢。
“下次不用做这样的事。”她对纪菱说。
纪菱:“你为什么每次都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夏芩微微一笑,避重就轻:“怎么,你吃醋了吗?”
纪菱叹了声:“不是。”有什么好醋的,她早就习惯了,“我是担心你。”
“没事。”夏芩笑着看她,“你忘了我已经死了吗?就算他们真的给我下药,也不起作用。”
夏芩是个僵尸。
去年夏天结束高考,她们一起进入了同一所大学。
同系,同班,同宿舍,还和以前一样。
夏芩仍然换男友如同换衣服,甚至变本加厉,她的风评很糟糕,没有几个女生愿意和她说话。
连带着亲近她的纪菱,也被慢慢孤立。
“我已经和他分手啦。”夏芩伸手揽过纪菱的脖颈,她有喷香水的习惯,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幽幽香气,来掩盖同类接触时的尸臭。
现在那股芬芳也跟着凑近她,“今晚陪我出去玩玩?好不好?”
她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实际却是祈使句。其实不用问也知道,纪菱一定会跟着她去。
……
纪菱不喜欢酒吧的氛围,像隔着一层迷雾,雾对面的人都是久醉而痴傻的。
舞池上方的球型灯光闪烁,许多人迎着音乐摇摇晃晃地跳舞,影子重叠交错,仿佛迷离的魑魅魍魉。
夏芩却很享受,她刚刚分手,又恢复单身,玩只是说说而已,其实真正是出来猎艳。
她没有丝毫分手后的伤感,或许是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孟阳,只是用他来消磨漫长的时间。
她交这么多个男友,其实每一个都大抵相同,帅气、花心、多金……这种人玩得起也输得起,甩掉之后也不会有负担。
夏芩懒洋洋地握着高脚杯,渐变的深褐色液体沉淀在杯底,缓缓浮起一个个气泡,冰块堆积在顶部,摇晃时哐啷作响。
她半敞着白色衬衫坐在卡座上,牛仔热裤,长腿微屈,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依然显得明艳灼人。
许多人来搭讪,都被她微笑着拒绝,沮丧离开。
纪菱闷不作声地喝酒,目不斜视,仿佛真的只是来喝酒。
“小纪。”夏芩的声音凑了过来,冰凉的肩头触碰到了她的肩膀,“你觉得那几个人哪个好看?”
她指的是一群锦衣玉食的公子哥,正围坐成一桌,嬉笑着寻欢作乐。
纪菱抬眼看去,片刻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地说:“随便。”
“不行。”夏芩撒娇似的,“你选一个吧,我拿不定主意。”
纪菱垂下眼,她有时会想,你是真的没有心,还是在故意问我这种问题?
让我指出一个男人,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去追他?
她被问的心里闷烦,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
夏芩撩了撩长发,果然奔他去了。
她那张脸天生有让人喜欢的本钱,那群公子哥很快就惊喜地招呼她坐下来。
夏芩微微一笑,只是坐在了纪菱指的男人身边。
那男人一怔,其他人顿时热闹地起哄,一时间桌上笑声不断。
十分钟以后,夏芩已经能明目张胆地倚在那男人身旁,细白的手背覆在他的掌心之上,交叠的五指在灯光下惊人的晃眼。
纪菱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傻得可以。
无论经历多少次,她还是感觉心中刺痛,像是一块陈年的旧伤被再一次撕破,露出模糊淋漓的血肉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感觉我写的好像并不太虐……
第79章
纪菱一杯接着一杯,目光已经有些放空。
恍惚中似乎有谁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填补了夏芩走后变得冰冷的卡座。
“你喝得太多了。”那是个女孩儿的声音,像小雨落在空荡街道上,清澈丁零,却不是夏芩,“这酒度数很高,小心醉了哦。”
纪菱迟钝地抬起头,涣散的目光逐渐聚焦,女孩儿的身影变得清晰。她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染成蓬松的灰蓝色,五官精致深邃,有一股混血的透明感。抹着朱红唇膏,身穿黑色蕾丝吊带衫,勾勒出细瘦的肩头。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看着年龄不大的女孩儿侧过脸,朝她甜甜地笑了笑。
纪菱看了她一会儿,兴趣缺缺地移开目光,将杯里的莫吉托一饮而尽,然后趴了下来,把头埋进胳膊弯里。
的确有些累了,想睡。
就算现在天塌下来,夏芩要和谁在一起,她都不想管了。
女孩凑近她:“你怎么喝酒跟喝茶一样?”像一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又说,“你别在这儿睡呀。就你一个人?你朋友呢?”
纪菱动了动,闭着眼睛沉沉说:“不知道。”
女孩儿若有所思地打量纪菱。对方依旧穿着白天那身衣服,全身上下严严实实,打扮得不像是来酒吧玩,倒像是陪人过来的。
她刚刚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子,酒吧里那么多醉生梦死、缠绵悱恻的人,只有她独自坐着不停饮酒,干净的侧脸落寞得令人动容。
纪菱趴着,意识昏昏沉沉之间,听到那女孩儿用耳语的气声隐秘地说:“我猜你心里有人。”
咣当一声,悠长地荡开,像是巨钟被敲响了。
她猛地一惊,睫毛颤了几下,缓缓睁开双眼。
“说中了?”女孩儿支着脸,朝纪菱笑。
纪菱看着她,哑声道:“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孩的脸在距离她约有几厘米的地方,朝她的眼睫暧昧地吹气,“反正你和那个人没可能,不如和我试试。”
纪菱退开一点,垂下眼:“你怎么知道没可能?”
“如果有可能,你就不必坐在这里借酒消愁。”女孩儿步步紧逼,一股甜蜜的香水味儿入侵她的嗅觉,“来这里的人不过都只是玩玩,你的朋友来玩,你不妨自己也来试试看?”
纪菱陡然一阵不适,她为自己的私人空间被陌生人侵占而不安,微微蹙起眉毛,正准备退开,就看见那女孩被人突然拉住肩膀,向后撤去。
耳熟的声音:“不好意思,她有人了。”
她抬头一看,是夏芩扯着女孩的肩膀轻轻往后拉,脸上带着客套的微笑。
纪菱却陷入一种魔怔之中,因“有人”这两个字眼感受到一股微妙的喜悦,虽然她明白这只是夏芩敢来救场的托辞,但仍然为这种虚幻的假设而高兴。
简直无可救药。
女孩转头打量她,兴味盎然:“你是她朋友。”
夏芩只是微笑,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女孩不恼,她看了看有些痴怔的纪菱,又看了看夏芩,露出一脸恍然的神色。
她伸手拍了拍夏芩的肩头,细长的手指顺着小臂暧昧地向下滑去,像蛇在水中游动,一路钻进了她的掌心。
夏芩微微一愣,她感觉自己手心里似乎被塞了一团什么东西。
纪菱没有注意,揉了揉太阳穴,酒意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你怎么回来了?”
“他要先走,我刚送完他,回头就看见你被欺负。”夏芩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早知道不让你来,又喝这么多。”
“我没事干。”纪菱小声说,“我也没有被欺负。”
夏芩见她喝得双颊泛红,语气有些娇憨,忍不住笑着揪了一下纪菱的鼻头:“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玩,那有什么办法?”
纪菱抱住她的胳膊,顺着醉意吐露心事:“我不喜欢你和他们一起玩。”
夏芩愣了一下,拥住她叹道:“好好好,那我们早点回去。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好不好?”
纪菱乖乖点头:“好。”
夏芩转身背对她,展开手里的纸团,上面写着一行字:“我对你很有兴趣,到卫生间来聊聊好吗?”下面附着一串手机号码。
她觉得有些好笑,这纸团应是刚刚要给纪菱的,没想到自己突然出现,反而被截了胡。
“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她跟酒保结完账,摸了摸纪菱的额头,快步走开。
纪菱于是坐在卡座上等,仿佛一个等待家长认领的小孩子,等了五分钟,夏芩还没有回来。
她揉着胃,感觉身体愈发不适,喉头冒上一股酸臭的呕吐欲。
大概是酒一次性灌得太多,现在反而想全部吐出来。
纪菱感觉有点忍不下去,只得站起来,摇摇晃晃向厕所走去。
酒吧有两个厕所,其中一个卫生间比较大,离出口近,但排队的人很多。纪菱望了一下,少说也要等七八分钟才能轮到自己。
她只得扶着抽痛的小腹,跑到二楼的偏僻厕所去解决问题。
穿过乌烟瘴气人声鼎沸的桌球区,偏僻厕所外没有排队的人,她匆匆走到门口,便听见夏芩的声音响起来:“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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